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略一颔首,视线投向更远的黑暗处,沉吟道:“时候应该差不多了,怎么迟迟不见动静?” 李未阳揣着袖子,笑道:“此时宴会刚刚结束,众人余兴仍在,正是酒酣之时,他们许是打算等前戏演得差不多了,再上压轴的大戏,效果岂不更显著?” “萧锐那边情况如何?” “已经在城外埋伏下了。”他半眯起眼睛,一道暗波自眼底一闪而过,“所有人都以为他去徐州剿匪了,只怕神仙也料不到,他会半路突然折回,带兵埋伏在京郊吧。” “若是他和安国侯正面相遇……” 计划固然不错,可凡事总没有十足十的把握,筹谋千日,成败只在一朝,重明的语气中不无担忧,李未阳知道他所忧的是什么,便道:“我相信萧锐的为人,即便是亲生父亲,他也不会就此舍义倒戈。只是父子之间兵戎相对……我倒更担心此战结束,他日后当何去何从。” 重明心中所想与他无差,只是李未阳放心不下的是萧锐,他放心不下的是连懿,涩然道:“此事一出,也苦了阿妹……” “他们二人之间的事,你我也好,皇后和安国侯也罢,谁都插不上手,只能看公主自己的选择。”说到这里,他幽幽地叹了一声:“一方是生母,一方是丈夫,必须舍弃一方的话,谈何容易啊……” 车辇辚辚出了宫门,在行至定边侯府之前,却被车中人挥停在了路边。 这里离侯府已经不远了,按照乐岚的意思是说,她想一个人散步回去,沿途顺道欣赏一下宁静的长安月色,众人无言,却也违拗不得,只能遵了命。 乐岚慢慢散步,散到某个僻静处,迅速脱掉了外裙和簪环,把衣服藏好,束了头发,打点好暗器抓钩,转身潜在了街巷的阴影之中。 她若真的听李未阳的话乖乖回府,那她就枉活了七百多年,白下了这一趟凡。 潜进宫中的风险极大,但再大的风险,也大不过她对冷将军安危的担忧之心,方才进宫之时,她留意发现了几道看守松散的侧门,宫墙虽高,要拦住她却还有些不足。 也不知她是天生就有做贼的料,还是后期近墨者黑,被重钧给带坏了,乐岚顺利潜进了宫墙,避开巡视的岗哨与禁军,悄悄向御锦宫接近。 踏入那片沉寂无声的黑暗区域之时,她屏住呼吸,全身戒备到了顶点,落脚悄无声息,黑猫一般贴着墙根慢慢潜进。 她做了最全的准备和最坏的打算,足以应对各种突发状况,可当她溜过一道墙角,背着光看见眼前的人时,还是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心中狂叫了一声: “苍天啊!”
第54章 .事变 乐岚一动不动地缩在墙角的阴影里, 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丹渚仿佛是老天爷派下来专门克她的, 不管何时何地,只要此人出现, 她必定讨不了好,不管怎么挣扎, 结果都是碰一鼻子灰。 倒也是她的失误,她早该想到,端午玲珑宴上陛下尚且让丹渚随行在侧,何况是较端午更为隆重的中秋宴?其中自然少不了天命司的主场。 丹渚正在同一名卫兵说话,此地灯火全熄,月光透过宫廊檐角斜斜漏下, 他的一袭银纹暗绣的袍子显得异常瞩目。 向那卫兵吩咐完毕, 他似乎没有发现背后的悄悄潜进来的不速之客, 负了手立在原地, 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乐岚悄悄松了口气, 准备换个方向避开他, 她紧贴着墙壁往前摸索,整个人几乎成了附在墙上的一张影子, 刚动了一步, 便骇然发现方才还好端端站在远处的丹渚, 忽然不见了踪影。 他的身形只是一闪, 瞬间来到了她面前, 乐岚强笑了一声:“好久不见啊, 丹渚真人。” 丹渚眼中没有丝毫惊诧,她的出现倒像在他意料之中。 乐岚在心里转了几个弯,按照丹渚的行事风格,他不大会兴师动众惊动御林军,更有可能直接把她抓回天命司。 这里没有旁人,谁也不知她自出宫之后又到哪里去了,倘若这个念头成了真,她一个人孤立无援,再被他关在什么秘境里,到时可真是求天不应告地不灵,前路未卜生死难测了。 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准备稍有风吹草动,就放开嗓子大喊救命,哪怕引来御林军被关进天牢,也好过落在丹渚手里,被这来路不明的修士抽筋扒皮强。 丹渚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眼,乐岚被他看得头皮险些炸起,喉咙紧绷过度,有些隐隐的干疼,对视了片刻,丹渚忽然朝她伸出了手。 事实证明,在法力面前,身为一个卑微的凡人,她连叫都叫不出声来。 发觉自己喉咙哑了的瞬间,她下意识去拔袖剑,浑身骨骼却仿佛冻结,袖剑刚刚拔出一半,便再也动不了,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丹渚一手将她拎了起来,轻而易举得像拎只兔子一般,乐岚哑着嗓子,既喊不出声又挣扎不动,面朝下被他带着往前走,绝望地看着一块又一块地砖在眼前滑过,也不知是什么方向。 不知是不是他施了什么障眼法,今夜的皇宫着实不同寻常,他们一路走来,竟连一个宫人抑或侍卫都没有看见,不知走了多远,丹渚拎着她上了段楼梯,将她往地上一扔。 乐岚心下万般不甘心,一路上狠狠地憋着一口气,临死前也要反扑一把,恢复行动的瞬间,她奋力朝丹渚扑了过去,在后者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迅速转向一旁冲下了楼梯。 危急关头,逃命要紧! 