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黛眼圈泛红,欲言又止。 乔吉笑道:“公子真性情中人也,那么乔某也就不多说了。今日赌局到此为止,多谢诸位赏光。”向台下拱一拱手,便命两个青衣人把灯拆下,装入乾坤袋里,送给了江屏和吕黛,又留他们吃饭。 赌徒们摇头而去,一路上议论纷纷,多是笑江屏傻的,原先的嫉妒倒烟消云散了,谁会嫉妒一个傻子呢?毕竟他也没拿到什么好处。 吕黛得到了这盏钟意多年的金莲花宝灯,却一点都不高兴,坐上马车,便瞪起眼睛,冲江屏发火道:“你要这盏灯做什么?你以为用添寿的机会来换这盏灯,我会感激涕零?我告诉你,我不会!我只觉得你猪油蒙了心,脑袋被驴踢傻了!” 江屏叹了口气,倚着车壁道:“我没指望你感激涕零,我知道你一向没良心。” 吕黛听了这话,一发气恼,一边伸手掐他的胳膊,一边道:“我没良心?我还不是为你好!你以为你是周幽王,千金买笑呢!” 江屏笑起来,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神采飞扬,看得吕黛不觉松了手,被他拉入怀中,衣衫上的郁金香直往鼻子里钻。 江屏道:“娘子,你说赌坊里那些人妖鬼怪,可是省油的灯?” 吕黛道:“当然不是。” 江屏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七百多年来,我是第一个赢了乔老板的人,让他给我添寿,我只怕我不能活着离开海市。倒不如让他们以为我是个傻子,放过咱们。更何况,我加入赌局,本就是为了这盏灯。” 吕黛想了想,心中恍然大悟,他这番道理很多人都明白,但被天大的喜事砸中,还能冷静思考,进退有度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 叹息一声,吕黛拨弄着他的衣扣,道:“难怪乔老板在席上夸你是个聪明人。” 江屏道:“我没有你们神通广大,遇事少不得三思而后行。若是吕道长,自然不必考虑这么多。” 吕黛笑道:“他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别人都说他不通人情,只是不了解他罢了。”从袖中拿出那瓶玉髓延年丹,打开瓶塞,倒出一粒,喂江屏吃下,道:“这一粒能延续寿元三十年,一生只能服两粒,以后再想别的法子罢。” 江屏在她欺霜赛雪的香腮上亲了亲,道:“不必为我烦恼,此生能与你夫妻同俦,无论长短,我都很满足了。” 一夜之间,逢赌必赢的乔吉输给一名凡人的消息几乎传遍了妖界和道门。 这日清晨,孙颖去给子元真人请安,半路遇上吕明湖,兴致勃勃道:“师弟,你听说了么?真游赌坊的老板昨日输给了一名凡人!” 吕明湖想到吕黛和江屏昨日去了海市,心中一动,道:“这人叫什么名字?” 孙颖道:“江屏!” 吕明湖默然,这人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 孙颖等了一会儿,不见他问下去,循循善诱道:“师弟,你不好奇他向乔吉要了什么?” 吕明湖淡淡道:“要了什么?” 孙颖道:“如此难得的机会,他不要灵丹妙药,奇珍异宝,甚至连真游赌坊也不要,只要了一盏灯,你说他是不是个傻子?”说着哈哈笑起来。 一盏灯?是那盏金莲花宝灯罢。小妮子想必高兴坏了。吕明湖怔了半晌,瞟了旁边还在笑的孙颖一眼,心道你才是个傻子。
第六十四章 灵丹想容 这几日,杭州江宅的下人们背地里闲谈,三句话不离新入府的少奶奶。 听说是少爷半年前在金陵娶的,不知为何,到现在才带回来。十有八九是出身见不得人罢,大家伙儿浮想联翩,有说她是卖油翁的女儿,有人说不对,花眠姑娘私下亲口告诉自己,少奶奶的爹是劁猪的。 还有人说她是大户人家的使女,早就被主人收用过了,少爷色迷心窍,千方百计娶了她,又不敢让家里知道。这个说法,大家普遍比较赞同,渐渐衍生出秦淮名妓的版本。 这些话当然逃不过吕黛的耳朵,她也不恼,世人就是这样,对女人有无穷的好奇,无限下流的猜想。一个外表光鲜的女人若不能拿出铁一般的证据证明自己出身清白,走到哪里都免不了受人非议。 花眠其实什么都没说,江屏对她和闲云等人是这么解释的。 “少奶奶还是之前的少奶奶,容貌改变盖因儿时相士说她命中有灾,需易容至十六岁,才能化解。” 花眠等人将信将疑,过了几日,见少奶奶言行举止与往日如出一辙,才相信了。 江屏问吕黛,想留在杭州还是金陵? 杭州雅澹温柔,金陵虎踞龙盘,这两处在吕黛看来各有千秋,都是红尘之中一等一的繁华热闹之都,难以取舍,想了想,道:“我们半年住在杭州,半年住在金陵,好不好?” 江屏哈哈笑了,捏她的脸道:“你倒是个贪心的。正好金陵的宅子我也舍不得卖,便依你罢。” 江屏的舅父伯父都在杭州,听说他娶了妻,都派人过来探望,送了不少衣服首饰,又请他们到自家走走。 桂娘和严驹也来了,听了江屏的说辞,都拿之前去天山路上的事问吕黛,见她回答得丝毫不爽,便都信了。 严驹私下对江屏笑道:“表哥,表嫂先前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如今是绰约灵秀的姑射仙,你可真是好福气!” 江屏道:“你不明白,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她变成什么样,在你眼里都是一个样儿。” 