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中多出一道符,在星光的笼罩下扑向黄氏。黄氏纵身后掠,吕黛追上去,忽觉一阵灵力波动,似乎进了法阵,暗道不好,就见周遭场景变幻,从长巷到了一片郁郁青青的竹林里。 穿着蓝布道袍的黄氏立在不远处,扬起朱唇,露出一丝奸计得逞的笑,手中长剑一抖,满地竹叶腾空而起,好像成千上万把碧莹莹的飞刀,带着尖锐的破风之声刺向吕黛。 却说江屏出了凤台门,找到小河边屋后有竹林的人家,敲了敲门。 一个穿红袄的小孩子打开门,上下看了他两眼,道:“阁下可是映月斋的江掌柜?” 江屏点点头,道:“你是黄老丈的孙子?” 小孩子也点点头,道:“阿爷在竹林等你呢。” 江屏走到屋后,就见竹林里一团耀眼的银光炸开,不禁闭上眼睛,衣袂被狂风刮得猎猎作响,心中诧异,这是出什么事了? 半空中的竹叶化为齑粉,星光收敛,吕黛看见了江屏,登时呆住了。 江屏睁开眼,也看见了她,也呆住了。 她穿着银红对襟纱衫,天蓝镶边元色百褶裙,头上挽着随云髻,斜插着一根金目点翠簪,还是他出门时的家常打扮,可是手里那把银光流转的黑伞,显然不是凡物。
第四十七章 谎话连篇 望着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夫妻俩,黄氏哈哈大笑,道:“江公子,好好看看你这位夫人的真面目罢!” 剑光迎面,吕黛回过神来,明白了黄氏的意图,又急又气。事已至此,她也无可奈何,挥舞着飞星传恨,左冲右撞,前遮后抵,与黄氏打斗起来。 竹叶翻飞,星光如雾,她身形腾挪闪转,衣裙飘飘,彩蝶一般忽上忽下,倒像是一场优美的舞蹈。 纤纤弱质的妻子突然变得身手不凡,任谁都会觉得是在做梦。 难道她真的是妖?那真正的阿鸾在哪里?莫非被她杀了?还是阿鸾本就是妖? 疑惑如雨后春笋,接二连三地冒出来,江屏头脑里一片混乱,真想冲上前拉住她,问个清楚明白。 斗了七八个回合,黄氏手中的玉虬盾被星光打出一道裂缝,不敢念战,虚晃一剑,抽身化风而去。吕黛没有追,她苦心经营的娇娇小姐角色已经被黄氏毁得一干二净,看了看江屏,神情忐忑,低头缓缓走过去。 江屏道:“你不是阿鸾?” 吕黛点点头,收了易容术,显出那张与吕明湖相似的脸。 江屏吃惊道:“你……你是吕明湖的妹妹吕黛?” 吕黛绞着手指,垂眸看着足尖,道:“我是叫吕黛,但不是他的亲妹妹,我只是他养的喜鹊精。那日在曾家,我对你一见钟情,可是后来你说你不喜欢妖怪,我便不敢告诉你。我见你思慕鲁小姐,索性变成她的样子与你私奔,如此一来,也算是两全其美。” 江屏一直以为,当日玉蕤楼下惊鸿一瞥,自己和鲁小姐彼此倾心,何其难得,更难得的是她不顾门第悬殊,礼义廉耻,愿意和自己私奔。 世上绝没有比自己更幸运的男人,如今迷雾散去,江屏才知道自己不是幸运,是愚蠢,竟然相信这种话本子里的好事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他如遭当头棒喝,一时天旋地转,脸色发白,苦笑道:“两全其美?” 眼前的女子明明是他的妻子,他却好像才认识她。他落入她的圈套,还欢欢喜喜,感恩戴德,对她满怀愧疚,简直傻透了。她看他这样,一定很得意罢。 江屏脸色由白转红,眸子益发黑沉,直直地看着她,眸中露出被愚弄,醒悟后的愤怒,沮丧和自嘲,双拳紧握,点着头,咬牙道:“姑娘真是好手段,好算计。” 吕黛见他动怒了,忙挽住他的手臂,道:“我虽然骗了你,但我对你的心意日月可鉴,绝无一丝虚假!” 江屏拂袖甩开她的手,冷笑道:“你我成亲五个多月,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就连那日我提起吕明湖,你也不曾对我吐露半句实话,这叫什么心意?若不是今日被人揭破,你打算瞒我到几时?我看这场婚姻在姑娘眼里,不过是儿戏!” 一开始,吕黛是觉得好玩,当作游戏,闻言不免有些心虚,目光一闪,低了头道:“我没有。我瞒着你,还不是怕你知道了嫌弃我。” 江屏却看出来她心虚,怒火更盛,转身走到门外,骑上马,飞驰而去。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接受吕黛,可她是妖怪啊,人妖殊途,终究是不合适的。不接受,同床共枕这么久,一刀两断未免太绝情了。 原本和和美美的日子突然变得一团糟,江屏心里乱极了。 小喜鹊跟着他在郊外瞎转了一个多时辰,回到评事街的宅子,已是掌灯时分。恐下人惊慌,吕黛还是变成鲁小姐的模样。 江屏看见她,才刚平复些许的心绪又翻腾起来。 一人一妖对坐着吃晚饭,吕黛见桌上有一盘他爱吃的清蒸鲫鱼,殷勤地夹了块鱼肚肉,放在他碗里,道:“郎君,多吃点。” 江屏木着脸,胡乱吃了两口,便去书房了。吕黛撇撇嘴,也没了胃口,回房发了会儿呆,打开装首饰的箱子,把玩里面的金银珠宝,这是她最爱做的事。 等到二更天气,还不见江屏回房,花眠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道:“少奶奶,您和少爷拌嘴了?” 吕黛撅着嘴,不说话,忽看见那把四百五十两银子买回来的假金錾花如意,心中触动,想他以为我是鲁小姐,怕我不高兴,明知这如意是假的,还骗我说是真的,如今知道我是妖怪,便冷言冷语,避之不及,好无情的男人。 拿起假如意,吕黛叹了口气,道:“他在杭州有个老情人,是有夫之妇,他娶我原是因为我长得像那位夫人。