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进展比想象中的要顺利许多,颜渺回身朝外走。 身后响起脚步声。 颜渺正欲绕过,转眼已瞥见提灯映照的光亮。 影子晃动在光亮中,一步,两步。 还是被识破了吗? 她的伪装不算精湛,但那只风浔州的玉牌足以唬人,难道是一路上浪费的时间太多,沈衔青已经来了? 四周壁灯骤然亮起,照亮石壁上残存的斑驳血迹,脚步声响接踵而至。 “大胆贼人,敢仿制玉牌假扮宗主闯入镇魇狱,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可是师兄,我方才看过,那只玉牌是真的……” “真的?那我说的还能有假不成?城门的师兄接到宗门传音,宗主此时尚在聆泉山,南岭墟的周宗主今日会代其前来。” 颜渺这才找到原因。 沈衔青做事惯来亲力亲为,今日破例找人代劳一次,好巧不巧给她赶上了。 颜渺收起手中引灵灯,指尖结起一道符印。 符印映亮青黑色的手衣,指节弯曲处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微芒闪动一瞬,又灭了下去。 换形术法耗费心力,颜渺一阵心悸,术法一时未能生效。 指尖再次燃起星点微光,冷风自耳畔略过。 颜渺闪身躲过,符印与剑刃相击,顷刻破碎。 氅衣剐蹭到石壁,沾染了些陈年的乌血,一片晦暗的光线中,颜渺缓缓回过头。 四周的幽灯落下昏暗的光,光影掩盖下难以发现颜渺神色的异常,只隐约可见她面上似是一片苍白死寂。 在壁灯的照映下,像一个生气尽失的死人。 小弟子抬眼看她,悚惧顿生,脚步不受控的退后两步。 他的肩膀轻颤,唇畔微动:“颜,颜……” 颜渺:? 他要说颜什么?颜渺?这小弟子见过她? 可见这小少年不过十二三岁模样,等他记事的时候她该是已经离开了宗门。 别是在谁编的画册上见过吧? 身旁弟子本持剑将小弟子挡在身后,闻言拿手肘怼他一下:“颜什么颜?颜渺?你傻了吧?那个魔头早死了,分明是这贼人化作她的样子,企图用那魔头的模样来震慑我们。” 颜渺:“……” 她的模样有吓人到那种程度吗? 小弟子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他抬头再仔细看一眼颜渺,略有些犹豫的点头:“也……对哦。” 颜渺:“……” 指尖结印已成,两个弟子转首之间,眼前人已换了一副样貌。 稍年长弟子:“我就说吧。” 小弟子一脸‘果然还是师兄英明’。 颜渺:“……” 后生可畏啊,风浔州这一届的弟子真是后生可畏。 看着眼前神色笃定的两个弟子,颜渺幽幽开口:“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小弟子乖乖作答:“亥时始了。” 亥时始,典当行的老板说的是什么时刻来着? 亥时一刻? 小弟子话音才落,一道剑光骤然袭来。 持剑弟子:“你跟这贼人废什么话?” 风浔州的剑法颜渺再熟悉不过,她错身躲过长剑,不顾身体关节处发出的咔哒声响,转朝狱门闪去。 才布好的结界还未牢靠,颜渺的指尖捏起一道符印,硬生生闯出镇魇狱门前的结界。 结界外是一条长巷,前后皆不见人影。 四下风声大作。 颜渺神色一肃,抽出一张符纸。 却不等指尖符印结成,灯盏一息之间暗下,符纸噼啪裂开,顷刻碎成齑粉。 符印如利刃在指尖绽开,颜渺手上顿感痛意,一道血口自原捏着符纸的指尖一路蔓延至腕骨。 伤口未见血,只灼得人手背发烫,她来不及查看,匆匆后退两步。 长巷口现出一道人影。 青年一身玄色衣袍,袍角织金,双眼前覆着半指节宽的黑练,腰间坠着一枚裂纹斑驳的青石坠。 观裂纹可见那枚青石坠早已碎得不像话,是硬生生被他用灵力凝起的。 青年指骨修长,指尖捻着一小块重聚而起的符纸残片,面无表情的站在颜渺对面。 “阁下还请留步,你我相识。”
第3章 青年嗓音温煦,话语却直白如刺,刺得颜渺胸腔发堵。 他们的确相识。 眼前此人,颜渺再熟悉不过。 曾在南岭墟同窗修习过的好友,如今的南岭墟宗主,更该算是她的半个仇家,周礼。 南岭墟初为周家创立,宗门弟子主是修习符文篆术。 周礼是周家的二子,深得周老宗主真传,自幼在符篆之术上天赋异禀。寻常弟子还在练习绘符时,他已开始用符印布阵,更在十二岁时便能以符印化形。 宗门大会与剑修的论剑不同,各宗门弟子前来参加,无论修的是剑还是刀,亦或是琴音符篆之术,只以实力取胜。 颜渺第一次参加宗门大会时曾与周礼交手,堪堪打平。 那也是她在宗门大会的唯一一场平手。 那年她十四岁,那时候的周礼也尚是少年,虽已行事沉稳喜怒不形,却也没如今这般——不行到直接用黑绸将眼睛覆了起来。 甚至在她坠崖前,周礼的眼睛还是好好的。 颜渺没应声,背手在后,悄无声息捏出一张符纸。 虽有黑练覆眼,可周礼面向她的一瞬间,似乎已将她的心思洞穿了。 颜渺回望面前的青年。 