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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忻这一次离开时，娇韵望着他的背影的眼神已经是不舍与望眼欲穿。 闵忻第三次来主山，足足隔了半年，像是男人欲情故纵的戏码，总是要叫不是真心想猎取的猎物焦急地等待、思念。 而当娇韵试探地问起闵忻为何许久不来时，他只淡淡地回了一句“去了趟人间。” 娇韵傻傻地信了，可猜到了一切的余绯却面露不忍。 他分明是去找人间那位了。 这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娇韵与他的感情，反而因为闵忻许久不来，娇韵对他的感情更加深了。 一发不可收拾，自那以后，闵忻不再来主山，而娇韵却频频去到他的山头。 闵忻眼中也时常流露出深陷的爱意，可有时候却又会把娇韵矛盾地推开。 时间久、次数多了，娇韵也渐渐发现不对，第一次尝试情爱的的娇韵只有三千五百岁，她害怕自己的心爱之人离自己而去，所以迫切地对他说，她想要结侣。 而时常被自己的情感折磨得两头矛盾的闵忻也察觉自己的态度让娇韵着急了，为了稳住娇韵，寻找拿去元丹的机会，他答应了娇韵的要求。 * “天地为证，我闵忻允诺，在此世间，心中唯有娇韵一人，从今往后我必爱她、敬她，相敬如宾，永谐鱼水之欢。” 山谷灵泉边，两人执手，嫁衣火红落在泉边，闵忻许下如此誓言。 男子望着女子的眼中笑意不减，可他不知道身后的灵泉因为他的誓言而生出一尾小鱼，摇着尾巴缓缓游动。 余绯沉心，看着相拥的两人微微叹息，她对着满脸幸福的女子喃喃：“可他连若是违背誓言的惩罚都不敢说出口。” “......士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 当夜，洞房花烛，蜡泪缓缓滴落。 饮过合卺酒，烛火摇曳着两人的缠绵，气氛暧昧，鱼水交融。 可正当娇韵情动，微微喘息抚上男人的胸膛时，烛火爆花，闵忻一口鲜血喷在了娇韵的胸口。 血花开在洁白的雪地中，惨烈的色彩换来的是娇韵的惊愕。 惊愕过后，便是无穷无尽的被背叛的愤怒。 余绯站在帐外，这一段格外模糊不清，但娇韵传达的信息很明确，闵忻在与她欢好时，想得是别的女人。 这是他第一次噬心呕血。 娇韵爱之恨之切，她全心全意地爱他，明白爱人的滋味，却也始终没有忘记理智。 娇韵沉默着推开同样错愕的闵忻，抬手间已将掉落的衣衫穿齐，正红的嫁衣此刻看起来就像闵忻呕出的血一样扎眼。 她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懂了，女子第一次露出悲凉又无助的表情，执拗地伸出手，以法术禁锢住闵忻，对自己的爱人第一次使用了自己的天赋技能。 窥灵，探魂。 于是她终于发现，在闵忻接近她之前，早就有了一位人间的爱人，他们相识于人间，相救于险境，最终相爱。 而闵忻甚至知道她是邪引，却仍旧爱她。 娇韵看到，那女子为了救闵忻而身受重伤，现在就快命不久矣。而闵忻却用娇韵已经许久没有见到的深情看着她，说：“誓山另一仙主的女儿是天生圣灵，她的元丹连起死回生都能做到，元娘，你莫怕，我定当为你寻来。” 被骗了这么久的娇韵忍无可忍，窥灵而出的灵力强硬地冲破闵忻的胸膛，一个骇人的血窟窿爆裂出鲜血，浸透床榻上的鸳鸯床单。 娇韵浑身发抖，看着面前不久前还温柔小意的男人，始终无法愿意相信这一切的真相，可是心里的不甘心与失望又闷在胸口不得纾缓。 最后，在极力压抑的情绪下，娇韵转身，缓缓离去。 “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也不要再来主山。” * 回到竹屋的娇韵失魂落魄，整日将自己闷在屋中不肯出来，小离急得要去找闵忻算账。 可是却被娇韵严厉地换回来，小离极少看到娇韵如此失控的情绪，她眼中的娘亲一直是温柔而端庄的，也是自那日开始，娇韵禁止小离见闵忻，甚至连说话都不行。 娇韵一时之间无法将爱意抹去，也不能将恨意平静，于是她瞒着小离，去了一趟人间。 余绯被带着围观了那段仙主与邪引相敬如宾的爱情。 她无法描述那样异族之间的感情，但她知道，相比于闵忻对娇韵的，眼前与元娘在一起的闵忻才是真正将爱意表达到了极致。 元娘已经骨瘦如柴，闵忻却依旧当她是世界上最美的人，在她身边轻声讲着他游历六界所遇到的奇闻逸事。 元娘生活无法自理，纤尘不染的仙主便亲力亲为地为她操持好一切。 元娘因为病痛被折磨得生不如死，闵忻便用秘术将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替她承受。 甚至闵忻还将自己的寿命渡给了元娘，以求她能多撑些时间。 余绯和娇韵都看到了，那是一种无微不至，可以为之付出生命的爱。 就算闵忻因为违背誓言而遭受噬心，他也不会在元娘面前露出半分不适，而是寻着借口偷偷寻了个角落，指甲抠入墙皮，痛苦却又无声地吐着血。 ...... 闵忻爱元娘至此，余绯心中倍感震惊。 同样被两人的感情震惊得无话可说的，还有娇韵。 娇韵从人间离开后，便不再把自己关在房中，她见识过闵忻真正爱人是何种模样，便也知道他对自己全然只是逢场作戏，甚至她都不知道他在许诺时，是不是因为心中对元娘虔诚的爱，才让灵泉应了誓。 