前不久,那位夫人死了丈夫,成了寡妇,随家人来到金陵。他今日遇见她,旧情复燃,便嫌弃我是假的了。” 虽然说的都是瞎话,心里却酸涩非常,不禁哽咽,眼中堕下泪来。 花眠一直羡慕她生得美丽,丈夫英俊多金,又对她百般疼爱,不想她只是个替身。毕竟谁都不喜欢当替身,羡慕立时变成同情,花眠也不知怎么安慰她,唯有叹气。 吕黛哭了许久,见书房灯熄了,江屏睡下了,自己独守空闺,益发难受。 江屏哪里睡得着,天一亮,便去了映月斋,晚上也不回来。他不想被吕黛干扰,他需要冷静地思考该如何面对她。 他同时希望把这场婚姻当儿戏的骗人精,也能冷静地想一想,是继续走下去,还是到此为止。 小喜鹊毕竟不是人,做事喜欢思前想后,她一向是随心所欲,见江屏躲着自己,便觉得好没意思。这日午后,她收拾了几件心爱的衣裳和首饰,又带了些零嘴,不声不响地回庐山了。 吕明湖练完剑,回去的路上看见子元真人,停住飞剑,行了一礼。 子元真人棋瘾上来,正要找人对局,见了他,笑道:“明湖,咱们师徒很久没下棋了,去你那里过过招罢。”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飞霜院,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玉树下,双腿屈起,脸埋在臂弯里,肩膀一抽一抽的,似乎在哭。 子元真人诧异道:“吕黛,你怎么了?” 吕黛抬起头,泪濛濛地看着他们,用袖子擦了擦脸,站起身行礼,道:“没什么。” 子元真人道:“哭成这样,还说没什么,是不是又有谁欺负你了?” 语气中满是慈爱之意,吕黛委屈上涌,忍不住扑入子元真人怀中,道:“掌教,我在俗世认识一名书生,给他洗衣做饭,任劳任怨,这才两个月,他便背着我另结新欢,被我发现,说了几句,便翻脸赶我走,我命好苦啊!” 吕明湖知道她是被狐妖拆台,戏演不下去才回来的,见她编出这么一个悲情的故事,博取师父的怜爱,也不好说什么。 子元真人叹息道:“傻丫头,这读书人往往自命不凡,是最靠不住的。有句话说得好,仗义每多屠狗辈,读书多是负心人。何况人妖殊途,你和他本就不是一路,早点了断也好。” 吕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端的可怜。 子元真人转过脸,道:“明湖,你见她误入歧途,怎么不拦着她呢?” 吕明湖淡淡道:“她被那书生的皮相迷昏了头,我拦也拦不住。” 子元真人又一声叹息,道:“既如此,你多开导开导她,咱们改日再下棋罢。”摸了摸吕黛的头,又安慰她几句,离开了。
第四十八章 将心比心 吕黛知道假扮鲁小姐,骗江屏私奔成亲,是自己不对,江屏并没有错。他被骗到这步田地,得知真相,一句难听的话也不曾说,对她已经算很客气了。 可她还是委屈,想她百伶百俐,花容月貌的一只小喜鹊,上天入地,腾云驾雾,千变万化,无所不能,除了年纪大点,哪里不如鲁小姐?她长这么大,阅人无数,看上他原本是他的福气。 鲁小姐,鲁佛鸾,一个与他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子,究竟有什么好?难道就因为她不是鲁小姐,她对他的付出便都一文不值么? 这番委屈,别人是不能理解的,或许江屏也不能理解。毕竟男人骗女人叫风流,女人骗男人就叫无耻,无耻的她只好编出一个又一个故事,将自己变成受害者,来骗取别人的安慰和同情。 现在她身边只剩下吕明湖,这是她万万骗不过的人。她低头抽噎着,等待他的教训。 吕明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日,也觉得该教训她一顿,可是看她哭得伤心欲绝,说出口的话便轻飘飘的。 “你和他的婚姻始于欺骗,好比沙上筑塔,顷刻倒坏。他不能接受你,也是人之常情,莫再想了。” 吕黛等了半晌,不见下文,才知道他话已说完,意外地抬头看着他。 一滴泪水挂在她腮边,要落不落的,吕明湖伸手拭去,道:“净心禅师邀我两日后到林泉寺中清谈,听说他那里景致幽雅,晴雨皆宜,你可要同去?” 净心禅师与吕明湖差不多年纪,据说是古佛转世,佛法广大,德行清高,且风姿绝世,精通音律,便得了个妙音和尚的诨名。 这样的人物,总是很受女妖们的欢迎。但他在林泉寺修行,已有七十多年不出山门,想见他一面,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昔日艳名远扬的桃花三娘子被拒之门外,苦等三年,也未能让净心破例。 如今吕黛跟着吕明湖,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见到净心,岂不欢喜? 她眼睛一亮,点了点头,道:“明湖与净心禅师相熟么?” 吕明湖道:“很久以前见过一次,并不熟悉,我也没想到他会寄帖子给我。” 吕黛不失时机道:“明湖这样的天才,谁见了都不会忘记的。” 吕明湖见她伤心之余,还不忘阿谀奉承,有些好笑,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小马屁精。”捏出一手鼻涕,倒也不嫌脏,拧了帕子给她把脸擦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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