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击快如惊雷,根本没回旋余地。 那强大仙气瞬间击碎道心,楚在霜望着冷酷的尊者,还没来得及体会疼痛,就觉得五脏六腑的灵气流逝,连带五感在此刻朦胧起来。或许,人的神经面对超出极限的剧痛,反而会进入麻木混沌的状态。 当真正濒死之时,脑海里还未想到“死”的概念,死亡就已悄然来临。 她手指微动,试图挽留体内的灵气,却感觉胸腔空空荡荡,只能静待生机缓慢流走。不是没想到会有这一天,但事情真正发生,似乎只遗留无力。 她不甘心。 下一刻,漫天蓝火绽放,斐望淮咬紧牙关,硬拼着从威压下起身,赶到楚在霜身边。他低头检查起伤势,待用灵气探入识海,探明她道心的情况,顿时脸色发白。 原想用药或灵气控制伤势,谁料她此刻识海混乱,显然道心被损毁,竟没留下丝毫机会。 “什么仙魔灵气?她明明就是仙修,连元神花都没有!” 斐望淮思绪一片混乱,万万没想到,日晟尊者出手击杀的对象,是从小在莲华宗长大的楚在霜。 倘若她不是仙家修士,又怎会在梦中被称为释厄仙尊,跟自己在大战时拔剑对峙? “没有元神花,不代表没道心,而是用其他东西承载灵气。”日晟尊者道,“她既非仙修,也不是魔修,狡猾地将神魂一分为二。要不是现下魔气和仙气融合,本尊恐怕都没看出来,她竟然有两种灵气。” 道心是修士力量的源头,一切灵气出自本心,完全不可能遮掩。但楚在霜竟控制自如,巧妙将仙魔之气分开,故意用仙气藏住魔气,自然让日晟尊者感到心惊。 “按理说,修士无法隐藏自身道心,不管是仙气或魔气,都在心绽时暴露无遗,这就像人无法遮掩本性。但她不知模仿哪位仙修道心,居然压制自己的修魔之心,甚至用仙气包裹魔气,这才能瞒天过海。” 他厉声道:“此番造诣,假以时日,必成大害。” 斐望淮闻言怔然,听到日晟尊者说她模仿仙修,忽回想起兄妹二人过去的话。 [当年由于我的疏忽,霜儿生了一场大病。] [我中间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却患上离魂症,就将通天塔忘到脑后了。] [她当时修为进阶缓慢,我为探明缘由,将灵气注入她识海,谁料当晚就发起高烧。] [要是你能知道未来,知道修为高会有不好结果,而且这结果没法改变,你还会这么想吗?] 一时间,诸多关于离魂症的线索浮出,抽丝剥茧般地靠近真相,他似终于伸手抓住什么。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她在通天塔看到壁画,又借楚并晓仙气,模仿对方的道心,将仙魔之气分开,这才保守秘密至今。 难怪她自始至终不喜修炼及打斗,难怪她那年止步于一百七十五层。 他想要改变自己被杀的命运,而她也在躲避壁画的结局! “万花秘境曾有预言,灭世之子身怀两种灵气,能自由运用仙气或魔气,他日彻底成长起来,此界将分崩离析、不复存在。” 日晟尊者垂眸,望着如风沙般消散的指尖,自知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又道:“既然将我在此召出,或许就是要避此劫,为万世开太平。” 被灵契召唤而出的高修,只能影响一人命运,他方才击中楚在霜,已将自身力量用尽。 “为万世开太平?” 斐望淮握着楚在霜的手指,感觉她的力气越来越轻,此时被这话一刺,突然就喘不过气。他低着头,声音都发颤:“难道保你们的太平,就只能用这种方式?” 什么灭世之子? 她连自小收集的破烂儿都舍不得扔,如此优柔寡断、怀念旧物的人,怎么可能毁天灭地? 何其可笑,简直荒唐! 然而,塔底无人回应。 不知何时,日晟尊者彻底消散,他的身躯及衣袍都化为齑粉,在漫天金光中洋洋洒洒,如同悄无声息落下的雨。 仙气凝聚的光点在塔内飘然,只剩废墟血泊旁边的二人。 斐望淮眼看楚在霜脸色煞白,那盈润的眼眸逐渐黯淡。尽管他用灵气注入她识海,但现下却无济于事,没有道心做支撑,灵气就没法凝聚,很快随伤口蹿出。 或许是体内的力量流失,她此时神色安静、懵懂、恍惚,只能无力地望着他,无奈目光早已涣散,没法在他脸上聚焦,只能落于一个虚点。 她嘴唇动了动,却没办法发声,失去往常的神气活现,再也说不出俏皮话,也再没能力跟他谈笑。 如寒冬中枯槁的花草,又如被迫离水的游鱼。唯用手指触碰她微动的唇瓣,才能依靠嘴型勉强辨认,她此刻究竟想说什么。 他指尖湿润而冰凉,只觉她的唇如薄雪,终于读懂那四个字。 她说的是,你如愿了。 他说是来杀她,现在他如愿了。 一瞬间,斐望淮心如刀绞,只觉这四字比她的隐形剑刺他更痛,就如一把钝刀在五脏六腑里乱搅,明明不是薄如蝉翼的利刃,却像将骨血彻底打碎,淤积在自己身体里,找不到任何一个爆发口,只能让发闷悲意四处乱窜。 她向来最会诛心,杀人于无形之间,连濒死都跟他作对。 掌心的手缓慢滑落,楚在霜睫毛忽闪,似乎要迷蒙入睡。 莫大的慌乱袭涌,他忍不住收紧手:“……醒醒。” 她胸前是怒放的血花,除非现在修补她身躯,让溃散道心重新凝聚,否则回天无力。 