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漫天卷地,像是席卷而过的霜雪,本凌厉袭来的长剑与孤寒剑意撞在一处,竟顷刻碎成了齑粉。 齑粉簌簌落下,颜渺心口一滞。 宗门弟子在下山游历之前,都会前往契剑之地,寻得自己的本命剑。 那弟子虽修为不高,手中用的长剑却是已结过契的灵兽骨剑。 ……就这么碎了。 长剑碎裂,颜渺扫视四周,却未能寻得想寻之人。 恍神之际,藤蔓一样的符印自四下涌来,轻巧缚住那个失控的弟子。 符纸轻飘飘落在弟子的颈侧,引得他直直朝后栽倒下去。 颜渺的心脏跳得厉害,却非是因眼前符印之法。 齐慕晚收剑,走到颜渺身边。 “你……” 她欲言又止,伸出的手臂微微有些颤抖,“你方才……” 颜渺若无其事搭上她的手臂:“多谢仙长。” 齐慕晚反手扶她,借机握紧她的腕。 她的手指抚过颜渺的脉息,眼睫一点点垂下了。 齐慕晚的声音染上明显的失落,很轻,只流淌在二人耳畔:“是我们该谢过阁下相救。” 颜渺面上没什么波动,装作不知齐慕晚方才那一探,借力站起身来。 齐慕晚略有些失神的退开一步,没再言语。 “若是没错的话,方才阁下用的,是南岭墟的符印化形。” 贺勉怀看向颜渺,话语仍不饶人,却没再将长剑往人的脖颈上架,“你的道侣是南岭墟人?南岭墟广授心法之术,但符篆之术只有本门弟子可修习,给你两张符纸便罢了,连这都能教予你吗?” 颜渺眼睫微颤,唇角沁出一丝血:“咳咳,我,咳咳咳……” 给她点时间编编。 颜渺佯装擦拭唇角的血,脑中飞快整理说辞。 然而不等她擦净血迹,烟尘寂静下来,人影现出。 颜渺微敛眼睫。 她等的人,开启徊生境的钥匙,来了。 那道熟悉的,温和的声音缓缓响起:“私传符篆之术违反南岭墟的宗律,不知阁下的道侣,是我宗门的哪位弟子?” 黑练随风轻动,青年缓步走到颜渺身前。 看见周礼,齐慕晚与贺勉怀俱是弯下身来,旁侧的几名弟子也随之揖礼。 “周宗主。” 周礼点点头,依旧面向颜渺,话语温吞:“缘会于此,不想会在这里再见到阁下。” 颜渺站稳身体:“何谈再见,在下从未见过仙长。” 在朱崖城时,周礼所见明明只有那具木头所制的人偶,远没有机会探查过人偶所承载的灵识。 也不知是猜的还是编的,周礼这人明明眼神不如从前,感知却似乎更敏锐了。 周礼嗓音柔和,笃定道:“承蒙提点,只是我不该会记错。” 颜渺心口闷着,没忍住再咳了两声。 背在身后的手捏了张符纸,绽出微弱的光来,与山巅的印阵相应。 她靠近周礼一步,道:“与仙长相识实属幸事,不知仙长……” 话音未落,符纸却骤然碎开,颜渺的双腿被一道无形符印缚住,再动弹不得。 周礼未曾言语,手中的符印却顷刻化作利刃,带起山路上的尘沙,席卷而来。 与颜渺方才挡下长剑时所用的符印如出一辙。 颜渺暗骂,周礼这个混蛋,能复现出她所用的完整招式,方才究竟在一旁看了多久的戏? 利刃袭向眉心,随着刃风带起的沙石一同吹到耳边的,还有周礼温和又平静的话语。 “我无意得罪,阁下既用沈妄引我来此,方才又想用移形阵法带我同去山顶,总要告诉我,你是何人。” 利刃稳稳对准颜渺的额间,带来新焰燃起的灼意,颜渺内心仍在骂骂咧咧,面上却依旧坦然。 她甚至有空环顾一圈四下,又望向周礼,面上挂着笑意:“非是我用人引仙长来此,而是仙长所言之人……真的在此地啊。” 话音才落,风声呼啸,一柄通体雪白的薄剑自侧方而来。 符印所化的利刃倏然迸裂,其间所蕴的灵力也被一齐搅碎。 灵力相撞,激起一阵巨大的风烟。 熟悉的身影自山石上缓缓落下来。 缚住颜渺双腿的无形符印同被灵力击碎,她的脚步却一时滞住,再难踏出分厘。
第6章 青年似乎已在山中行了许久,衣袂上染着些微水汽,衣摆无风自动,腰间的红丝绦顺着风融进他的衣角。 除却腰间的红丝绦,他身上皆是素净颜色,眉目却在此间被衬得多了几分昳丽。 他自临着熹微的朝阳站在那里,眼瞳漆黑而沉静,光线照不进分毫。 不同于昨日深夜时在朱崖城的匆匆一瞥,颜渺终于看清楚了他。 她就那样看着他。 于是她还能记起,沈妄尚是少年的时候,身穿着风浔州烟青色的宗门袍服,顶着那张漂亮的脸,站在一众弟子前方的模样。 宗门弟子三千,她总是能第一时间寻到那张脸。 少年立在那里,高束成马尾的长发微荡,发带落在前襟,覆在袍服一侧的风伯兽绣纹上。 那年的宗门会晤以凌泉宗为地,师长皆聚在聆泉山。 沈妄作为风浔州的小少主带领弟子前去观瞻,颜渺本事想借机偷个懒,却被师姐千长宁临时抓到前面,替她规整云浮宗弟子的队列。 他们的身后是列成排队的宗门弟子,前方隔着的,是偌大一方石台。 石台名为玉鸾,以寒泉玉雕制,夕阳照落在上面,折出清浅一层浮金色。 