弼主顿了一下,额上隐隐泛出冷汗。箭师与程一观的剑风交锋又快又利,他过去至少被卷走一层肉。花兰青却如入无人之境、气定神闲地跟人讲话。 究竟是有多强啊。 箭师神色认真,双手结印,拇指、食指对叩成方形,在视觉上把远处小成黑芝麻的花兰青圈在网格里,“箭往!” 无数橙色箭呈巨大的球形遮天蔽日无死角地裹着众人,泛着冷光的箭头无一不对准花兰青。长箭破空“嗖”“嗖”“嗖”密密麻麻地射了出去。 重重叠叠的箭声引起耳鸣。耳腔一空,一时间什么都听不到。付长宁捂着耳朵打了个寒颤,身体对危险的感知会下意识做出这个动作。 中心的小黑点花兰青依旧笑眯眯,双手结出的印与箭师的一模一样。薄唇轻启,“箭网。” 花兰青周身拉开一个球形的网。 “箭往”多大,“箭网”就有多大。箭“铛”“铛”撞毁在网格上,撞偏的箭飞射而出,不断地扎裂地面、扎破高山、扎乱湖水...... 弼主、付长宁不得不运功来抵挡撞偏的箭。 箭师双脚悬浮立在长空之上,衣袂翻飞,冷眼瞅了一会儿。与他们当初交手之时相比,花兰青又进步了。花兰青远比程一观更难搞。 “我明日再来。”箭师化光离开。 弼主挡掉箭,跟上一起走,“箭师,等我。” 花兰青提着血葫芦一样的程一观回来。 提着程一观的头发。实在是其它地方没法儿下手,都是血乎拉滋的。 付长宁、程家家主同时感到幻肢(头皮)痛。 付长宁检查程一观伤势,松了一口气儿。好耶,金丹完好无损。 “家主,程家不能待了,你们有什么打算?”付长宁趁机抛出橄榄枝,“要不与我们同住湖心小筑?一来我方便治疗程一观,二来......这是程一叙的遗愿,他曾说要接弟弟回湖心小筑同住,房间都打扫好了。” 程家家主抱着儿子心疼如刀搅,一听“程一叙”三个字差点儿泪奔,哪里会不同意。连声说好。 非得跪下给付长宁磕头,拦都拦不住。 住了她的地方就是她的人了,从此以后程一观就是湖心小筑的弟子。收弟子收得轻轻松松,她都想给箭师包点儿红鸡蛋送过去、感谢助攻。 “花兰青你好厉害!没受伤吧?累不累?”付长宁蹦蹦跳跳过去。距离近到一定程度后,身子似乎有自己的想法,不敢再上前。 花兰青揪了把嫩草正在擦手,面无表情,漆黑瞳仁占满了整个眼眶。与箭师交手时就是这样,漠视一切。 视线触及到付长宁,像是触动了什么关窍,眼睛变回原样。一身锐气烟消云散,仿佛就不曾存在过。人也温和起来。 “嗯?你刚在跟我说话?” 第105章 “哦, 没什么事儿。就想问问你受伤没?”走近些,打眼儿一瞧,完好无损。 花兰青抬步走, “回吧,这个时辰,安安该醒了。” 把女儿交给小断指他一点儿都不放心。 付长宁点点头。 不曾见过他刚才的样子,有点儿可怕。 转过身, 突然肩上一重。背后的压迫感带着热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了过来。 花兰青圈着她的肩膀, 小臂自然下垂挡在身前。 手腕随着走动总会不经意间压在她右边的绵软上。 怪不自在的。 而且被人发现这张脸就可以不要了。 纠结了一会儿, 还是提醒他一下吧。 花兰青很高,付长宁不得不仰起脖子。他白皙修长的颈项往上是利落的下颌线,瞳仁是极黑的颜色。偏着脑袋, 眉心微拧, 在思考着什么。 刚才与箭师的战斗对他还是有影响的吧。 他应该只是简单的揽着她而已,触碰是无意识之间发生的事儿。 涌到喉头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瞧我做什么?”花兰青侧过头。 付长宁强迫自己忽略胸前的异样,随便找了个借口, “我求你帮程一观,说得那一串心意你看上哪一个了?我提前准备着。” 花兰青哑然失笑, “不必。” “你一个都没看上?那你怎么去帮程一观。”付长宁停下步子。 “我想要的已经到手了。”至少一年内,她求人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拿他与他人比较。能比较,就有不同。 付长宁不明白他的纠结, 只觉得花兰青最近难以理解。 “程一观搬进湖心小筑, 我去给他添置点儿东西。你要一起吗?” “嗯。傍晚去吧, 今天是绿梅镇每月一次的赶集, 街上会很热闹。” 付长宁安置好程家父子, 程静灏一直守在程一观床前, 方便照顾。 小断指端来药品、干净的衣物。他对家里进新人没啥感觉, 只要不住他的屋子、吃他的饭,两人把湖心小筑拆了他都没意见。 程静灏对他好,程一观又是个躺在床上张不开嘴的,都是熟人,比生人强多了。 “我把隔壁屋子收拾出来了,程爹看看缺什么,叫付长宁给你买。”家里有两个现成的空房间,程一叙的,程一叙为程一观收拾出来的。小断指扛着水桶抹布在程一叙门口停留了一会儿,越过它去收拾另一个房间。 “多谢你。” “我又没白干,付长宁给了糕点。等我白干的时候程爹再说谢。”程爹对着他,嘴里这辈子都没机会蹦出“谢”字。小断指也没问付长宁为何家里多出来两个人,她说什么他干什么就是了。