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寂随意扫了二人一眼:“说。” “凝露分量太少,只能缓解一两成情毒,为帝君延缓些时日,却不能做到更多。”流景直接挑明,“要不我们再想想办法,让尘忧尊者再拿出一些?” “她没有更多了。”非寂淡淡开口。 流景蹙眉:“怎么会,万年合欢花一向是叶比花多,分量上是足够用的,除非……” 除非她一开始就没打算救他,所以只留了几片叶子以防后患,并未将全部叶子留下。流景顿了顿,一抬头便看到非寂的半张脸都匿于黑暗中,叫人看不清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帝君。”流景一本正经地唤他。 非寂抬眸。 “其实我偷吃你糕点了。”她说。 非寂:“……本座不责问你,你倒主动提起来了。” “这段时间给帝君输清心诀太累了,”流景直乐,“就没忍住吃了几块,没想到帝君早就发现了,幸好我现在主动认罪,不然真要受罚了。” “你以为主动认罪就不用受罚了?”非寂木着脸反问。 流景轻咳一声,示意悲老翁赶紧说话。 “……其实这些也够用了,狸奴大人收到断羽的消息,说是已经找到一株万年合欢花,只等两个月后花开了便可带回,”悲老翁慌慌张张组织语言,“有了这些凝露,足够撑两个月了。” “帝君,未免夜长梦多,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流景也跟着催促。 非寂没有反对,于是悲老翁赶紧设阵。 解毒一事说难不难,可说简单也不简单,悲老翁摆了半天阵法,演练几遍确定万无一失了,才将装着凝露的瓷瓶放到阵眼上,再以灵力催动阵法运行。 他在那边忙忙碌碌,流景也没闲着,偷吃的事情一败露,干脆也不装了,顺手从桌上拿了块糕点,一边吃一边顶着非寂的死亡直视道:“帝君,待会儿叶子凝露会化作雾气,与你体内的情毒产生反应,或许会有些疼……应该是很疼,你能受得了吗?” 非寂:“把本座的糕点放下。” 流景果断把吃了一半的糕点放下:“为免你会伤了自己,我得把你绑起来,可以吗帝君?” 非寂扫了她一眼,转身到床上躺下。流景笑着取出一条灵绳,三下五除二将他捆紧。 “你捆得倒是熟练。”非寂神色冷淡。 流景嘿嘿一笑:“这不是有过一次经验了嘛。” 非寂:“……” 阵法已经完全启动,瓷瓶里的凝露渐渐化作白雾,仿佛有意识一般朝着非寂去了。 第一股雾气落下时,非寂只是蹙了蹙眉,没有太大的反应,第二股雾气下来时,他额上便开始冒出豆大的汗滴,嘴唇也渐渐发白。 等到第三股时,他脖子上青筋暴起,连呼吸都变得不畅,被捆住的手无法动弹,只能勉强攥住身下床褥。 而这不过才刚开始,之后还有第四次、第五次……第不知多少次,毒和解药在四肢百骸内对抗,痛楚犹如海浪一次高过一次,连非寂这样忍耐力极强的人,都开始无意识地挣扎颤抖,全靠流景按着才没跌落在地上。 悲老翁看到非寂这副模样,心里渐生退缩:“要、要不先停一停,等帝君缓和些再继续吧?” “解药本来就不够,若是中间停下,药效再打折扣,反而得不偿失,”流景看着非寂逐渐涣散的瞳孔,沉默片刻后看向非寂,“帝君,继续吧。” 非寂呼吸发颤,闻言勉强看她一眼,又重新闭上眼睛,流景弯了弯唇角,示意悲老翁继续,悲老翁只好答应。 白雾越来越浓,非寂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浑身湿透,却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挣扎颤抖,静静地躺在床上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清浅。 浑浑噩噩间,察觉到有人帮自己擦了擦汗,然后抬起他一只手,顺着他的掌心滑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清凉的灵力钻入掌心,如一场酣畅的大雨浇在山火上,非寂眼皮动了动,瞳孔渐渐聚焦,映出一张带着笑意的脸,以及她另一只手上,不知何时多出的糕点。 “不准……吃本座的糕点。”他呼吸不顺。 流景笑笑,挑衅地咬了一口。 非寂:“……” “帝君,快结束了。”她把剩下那点填进他嘴里,低声安抚。 非寂舌尖一点甜意很快化开,略微驱散了痛楚。他定定看了她许久,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等他醒来已经是三日后,半梦半醒间略微动了一下身子,便感觉有什么拉着他。非寂睫毛颤了一下,睁开眼便看到流景趴在床边睡得正熟,察觉到他动了之后,下意识握紧他的手。 非寂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脑海逐渐浮现昏迷前发生的种种。 “唔……帝君,”流景也迷迷糊糊醒来,对上他的视线后立刻问,“你现在感觉如何?” “还好。”非寂回答。 流景笑了笑:“看来凝露是起作用……” 砰! 壮汉突然冲了进来,看到非寂清醒后激动道:“卑职方才隐约听到帝君的声音,还以为是听错了!帝君你总算醒……” 说到一半,看到两人十指相扣的手,耳朵立刻飞起,“卑、卑职突然想起还有事没做,先行告退。” 