但光是能治疗高修伤势的术法就寥寥无几,更不要说道心粉碎是不可逆的伤害,能不能让她道心再次复原,全都是未知数。 以他现有所学,也只知道一计。 幽蓝魂火在四周亮起,如同寂静长夜里灿开的灯,环绕在二人的身边,起起伏伏,上下飘荡。 既然日晟尊者说她模仿楚并晓道心,用仙气包裹住魔气,让识海跟仙修一样,那没准代表她也能模仿其他道心,让魔气包裹住仙气,变得跟魔修一样。 魅族濒临绝境之时,神魂会陷入沉睡,用梦境来完成治疗。 至今,没有药修明白此法如何让魅恢复,有人推断他们依靠的是精神力,追本溯源地挖掘自身内心。心念一转,百伤不惧,便拥有强大的自愈力。 倘若她能够模仿他,没准能借梦恢复,或许可以重聚道心。 斐望淮伤口处蓝火如萤火虫般飞散,没有继续修复他的伤势,反而如潮般涌向楚在霜。 暗色里,蓝焰盛大,漫天繁花,彻底笼罩住二人。 失血过多,意识朦胧,楚在霜的视线早模糊,看不清他当下是何神情,却能嗅到荼蘼清幽香味,听到那熟悉又低沉的男声。 “晚安。” 他让魂火轻柔落在她身体上,眼看她的目光迷蒙起来,不知道她会有什么样的梦,也不知她能否凭自己梦醒。 魅族的梦素来纷繁复杂,连他也不确定,她会不会迷失。 “别忘了,既然赢了我,不能输别人。” 闭眼前,她听到他这么说,就算看不见神色,都能想象他表情。他大概会微扯唇角,又露出揶揄的笑,如他们平日里互相打趣时那样。 紧接着,一股熟悉灵气笼盖她识海,徐徐将她拉进沉沉梦境。
第七十九章 水声汩汩,清波似在耳边荡漾,缓缓蔓延过她指尖,带来微凉的触感。 是梦,眼前一片昏暗,蓝火荡然无存,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呼吸在流动。 没有办法抬起手指,没有办法把控意识,整个人如溪流中漂荡的纸船,只能随着波涛上下起伏,迷迷蒙蒙不知要到何处,静静等候清水将船身浸透。 好在她身下是春天的溪水,并不会冰凉刺骨,反而饱含阳光暖意。她曾经做过很多的梦,尤其幼年卧床千金方时,整夜都是灼热难缠、光怪陆离的画面,倒很少有如此惬意而恬静的美梦。 纸船靠岸,如同在石壁轻触一下,连带她呼吸都停顿。 下一刻,眼前忽然天光大亮,一阵呼啸的风拂在脸上,猛然将她吹醒过来。耳边涛声阵阵,嗅到海水微涩的味道,接着睁开眼,是跟琼莲十二岛截然不同的风景。 碧波荡漾,翻腾迭起,她站在高耸石崖之上,将辽阔无垠的海尽收眼底。这一切对她万分陌生,不是沾满血迹的通天塔,不是青山绵延的莲峰山,完全是没来过的地方。 这是哪里? 她应该被日晟尊者的术法击中? 楚在霜想要查看身上的伤口,然而她还没来得及低头,却感到衣领被人轻拉住。 一双女人的手凑近,耐心地帮她整理外袍,似乎担忧大风侵扰她,甚至用细绳在领口打结,编织成一朵漂亮的花蕊。 楚在霜一怔,她认出红花绳结编法,下意识地抬起头来,便看清女子的容颜。 臻首娥眉,肤如凝脂,女子眉眼间透着几分熟悉,身着异域色彩的衣袍,佩戴精致琳琅的银器,动作间发出清脆声响,尽管神色柔和,却是气质不凡。 或许看出面前人的停顿,女子流露些许笑意:“怎么了,阿淮?” 楚在霜还没缓过神来,就感觉自己张开嘴,声音却不是她的,反而是耳熟男声。 “母后,太幼稚了,我不戴这个。” 没有青年时的低沉,还稍微有些稚嫩,语气却如出一辙,带着与生俱来的冷锐傲气。 “但千香结有美好寓意,亲手给孩童系上,能保佑顺遂平安。”女人拨弄花蕊绳结,“而且我觉得很好看,跟阿淮也相当合适。” 他别扭地侧头,躲避母亲的手:“我们是修士,母后是魅族,何必轻信凡人那套。” 这是斐望淮的母亲,难怪跟他容貌相仿! 她现在身处他的记忆! 楚在霜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很快就搞明白自身处境,自己跟平日里小释一样,现在和斐望淮共用一具身体,没办法控制身体言行,只能观看他童年经历。 她犹记闭眼前漫天蓝火,不知道他施放什么术法,将她送到此处有何意义? 不远处,腰佩弯刀的女修踏上石崖,她有小麦色皮肤,同样佩戴着银器,脚步颇为匆匆,但看到母子二人,突然就犹豫下来。 “查娜,有事么?” “魑王大人,图尔恰回来了,说有要事禀告。”查娜一瞥斐望淮,轻声道,“似跟南边情况有关。” 魑王脸色微变,替儿子整理好外袍,说道:“阿淮,你先下去修行吧,待会儿殊桃要来,没准能碰到她。” “母后,南边怎么了?” “没什么,都是些小事。” 斐望淮似有不满,但他没表达出来,跟母后告辞以后,便缓步离开高崖。 楚在霜尚未从闯入他记忆一事回神,听到旁人对斐望淮母亲的称呼,更是吓一大跳。原因无他,魑王是历史古籍中的人物,曾经掌管四象玖洲以北,倘若她是斐望淮母后,那他绝非普通的魔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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