颜渺才听弟子报过千长宁下落,知她又是跑去找故友叙旧,再抬眼,冷不防撞进少年的眼睛里。 少年衣袂翻卷,正立在石台的另一侧,目光一瞬不眨的望向她。 颜渺对上他的目光,眼睫微颤。 斜阳西沉,天色由明变暗,他们就隔着那道由光铸造而成的影,遥遥相望。 颜渺沉下一口气,双脚不自觉向后退了退。 光线被人影遮过大半片,颜渺这才发觉,原来沈妄已经长得这样高了。 薄剑收回鞘中,沈妄面向周礼,将人挡在身后。 “这,这莫不就是那个沈,沈……” “师妹,这不就是你们风浔州的那个……” “怕什么,有周宗主在此。” 认出来人,弟子中发出一阵窃窃。 五年前,南岭墟少主周既明于畴昔山设阵擒拿魔修颜渺,镜虚阵初得大成。 四年前,周既明任南岭墟宗主,一手符篆之术更胜往日旧主,现下有他坐镇,众弟子不至慌乱。 即使这样,也没人敢将青年的名字宣之于口。 对面的人毕竟是沈妄,那个修魔后连父亲都不放过,两年前因一夕对立,直将老宗主头颅斩落的沈妄。 思及此,众人噤声,不约而同朝后退了一步。 倒是那个在茶摊时津津有味听书的小弟子仰起脸,弱弱的朝沈妄唤了一声:“沈,沈师兄……” 贺勉怀黑着脸瞪他一眼。 一众弟子中,齐慕晚与贺勉怀修为最为深厚,持剑在前,将小弟子们挡在身后。 周礼面色沉静,灵力威压中,他眼下的伤口再次迸开,鲜血顺着脸颊殷殷淌下去。 血流过脖颈,又淌入领口。 周礼抬手轻抚过,指尖有些颤抖。 他未能将伤口抚合,只擦去了周侧的血迹。 沈妄在剑意中注入了灵力,伤口一时半会儿不会愈合了。 血源源不断的往下淌,周礼无奈,只得捏了个凝血的符印,勉强将血凝在颊侧。 他面朝向沈妄,话语依旧不愠不火:“别来无恙,沈妄,不想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沈妄没应声,转头看向身后,眸光微变。 可就在他伸出手,指尖堪堪触碰到颜渺的衣角时,一道符印再次袭来。 颜渺的面上没了斗笠,下意识掩面,将头向后转去。 注意到她的动作,沈妄本探出的手收了回来。 符印并无攻击的意图,是一道解印诀,眼见着将要破除颜渺身上的换形术。 可符印近身,再一次被沈妄击碎了。 染着血腥气息的雾自沈妄身侧涌起。 颜渺脊骨发寒,身上的大小伤处止不住的显出痛楚。 修魔之人的髓珠中含有戾气,故不生灵骨,无法用灵骨中的灵气与刀剑结契。 修魔之人亦不修心法,精进修为可谓一日千丈,却极易为戾气所控。 雾气四起,颜渺终于在沈妄的身上感受到修魔之人的气息。 周礼眼上的黑练轻动。 “沈妄,此人以你之名引我来此,一举一动皆是可疑。” 他语气和缓,将桩桩件件列得清明,“他用了南岭墟的符纹篆术,还说与我南岭墟弟子是道侣,你不想知道……” 沈妄开口打断:“不想。” 嗓音冷淡至极,几乎能将人冻穿。 颜渺:? 道侣是道侣,她可没说过与南岭墟弟子是道侣。 南岭墟弟子主修符文篆术,对心法要求极为苛刻,故而宗门内繁文缛节颇多。 就南岭墟人那般恪守规矩的模样,一个个都与周礼的性子相差无几,皆是规行矩止,抱令守律。 在宗门时颜渺曾言,这辈子就是清心寡欲断绝情爱,也绝不会找南岭墟的小古板做道侣。 可她这会儿无意解释什么。 沈妄不想知道最好。 周礼面无波动,继续温言相劝:“沈妄,你未动过南岭墟的人,南岭墟亦从未想要针对于你。此人古怪,你既不想知道,便将此人交于我,让我带他回南岭墟一问究竟。” 沈妄看着他,声音叫人辨不出喜怒:“周宗主好意,可我偏要放了他,你若想拿人,尽可一试。” 话音落,他周身灵力涌动,四散开来,席卷过一众弟子。 贺勉怀与齐慕晚持剑作挡,身后几名修为尚浅的弟子已难抵灵力压迫,咳出血来。 杀意旋绕,周礼左手的指骨微颤,结一道符印为弟子作挡。 眼下以符印凝血的那道伤口复又崩裂开,伤口较原时候更深了些,一时间血流如注。 血珠自脸颊淌落下来,像是眼中流出的泪。 血泪难止,淡淡的血腥气弥散在风中。 颜渺轻皱眉头。 眼下这种情状非她能插手,二人剑拔弩张之际,传音蛊的声音忽而在耳边响起。 小虫道:“颜渺,有件事不对。” 颜渺微微蹙眉。 小虫继续解释:“周既明的身上并无徊生境得要死,钥匙……似乎在那个魔修身上。 ” 颜渺的眉头皱的更紧些。 幻境的钥匙怎么会在沈妄身上? 沈妄把周礼的钥匙给抢了? 颜渺略思虑一下,转眼换了打算,背在身后的手重又摸出一张符纸,指尖翻飞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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