他扭头就走,流景正觉好笑,非寂便已经将手抽了出去,她这才发现两人刚才一直牵着手。 “帝君,”她抛了个媚眼,“喜欢跟我牵手吗?” “本座睡了多久?”非寂已经学会如何无视她。 “三天。” “幽冥宫可还平静?” “平静平静,什么事都没有,”流景说完顿了顿,“啊,还是有一事的,尘忧尊者昨天叫人送了个传音盒来,如今在狸奴大人手中。” 非寂神色沉静:“送过来。” 流景答应一声,将狸奴叫了进来。 狸奴一看非寂的表情,便知道叫自己进来干嘛的,顿时面露排斥:“卑职不小心把传音盒弄丢了,请帝君责罚。” 流景:“……”这种谎话都说得出来? “拿出来。”非寂淡淡道。 流景:看吧,傻子都不会信。 非寂扫了她一眼:“在心里骂本座?” “……小的不敢。”流景立刻眼观鼻鼻观心。 狸奴眉头紧皱,还是不肯拿,可一对上非寂耐心耗尽的眼眸,到底还是撕破虚空取出盒子。 非寂抬眸,示意他打开。 “帝君不能开,她把所有凝露都给了您,已经没有底牌可用,这个时候不老实陪着非启,却突然送什么传音盒,定是又想到其他法子对付您,”狸奴一脸着急,“您已经被她坑骗这么多次,不能再被她骗了!” 他苦口婆心,非寂却不为所动,狸奴最后只能求助地看向流景。 流景顿了顿,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用口型问他:我? 狸奴让她快点去劝。 流景只好与非寂对视。 片刻之后,她说:“狸奴大人,快把盒子打开吧。” 狸奴:“……” 大势已去,他愤愤横了流景一眼,不情不愿地将盒子打开,盒子上空顿时一暗,映出尘忧憔悴的脸。 “你神志不清那些日子,启儿所作所为皆是我教唆的,后果自然也该我来承担,启儿孝顺,不舍得我受苦,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大好的时光一直关在小小洞府里,”虽然只是幻象,但尘忧却仿佛在看非寂,“求你看在我曾照顾你十年的份上,放过他。” 非寂垂着眼眸,周身透着一股诡异的平静。 “对了,我已经割下一半内丹……” 非寂脸色微变,流景心中叹息,知道尘忧这回的招数用对了。 “如今置于传音盒内,你只管拿去,就当我为这段时间做的错事赎罪,”尘忧呼吸有些不畅,静了静后继续道,“非寂,你若还不解气,我于宫门外跪上十年如何?” 幻象消散,狸奴大怒:“她最后一句什么意思?威胁您呢?帝君你可千万不要……” “把内丹给她送回去,撤下对非启的幽禁令。”非寂闭上眼睛。 “帝君……” “帝君让你做什么,你只管做就是。”流景打断狸奴。 狸奴不敢相信地看向她,若非已经确定她和非启并非同党,否则真要问问她为什么帮着非启。 流景无奈,示意他赶紧出去,狸奴心中郁结,干脆甩袖离开。 狸奴一走,屋里顿时安静下来,非寂靠在床边闭目养神,眉眼间俱是沉静,似乎尘忧以死相逼的事对他并没有半点影响。 凝露解了他将近两成的情毒,他瞧着比之前的气色好了些,只是身上的寝衣松松散散,仍能看出消瘦许多。流景无声弯了弯唇角,在床边坐下后握住他的手,安静地输入清心诀。 非寂眼皮动了一下,却没有睁眼:“那点灵力都耗本座身上了。” “吃了帝君这么多糕点,多干点活儿也不亏。”流景笑道。 非寂撩起眼皮:“不劝本座?” “有什么可劝的,帝君都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肯定有自己的考量。”流景表示理解。 非寂:“没有考量。” “那就是帝君准备下一盘很大的棋,才故意纵容他们。” 非寂:“……” “……所以是太心善,才不忍看她如此。” 非寂:“也并非心善。” 流景无言与他对视。 “怎么不继续?”非寂见她迟迟不语,索性直接问。 流景:“您稍等,我想想再编。” 非寂唇角勾起一点弧度:“难怪你总喜欢胡说八道,的确有趣。” “……帝君呐,学点好的吧。”流景叹气。 非寂不语,心情却好了些。 尘忧尊者割了半个内丹的苦肉计很有成效,不仅内丹原路送回,还解决了宝贝儿子的困境。大概知道自己这事儿办的不地道,特意叫人送了几十样上阶真品来,其中不乏万年难得一见的珍惜灵药。 “尘忧尊者这是下血本了啊,”流景在满院的宝贝里跳来跳去,犹如一只闯进瓜地的猹,“都是好东西,每一样流落出去,都足够引起三界争抢,没想到她这么舍得下本。” 非寂站在廊檐下,视线从这些东西上一一扫过,便转身回去了。 “帝君怎么走了?”流景抱着一个小炼丹炉问。 狸奴面露嫌弃:“你以为帝君跟你似的,瞧见点东西便走不动道?” “这不都挺好的嘛。”流景一脸无辜。 狸奴冷笑一声,扭头也进屋了。 自从她前天没帮着他劝非寂后,他就又恢复成以前那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状态,流景早就习惯了,淡定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宝贝里逛了几圈,然后趁周围守卫不防备,飞快抓了一把灵药藏进乾坤袋里,又拿了一个小小的子母追踪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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