她承认自己爱闵忻，但娇韵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她一生敢爱敢恨，她恨闵忻，却不再会用折磨自己的方式来让自己记住这一段教训。 因为她知道，错不在她。 于是她与另一座山划清界限，对待不死心屡次寻来的闵忻不再留情，十次里两次闭门不见，剩下八次，娇韵毫不心软地将他打出去。 而此时，小离的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为了让闵忻彻底死心，也为了确保小离的安全，娇韵决定尽快让小离融合元丹。 可就是前一日，闵忻偷走了小离的元丹。 之后的事情，余绯都看到过了。 眼前飞速却清晰的场景逐渐缓慢下来，等到停止时，余绯面前站着的，依旧是跪在地上的闵忻，与立在他身旁等待余绯回神的娇韵。
第十七章 若不是日头从从西边群山中落下，余绯都已经要分不清幻境中如今是什么时辰，远处余晖灼眼得让她直眯眼，她偏了偏身避过些，面向娇韵。 “难为你小小年纪，要将这些事从头到尾看一遍。”娇韵眼眸微微挑起，轻声道。 余绯摇头道：“仙主经历这些事时，与我差不多大。” “确实，当初我也是如你一般少女花季的年岁，遇到这些事，心中宛若天塌。”娇韵陷入沉沉的回忆里。 “在那以后的岁月里，我都不知道亲手杀了他到底是否是我本意。” 余绯微微沉默，觉得这便是破境的关键，她稍稍思索后撤开一步，翻手燃起一团炽焰灵力，往身边轻轻一带，小离就凭空出现在她身旁，女子表情痛苦，脸上是不正常的红色，纤细的脖颈在余绯愈收愈紧的掌中微微泛紫色。 余绯眼神还来不及转回娇韵，温婉女子掌中一道凌厉的劲风挥出，如余绯在幻境中见过她要杀闵忻那般，狠戾又决绝地攻向她。 她反应极快，又早有准备，侧身避开时撤去她幻化出的小离，但身形还是慢了娇韵下意识打出的招数半步，少女的右臂被击中，血腥味顺着灵力的冲荡而过散发出来。 娇韵在看见小离在她手里苦苦挣扎命悬一线时就当机立断地杀向余绯，可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惊讶与后怕时，她就反应过来，那不是真正的小离。 可灵力已经脱手而去，急速碾过了余绯的右臂。 娇韵一时之间有些迷惑，对余绯皱着眉，连地上的闵忻都不再看一眼。 可她看着少女浑不在意地摸了摸伤口，朝她露出一个歉意又善意的微笑，道：“仙主，杀了他，是你本意。” 娇韵怔然，一息之后恍然明白了余绯这么做是为什么。 “无论是八千年前，还是现在，不论是你曾经爱的人，还是陌生的我，又或许是别人，你都不会允许小离被他们伤害。” 所以娇韵在看见小离遇险的瞬间就出手，连真假都来不及辨别，这是娇韵作为一个母亲的天性，在她面前，没有人可以伤害小离。 少女的声音称不上响亮或铿锵有力，可温文的语调却不让人心觉冒犯。 余绯附身致歉：“仙主，多有冒犯，余绯日后定当携礼赔罪。” 娇韵被余绯这么出手一试探，心中虽舒畅许多，可还是堵着些什么，她微微笑着，对余绯说：“八千年来，进入幻境的人有告诉我闵忻罪不至死的，有说我手刃爱人心狠手辣的，也有因为想逃离幻境而告诉我闵忻该死的，可我知道，他们心里都认为，小离没有因为此事受到任何实质性伤害，我不该如此，因为哪怕元丹没了，小离也同小时候一样，不曾受伤。” “但你不一样。”娇韵与余绯对视，如余绯进入幻境前隔着水镜与她对视那一眼一般，“你的经历虽与我大相径庭，但你与我有着相同的困惑。” “仙主怎知我的困惑？”余绯反问。 “你在幻境中见过我的天赋技能，我能看到，你的眼里藏着很多心事。”娇韵抬起手点了点余绯明亮的双眼。 自娇韵杀了闵忻之后，或许是天道对她的惩罚，娇韵能从别人的双眸里看见他们的过往、许过的誓言和正在经历的困苦。 受他人之苦，历他人之难，这些年来一直是如此。 余绯其实一直知道自己与娇韵相同的困惑是什么，这也是她能立刻与娇韵共情的原因：她有着同样被人背叛，无能为力却又愤怒的时刻。 姒羽的背叛，妖族的脱离，甚至神鸾十二族表面上的臣服实际对她的视而不见，皆是。 “所以，纵使闵忻背叛我在先，但他们其实都觉得我不该杀闵忻，他们都觉得我是因为对闵忻有愧而在幻境中惶惶度日。在他们眼里，我恨他怨他都行，就是不能杀他。” 所以娇韵从一开始对闵忻无法磨灭的恨意，在看过这些人的痛苦和面对他们后，渐渐麻木为了执念，她想知道她受的苦，是否真的如这些人所说，不该如此。 她不相信他做错了，可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她做错了。 这种执念越来越深，深到她重复了千万次亲手杀了闵忻的场景，她都无法安心确定地告诉自己，这就是正确的选择。 连天道都要亲罚的事情，怎么能是对的呢？ “人皆道仙主消失已久，连小离也如此认为。”余绯有些叹惋，“原来这八千年里，仙主就是因为如此执念，才宁愿待在幻境受旧事之苦也不愿出去见小离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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