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声便是自铁牢中发出的。 乐岚看了看那簇拥成一片的黑蚂蚁石头,只觉得越看越心惊肉跳,脚底涌上一阵比一阵强烈的不安感,只想掉头就走,离这里越远越好。 不待她的退堂鼓打响,先前说话的幽魂开了声:“吾在此牢中。” 这下想走也走不掉了。 她深吸一口气,尽力控制着身体的颤栗,不让声音有所波动,压着嗓子问:“你是什么人?” 那幽魂叹息道:“吾同姑娘一般,乃龙族之裔,误遭奸人所害,关押在此,方才嗅到我龙族气息,一时激奋,故出声相认。” 又道:“姑娘身上的气息是羲龙一脉,不知是哪位龙君之后?” “我……”乐岚有些难以启齿,堂堂南溟的帝姬,在凡间混到这种地步,说出来只怕丢人现眼,顿了顿,含糊其辞道:“我姓乐……” “姓乐,”他念了一遍,略带些阴沉地低声笑道,“是玄天帝君乐昀的掌上明珠?” 乐岚咳嗽一声,也不知这话当接不当接,停了片刻,转而问道:“你既然也是被抓到这里,可知道外面那个修士到底目的何在?” “吾不知他是何人,但其来势汹汹,必非善类,况与我族宿有仇怨,只怕是想屠龙以祭天。” “果然如此……”她揉了揉眉心,得尽快离开这个死地,牢里关着一个半死不活的族人,她不能视之不理,可这座铁牢宛如金汤浇铸,既找不到牢门也找不到牢锁,没得奈何,她问:“有什么办法能救你出来么?” 牢中的人道:“这里镇着一大一小两道封印,前者须从地上的祭台,由结印之人打开,其他人无能为力。” 结印之人…… 乐岚只以为里面这头龙也是被丹渚抓进来的,去找丹渚解封是万万不可能的,她摇了摇头,叹道:“这个办法行不通。” “自然是行不通的,不过还有另外一种办法。”他道:“吾在此处法力散尽,经脉枯竭,姑娘若能借我三分灵力,凭我龙族之能,自然而然便可冲破封印。” 渡他三分灵力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中间隔着道重门,法力渡不过去,她左右看了看,犹豫道:“怎么渡给你?” 话刚落音,便见那铁牢上熔开了旋涡般的一个小洞,那人的声音蛊惑般响起:“把手伸过来。” 乐岚攥紧了剑,警惕地盯着那只小洞,好像里面会突然钻出来什么毒蛇怪物似的——他不是说自己法力尽失,这门又是怎么熔开的? 那人见她迟疑,又哄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即便你我素不相识,且看在同族之谊,求帝姬救吾一命。” 乐岚被他说动,心中起了一丝恻然,犹豫再三,还是将左手小心翼翼探了进去,铁门之内响起几声锁链声,那人挣了挣,似乎够不着,急迫道:“再靠近些!” 她无奈只得将手臂也一起探了进去,毫无防备下,手臂上骤然一阵剧痛,有什么东西狠狠咬住了她的胳膊,其力道之大几乎将她的腕骨咬碎。 乐岚惊叫一声:“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那人不言,只是咬紧牙关吮她的血,她很快发现了不对,他吸走的根本不是她的灵力,而是她的血液! 她用尽全力照那人的牙上打了一掌,他吃痛松了口,含糊不清地冷笑一声:“乐昀的女儿……” 乐岚抱着血流不止的左臂,迅速从铁牢远远退开,在石洞的另一端靠墙坐下,眼前直冒金星,她剧烈地喘着气,怒气冲冲骂道:“疯子!” 铁牢内,那人低沉笑了两声,仿佛压抑得太久,转而猖狂大笑起来,魔音般的笑声在整座洞窟里盘旋不去,簇拥在铁牢前的尖牙符石不堪其重,有几块竟然崩裂开来,上面的符文旋即化作一股黑烟消散不见。 她头一次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身上的一半血都被这疯子抽了过去,若非有灵力支撑,她现在几乎连剑都握不稳。 乐岚恶狠狠地盯着那座煞气攀附的铁牢,上面那旋涡似的小洞消失不见了,里面的人还在桀桀冷笑: “小殿下,快些逃命去吧,那道士马上就回来找你了。” 她失血过多,连站都站不稳,撕了半条裙子才把左臂的血止住,歇了片刻,恢复几成力气,撑着剑爬了上去。 涂在柱子上的血迹已经消失不见,地道的入口还半开着,她一剑毁掉入口,辨别了方向,继续往湮海的边缘赶去。 朝着一个方向神志恍惚的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焦土忽然换了颜色,前方不远处张目可望见一片暗沉的海滩,黑色的海浪如同美人长发,徐徐涨潮过来,又缓缓退潮回去。 她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腿脚一酸,在沙滩上坐下,解开手臂的绷带查看伤势。 那疯子不知道长了一张什么样的嘴,小臂上有足足一道碗口那么大的咬伤,她一直用灵力温养着伤处,血流的不如之前多了,可伤口却不见丝毫愈合的迹象,灼痛依旧,有些牙印边缘甚至隐约泛起了焦色。 焦了? 她举起胳膊闻了闻,还好,没熟。 可再拖下去,说不定就真熟了。 湮海就在不远处,她起身向着海岸走去,腾身一跃而起,可就在变形前的那一刻,却突然被人揪住后背,一把拽了下去。 眼看着就要得到自由,乐岚:“……” 她在那电光火石的瞬间堪堪瞥见一截银白袖子,便被抛回到沙滩上,袖子的主人虚立在半空中,看向一望无垠的幽暗海面,道:“湮海里尽是腐朽万年的毒水,一旦沾上,顷刻间便会腐蚀得皮肉无存。” 乐岚从地上挣扎起来,忍着头晕和疼得直颤的左臂,拔出剑来指着他,丹渚望她一眼,瞥见她左臂上火灼的伤痕时,神色终于见了一丝波动。 他的眼底像被突然点亮一般,问:“你方才去过什么地方?” 她把受伤的左手往背后一藏,单手持剑,漠然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第80章 .