可惜她没能跑出两步,就又被抓了回去,这次扔得狠了,她重重地摔在地上,直疼得眼冒金星。 她扶着膝盖站起来,趔趄了两步,这才发现他们此时身处在另一座高阁之上,栏杆下遥遥可以望见御锦宫的辉煌灯火,以及四周那片死沉死沉的黑暗。 “你若觉得自己能逃得出去,大可以多跑几次。”丹渚道。 乐岚咳了一声,发觉自己能出声了,冷笑一声,鄙夷道:“你无非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法力,才敢这么胡作非为,早晚有一天会有人收了你。” 丹渚对她这句话不置可否,却道:“你到这里来,不就是想看看今夜宫里会发生什么?” 话音甫落,乐岚的心事被他说了个正着,顿时一愣,她忽然看不透丹渚的目的,“……所以呢?” 丹渚转身朝某个方向望去,道:“那是景止宫的方向,太子和李未阳就在那里。” 接着,他视线一动,看向御锦宫,“那是皇帝设宴款待群臣之处,丞相和定边侯正在宴会之上。” 乐岚浑身戒备,警惕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丹渚淡淡扫了她一眼,道:“这些人的生死如何,同你有什么关系呢?” 这话简直荒谬绝伦,他们的生死同她有什么关系? 冷将军是她的父亲,李未阳是她的未婚夫婿,在他看来,如果连血肉相依的骨肉之情都算不上关系,那什么才算得上关系? 乐岚以一种打量疯子的眼光看着他,气道:“他们是我的朋友和亲人,这些人的生死怎么可能和我没关系?” “是么?”丹渚缓缓一笑,那笑意里却怎么看都带着些嘲讽的意味,“你只不过借宿在这个凡人的躯壳里,在凡间活过了十几年,就真的以为自己也是凡人不成?你顶着冷玥的身份陪在这些人的身边,可他们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么?” “他们知不知道我的身份,不用你来操心。”乐岚道:“这世上只有一个冷玥,那就是我,我既然身在凡间,这里的一切便是我的一切,用不着你来指点江山。” 她始终摸不透丹渚的来意究竟是什么,他把她带到这里,就是为了指摘她隐瞒自己的真身? 丹渚点了点头,似乎赞同了她的回答,却道:“今夜皇后联合萧戚,借皇帝的旨意,以中秋宴会之名,将文武百官留在御锦宫中,京城各处无人看管,正是发动兵变的最好时机。” 乐岚早先便预料到今夜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却万万没想到皇后竟计划在此时举事。 此时宫里掌握在皇后手中,宫外有安国侯的数万精兵埋伏在侧,皇帝又是个不顶用的,冷将军和李相被困在御锦宫内,岂有活路? 还有太子和李未阳…… 除了病秧子皇帝,皇后真正要对付的,恐怕是重明这个羽翼渐丰的储君。 怪不得李未阳跟在这里一起搅乱,她对宫中的军防不甚清楚,能数的过来的,除了两万禁军,能为太子所用的便只有东宫那点少得可怜的护卫队,而禁军的兵权在不在他手上还说不准,万一皇后连禁军也一并控制了,要除掉太子,真真如瓮中捉鳖一般。 她在过度的震撼中有些目眩,目眩之余,听见丹渚说道:“这些人的生死全在局势如何变化,凭你一人之力,又能改变什么?正如你一直想杀我而后快,可凭你一个凡人的力量,又岂能伤得了我分毫?” 这些话一字一句戳到她心窝里,乐岚口中有些发苦。 她握了握拳,四肢僵硬得几乎麻木,半晌,咬牙道:“我未必改变不了这一切,我也未必不是你的对手。” 丹渚冷冷道:“只要你一天是个凡人,你就一天翻不了身。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只能在一旁看着,却始终无能为力。” 四周一派寂静,耳畔只有几缕细微的风声,乐岚站在原地未动,丹渚也未动,天地却骤然变了色,原本晴朗的月空乌云翻滚,中间夹带着阵阵闷雷,大有暴雨倾盆之势。 丹渚笑了一声:“这样的日子,当配上一个应景的天气。” - 李未阳正在景止宫里等着外面的消息,窗外忽然狂风大作,好好的月亮仿佛一瞬间被吹灭了,庭中顿时黑暗下来,他奇道:“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下雨了?” 重明全神贯注地看着奏章,风雨在前,他依然安稳如山,李未阳吩咐一声:“快给你们太子多掌几盏灯,别让他把眼睛看坏了。” 宫娥应了声,掌上灯,房间里明亮了许多,他四处走动了一番,总觉得心里有些没来由的烦躁,在椅子上坐了,不消片刻又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走动。 重明道:“萧锐那边还没有动静,安心坐等便是。” “不是萧锐……”李未阳道,“我心里不大安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而且不是小事。” 重明放下折子,蹙眉问:“什么事情?” “说不上来,只是个隐约的念头。”他揉了揉眉心,忽然叹道:“这雨下得可真不吉利。” 重明无言,这也能怪到雨身上? - 乐岚对着满城风雨发了会呆,丹渚在一旁等着她的回应。 城外即便已经起了兵戈,在皇城之中也是听不见的,她看向御锦宫的方向,大雨中,宴会上的灯火黯淡了些,却依然辉煌,凭冷将军的身手,若真发生了什么事情,自保应当无虞,怕就怕他的忠君之心一旦起了,拼死也要和这些反贼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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