拖着小板凳坐在床边。 程静灏满脸感激,“程家产业都寄挂在一叙名下。一叙过世以后,产业都被宗门没收了。幸亏付姑娘愿意收留,否则我们父子二人得流落街头。” “别这么说,我落魄的时候是家主你给了我这片遮风挡雨之所。算起来湖心小筑还是你的呢,家主和程一观安心住着就是。” “我已经不是家主了,付姑娘别这么叫。湖心小筑是你的。”湖心小筑给了付长宁就是付长宁的东西,算不到他头上。付长宁帮了他是大义、更是雪中送炭,他怎么有脸去占这个便宜。 见他语气坚决,付长宁说,“你要是不嫌弃,我就跟着小断指叫你一声程爹。程爹,你眉宇间堆满了疲惫,快去休息。别程一观还没醒来你先把自己给熬垮了。小断指一直在这里看着,你放心。” 程爹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梅映雪漂浮在空中,摇篮里是呼呼大睡的安安。要不是安安没人看,她早就飞去看程一观和程爹。 傍晚。 付长宁坐不住,早早地到了大门口等花兰青。 “长宁。”花兰青姗姗来迟,两臂弯处挂了硕大的布兜,塞得满满当当。 “拿了什么?”付长宁凑过去看,是烧出来的瓷器。 “一些零碎玩意儿,走吧。” 赶集。 大街上人很多,玩儿的吃的到处都是。小商贩此起彼伏招呼着客人,镇民三三两两结伴去买东西。 华灯初上,星星点点的红灯笼逐渐连成串,朦胧红晕一直蜿蜒望不到头的远方。 付长宁买了包椒盐酥饼往嘴里送,心头盘算着要买点儿什么东西,边走边吃。 花兰青跟在她身后。 闻到竹筒粽子的香气儿。竹子的清香和混着香甜软糯的紫米,再蘸一层芝麻白糖。付长宁嘴里泛滥口水,想吃。 卖竹筒粽子的小贩一眼就看出付长宁吃咸了,“姑娘,来一个竹筒粽子?有白米有紫米。我家粽子可甜啦,有老顾客每个月都来买。” 心动。 “来两根。”付长宁掏碎银子,她一根,另一根给花兰青,“一个紫米的,一个白米的。” 小贩从热水桶里抽出竹筒,拿小刀利落割掉缠着的棉线,刀头顺着细缝顶进去一翘,取一根削光滑的细竹棍扎进白米里,放芝麻糖里滚一圈。 付长宁接过竹筒粽子给花兰青。 转头,花兰青不在。 人呢? 花兰青挤进摊贩中,用枝条圈出一块地方。摊开布兜铺在地上,把瓶瓶罐罐堆在上头。 掏出准备好的木板支在那里,“四文一个”。 赶集客人多,没准他烧得瓷器能卖出去。湖心小筑又多了两口人,总不能大家一起喝西北风。 “花兰青,给。” “嗯?”花兰青视线上移,付长宁握着细竹的手比热气腾腾的白米更莹润三分。头顶红灯笼投下一圈氤氲温和地扫在她双肩,整个人的轮廓都是朦胧的。 他有些受宠若惊,“给我的?” 往日他得到的所有东西都是标好条件的,这是第一份“送”给他的礼物。 接过来,放轻呼吸小心地咬了一口。 甜的。 付长宁还没吃,但从他的脸上看出来竹筒粽子一定很甜。 是白糖颗粒含在舌头上,有棱有角的甜。 和花兰青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 心跳突然就快了那么一下。 付长宁觉得大部分原因是她没吃到竹筒粽子。 去找小贩拿另一个。 小贩:“这是今天最后一个紫米竹筒粽子,客人运气可真好。” 突然横插进来一只手,与付长宁同时握住细竹子。 付长宁往回拉了一下,拉不动。拧着眉抬头一看,真他妈的不是冤家不聚头。 身形高大,肩背空箭桶,姿容绝色。除了箭师还有谁。 付长宁:“虽然只是一个竹筒粽子,但我也是付了钱的。你不置于仗着修为高明抢吧。” 箭师压根没正眼看付长宁,瞧向小贩,只听他的话。 小贩面上为难。老顾客每个月的这一天都会来买紫米竹筒粽子,他还特地替老顾客留了一根。可等到天都黑了,想来是不会来了,于是卖给这位姑娘。 这不是巧了么。 箭师解释道,“中午被事儿绊住了,因此来晚了一些。”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围杀程一观而已。 小贩:“老顾客,我也很想给你。可这位姑娘已经付过钱了。要不你问问她愿不愿意让给你?” 不等他问,付长宁利落抽出来,“没得商量,不让。” 像个胜利者,背过身子扬长而去。 箭师掌心一空,五指微顿,缓缓收紧、垂在身侧。 小贩十分抱歉,叹了口气儿。 付长宁给箭师添了堵,心头十分畅快。走了一圈街道,抱了不少东西回来,荷包的体积大幅度减小。 花兰青给她腾开些地方,让她放东西。瞅了眼她指缝间夹着的细竹,“怎么没吃?” “买得停不下来,没时间吃。” “凉了就别吃了,去买些热粥、馄饨之类的,暖一下身体。”翻出四文钱给付长宁后,口袋空空。 说来惭愧,坐这儿坐到月上柳梢头,只卖出去一个盘子。真令人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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