因果 丹渚微微眯起眼, 观察她周身的灵力波动,自两人打过照面,乐岚的法力在打斗中耗掉一层, 又在劫生剑里封印了三层, 余下六层被一路上的惊吓和流血耗费得七七八八,她脸色苍白,气血不济, 显然是强弩之末。 她的还手之力,大约也就剩下劫生剑和剑里的三层灵力,不到生死关头, 这最后一搏决不能轻易发出去。 全身上下仿佛拴着一根拉紧的弦,她拿出十二分警惕紧防着对手, 可丹渚看穿了她残存不多零零碎碎的法力,并不把她的警备看在眼里, 反而蹙眉道: “太慢了。” 乐岚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把袖子一挥,周围顿时刮起飓风, 她被沙子迷了眼, 再张开视野时,发现两人已到了湮海神殿的祭坛之上。 高高的祭柱朝着穹顶笔直矗立, 柱身用雄浑大气的工法雕刻满了凶神恶煞的妖魔鬼怪, 祭坛四周另矗着苍龙、朱雀、玄武、白虎四座石柱, 象征以四神之力镇压万方妖邪。 丹渚站在柱子下, 向上空遥遥望了一眼, 视线突然一转, 落在乐岚身上。 乐岚本能向后退了一步,抬剑护在身前。 她始终无法理解丹渚的所作所为,他想杀她,方才在湮海边就可以动手,犯不着多费周章转移到神殿这边来,难道是觉得在这里屠龙祭天显得比较郑重?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他问。 “湮海神殿。”她答。 丹渚却缓缓摇首,道:“这里是两千七百年前神界炎龙神殉难之地。” “炎龙神?” 这个名字乐岚并不陌生,自她出生伊始,大名鼎鼎的炎龙神的故事早在族中广为流传,耳熟能详。 那是在她的母亲成年不久,刚刚接任族长之位时,彼时距离上一任族长殒灭已经隔了数百年的空期,在这几百年里群龙无首,族中几股势力彼此争夺不休,炎龙神便是其中最强势霸道的一位。 龙族尚战,自古以来崇拜强者,她的母亲继任之时年纪尚小,修为不高,资历也平平,除了族中几位长老的支持,实在很难服众,有几个刺头便不怎么听她的管教,其中最为甚者便是炎龙神。 平舒女帝继任大典那日,炎龙神没有出席,甚至还让属下带话:“吾乃六界伏魔战神,不受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管束。” 使者言,炎龙神在私下里常说,与其尊一个既无资历又无战功的黄毛丫头为族帝,他宁可反下南溟去。 长老们听罢面面相觑,但都未当真,典礼依旧举行,结果不日便接到消息,炎龙神真反出南溟去了。 他在下界集合了一干魔物异兽,扬言要把司胧从族长的位置上赶下去,谁要是敢阻拦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但可惜没能猖狂多久,新任的玄天神君乐昀从西天游历回来,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不声不响下了界,诛杀炎龙神于娑罗山,并砍下了他的一双龙角,当成定情信物送给了平舒女帝。 乐岚小时候跑到地宫里玩,在地宫里见过那对火红的巨大龙角,在地板上竖着,地上就好像长了两株大珊瑚树。 丹渚不会平白无故提起炎龙神来,她想起祭坛地下关押着的那头疯龙,总觉得二者之间有些关联。 她恍然想起什么,问:“那你呢,你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方来?” 丹渚定定地看着她,不答反问:“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她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一个堕仙。” 对于丹渚的真正身份,她其实是十分好奇的。 玄商还在京城时,她有几次都想向他打听丹渚的身份,但屡屡被层出不穷的麻烦事所耽搁,就把丹渚的事情忘在了脑后,等到事后想起准备问的时候,玄商却已回了天庭。 刻名于天禄柱上,是多少人千万年来修也修不到的福运,他费了那么大力气修成正果,却在成仙之后如此不争,放着好端端的神仙不做,跑去自毁仙格,视天道如无物,做出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丹渚曾说过,等她的法力漏干净的时候便告诉她他与龙族之间到底有何恩怨,此时此刻两人在这荒芜空寂的湮海神殿前对峙,一切再也没有什么遮掩的必要。 她点了点剑锋,道:“都到这个地步了,有什么前情旧怨一并说清楚吧。我自认以前从未见过你,更不会跟你结下什么仇来,至于被你杀害的那只黑蛟,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纠葛,你屠我族人,这个仇我迟早是要报的。” 她下一句本想说“你若杀不了我,总有一日我会杀了你”,可掂量了一下目前的形势,丹渚杀她易如反掌,她想杀丹渚难如登天,这句逞强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只会显得不知天高地厚,便咽了下去。 丹渚向着祭柱走了两步,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他以与往常无二,却少了几分笃定的平淡腔调说道:“三千年前神魔大战,三界中生灵涂炭,有些族群甚至从此灭绝于世,其中有一个部族名叫泰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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