结婴后,周礼的符篆之术早修得大成,如今的周礼甚至无需动用灵力,仅凭手中的符印便能将她撕碎。 朱崖城中出了纰漏,守城弟子火速赶来,已于她身后摆好阵势。 回转过头,周礼的符印化刃近在眼前。 颜渺畅想了一下这幅躯体的死状。 符印杀人不比利器,照周礼这种熟稔的手法来说,若她先被他的符印所杀,该是能直接碎成齑粉。 似乎比插上一身的刀子好看点。 颜渺将双手揣到袖中。 她那张死人面上仍不见有任何表情,声音低沉:“幸与仙长相识,想问仙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闻她此问,周礼似乎有些不解,却还是如实答道:“亥时一刻了,夜已深了。” 亥时一刻。 夜的确深了,可镇魇狱处却什么也没发生。 颜渺碾着袖中符纸:“噢噢噢,多谢,夜已深了,在下实在不便多留。” 符纸自袖中抽出,移行印已经结好,却未能生效。 符印如刃般锋利,自周礼手中袭来。 与此同时,身后弟子纷纷拔剑。 刃风刺痛颜渺的耳膜,她的肩膀微微颤抖。 在这样的攻势下,这幅躯体半线生机也没有。 颜渺负隅顽抗,掌间运起微末的灵力。 符印化刃近在咫尺,下一瞬,一股磅礴的灵力自身侧涌过,将如刀似刃的符印与攻来弟子一并拦在她周身。 符印簌簌而碎,散开满天如絮的星点,霜雪之息扑面而至。 一众弟子受灵力威压,尽数伏倒在地上,口中皆涌出血来。 耳畔肃然之音不再,衣摆猎动的声音随风而起。 衣袂携风,檐下灯盏氲起的诡谲之光落在那道修长的影上。 那人衣衫似雪,腰间坠着一枚朱红的丝绦结,随着衣摆轻动微微荡起。 天幕若漆,刃芒如月,闪烁着照亮那张精致又漂亮的脸。 青年自颜渺身畔走过时只顿一顿脚步,眼神并未在她身上有过多停留。 颜渺愣了一瞬。 今日的朱崖城好生热闹。 救下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沈妄。 一别多年,颜渺能将别的尽数忘了,也会记得沈妄与她交手过的每一招,与他提剑杀她之时所用的那一式风陵剑意。 故人相逢,尽管知道沈妄未注意她,她的脊背还是有些发僵。 颜渺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膝窝随着两步僵硬的动作发出‘咔哒’声响。 沈妄腰悬长剑,却似乎只当那长剑是腰间坠饰,他的指尖勾起灵力,指骨微曲,直将再次袭来的符印打碎。 灵力化形,虚刃割碎夜风,直逼周礼心口。 符印碎在夜空中,周礼不慌不忙,在虚刃只一寸刺入心口时运起内息。 周身涌起的灵力挡下虚刃,他朝向远处正欲上前来的弟子:“勿要在此,速速离开。” 弟子犹豫着转身离去。 见人散了,周礼再退一步,任两道磅礴的刃光相撞。 瞬息之间,长街上的物什一扫而光。 檐角的灯盏从中截成两段,掉落之际撞过窗棂,击出一片刷拉作响。 雪白的衣袍翻飞若云,像是沉浮在烟波里的月亮,沈妄仍以灵力作刃,手腕翻转,细碎刃光涌动,竟似月下的纷纷雪落。 颜渺躲在一旁,氅衣被扫过的刃划破开一道口子,腰腹处留下一道深长的伤。 眼瞧二人你来我往,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她手下碾着一张符纸,飞快结起符印。 长风呼啸,虚刃再次与符印相撞,自檐角跌落的灯盏碎作残片,长街终于寂静下来。 方寸之地只余月色笼罩,漆黑空落。 周礼的指骨略有些颤抖,轻抚过眼下平添的一处伤口,将血拭去了。 “沈妄,别来无恙。” 他的声音温和而平静,“你把人放走了。” 沈妄收拢指尖。 刃光缓缓平息下来,他立在一片昏暗的影中,轻瞥一眼对面周礼,嗓音清淡:“那人方才用的是南岭墟的符篆之术,周宗主目空无物,连自家弟子也分不清楚吗?” “是你误会了,他不是南岭墟的人。” 周礼立在原地不动,温声问道,“你为何放走他?” 沈妄轻笑一声,并不多言。 他转身欲走,衣摆掠动之际,身后再传来一声轻叹。 “沈妄,我们不是敌人。” 沈妄被这一声叹息绊住了脚,面色微变:“周宗主抬举了。” 周礼面色沉静,温言道:“我意无所指,我知前日东陆山之事,不是你所为。” “你这几日都在北地,朱崖城更北的畴昔山。” 沈妄的面色本没什么变化,听闻自己的行踪自周礼口中说出,眼睫微敛:“宗门事务繁忙,周宗主日理万机之余还这样关心我,对我的行踪可清楚得很。” “言重了,只是知己知彼。” 周礼依旧言辞温和,耐心追问,“所以你为何放走那个人?” “知己知彼,周宗主却不知我今日为何前来朱崖城?” 见周礼面色微变,沈妄轻笑一声,“你问我为何放走那个人啊……若是沈衔青向你问起徊生境的钥匙,你便告诉他是我来取过,用后自会还给风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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