严驹乜着眼道:“得了罢,当初是谁说,娶媳妇,第一要紧的是容止?表嫂若是变成周铭媳妇那样,你还一往情深,我便跟你姓!” 周铭媳妇是个头发稀疏,满脸麻子,歪眼睛,塌鼻梁的仆妇。 江屏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何苦来为难我?” 严驹道:“所以说,美人和美人是差不多的,但美人和丑妇差别可就大了。” 吕黛在金陵做少奶奶时,不大与人来往,到了杭州,应酬多了,整日东家吃酒,西家听戏,忙得不亦乐乎,认识了一大帮太太小姐,回来便叽叽喳喳,把听来的家长里短说给江屏听。 这日,鲁小姐派人来送帖子,请她明日午时到玉蕤楼听戏。 江屏看见帖子,不知鲁小姐是何用意,也许她只是好奇,想见见吕黛这个曾经冒充她的妖怪,但女人心,海底针,万万不可低估,便对吕黛道:“官宦人家规矩多,你去了定不自在,我替你推了罢。” 吕黛睨着他,似笑非笑道:“究竟是怕我不自在,还是怕我吃了她?” 江屏忙道:“我当然知道你无意伤害她,但她……”踌躇半晌,还是把上次在鲁家和鲁小姐说的话如实告诉了她。 鲁小姐亦对他有意,本在情理之中,他拒绝鲁小姐,吕黛自然欢喜,但想到鲁小姐知道自己冒充她的事,便觉得好生难堪,别过脸道:“你怎么能把我冒充她的事告诉她!” 江屏道:“我看她那个样子,怕她放不下,耽误了自己,便想她知道一切,或许便放下了。有时候事情并不复杂,瞒来瞒去便复杂了,我不想多生误会。” 吕黛知道他的性子,想他说的也有道理,但见到鲁小姐,毕竟还是尴尬,不见又显得我心虚,思量半晌,还是决定赴约。 江屏见她执意要去,便叮嘱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到了那里,切记谨言慎行。她说什么,你只管听着,勿要顶撞她,勿要与她独处,尽早回来。” 吕黛笑道:“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能奈我何?” 江屏道:“凡人有凡人的手段,多的是你想不到的。” 次日吃过早饭,吕黛便在房中挑衣裳,配首饰,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戴着满头珠翠,穿着葱绿云缎袄,鱼白百蝶穿花裙,鹅黄丝凤履,手里拎着一双玄色缎高底鞋,走到外间,问坐在椅上看书的江屏:“你看我穿那双鞋好看?” 江屏抬眼看了看,道:“玄色太老气了,你脚上那双好看。” 吕黛罩了一件佛头青的斗篷,便要出门,江屏又叮嘱一番,惹得她笑道:“你怎么像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 江屏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因为你像个小孩子。” 吕黛乘轿来到玉蕤楼,一名模样体面的丫鬟领着她上了二楼,正对着戏台的阁子门口有四名侍卫把守,丫鬟掀起帘子,向里面道:“小姐,表小姐,江家少奶奶来了。” 鲁佛鸾正和表姐姚曼荆坐在椅上吃茶,闻言都站起身,与吕黛见礼。 鲁佛鸾打量着吕黛,见她与自己一点都不像,心中有些失落,面上微笑道:“日前贱体病剧,承蒙江公子赠药,听说那药本是夫人娘家的珍藏,心下过意不去,一直想当面道谢,今日总算如愿了。”说罢,深深道个万福。 吕黛扶她一把,笑道:“小姐言重了,您这般花容月貌,若是香消玉殒,我也舍不得的。” 姚曼荆拔下头上的金雀攒花顶,道:“若不是你们夫妻仗义相助,我便要失去阿鸾这个表妹了。此物是夏公公御前带出来的,送给夫人,聊表寸心罢。” 姚家与织造局的夏公公关系匪浅,吕黛不懂这层意思,只见这金雀攒花顶黄澄澄的,打造得精巧,心中欢喜,道谢收下。 丫鬟拿来戏单,鲁佛鸾道:“我们都点过了,吕夫人点罢。” 吕黛打开戏单,点了一出《鸳鸯楼》。姚曼荆和鲁佛鸾点的都是文戏,吕黛听得无聊,想吃日前在海市买的蜜饯,一只手伸入袖中掏了半晌,总算从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里掏出了蜜饯。一只青瓷瓶跟着蜜饯掉出来,骨碌碌滚至姚曼荆脚边。 姚曼荆捡起来,见红签纸上写着想容丹三个字,笑道:“吕夫人,这是养颜的么?” 吕黛道:“不是,服下这药,你对面的人便会变成你想象中的模样,所以叫做想容丹。” 姚曼荆和鲁佛鸾都感到不可思议,道:“我们能否试试?” 吕黛点点头,二女各服下一粒,望着对方,不消片刻,眼中的神色都变得惊讶无比。 姚曼荆摸着鲁佛鸾的脸,道:“阿鸾,你在想什么?” 鲁佛鸾玉颜微红,眨了眨眼,道:“表姐,你又在想什么?” 姚曼荆道:“我在想我们家狸奴。” 鲁佛鸾推她一把,没好气道:“我在想我爹养的巴儿狗。” 姚曼荆噗嗤笑出声来,鲁佛鸾也笑了,都感叹仙家药方,奇妙无穷。 一个时辰后,药效过去,戏也唱完了。姚曼荆打赏了戏子,各自乘轿离开。 吕黛回到家,江屏一颗心才放下,问她鲁小姐可有说什么不好听的?吕黛摇摇头,拿出那只金雀攒花顶,笑欣欣道:“这是她表姐姚夫人送给我的,好不好看?” 江屏就她手中看了看,道:“这是宫里的式样,想必是夏公公带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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