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活着吗? 或许吧,活得太久,连埋藏在心底的幼年记忆都重新浮现出来了。 身上又冷又湿,疼痛与虚无反复在身上交织着,颜渺恍恍惚惚睁开眼。 眼前是云浮宗的刑隐司,她再熟悉不过的那处囚牢。 空气中尽是腥湿的味道,两道铁索交织缠绕在身上,扣进她的锁骨。她的双腕同被铁索吊起,手腕无力垂落,右手的经脉碎裂过,像是断了骨,软绵绵的搭在铁索下。 膝下是一片血泊,鲜血缓缓向外延展,一路拖至囚牢之外,长发散乱下来,点蘸在血水之中。 胸口一阵阵的发疼,明光一现,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少年走入牢狱中,灵力一息穿过,结界破碎,牢门洞开。 颜渺抬起头,垂下的长发遮住一半面容,只露出苍白尖瘦的下颌。 “是你来啦。” “还未定罪,他们怎么能将你关到刑隐司,还这样待你?” 烟青色的衣摆染上血水,少年几步冲至她身前。 他的眼眶已然发红,“我得了父亲应允,代他前来议事。千宗主既然不管此事,便由我来管,我现在就带你走。” 颜渺仰起头来。 垂下的长发碍事,于是她说:“沈妄,我看不清你了。” 沈妄指尖颤抖着抚上她颊侧。 长发被拨至耳侧,露出惨白的一张脸。 颜渺看着他,缓缓开口:“沈妄,我走不出去了。” 她背后存着一道血肉模糊的空洞,最深的那一道伤口下,是带血的骨。 她右手的经脉已尽数废去,剑骨亦被抽走,此后再不能修剑术,再无法御骨剑了。 灵力轻柔涌动在周身,颜渺的疼痛消散下许多。 记忆交织错乱,她睁开眼,却只能看清楚一道虚影。 于是她试探性的唤了一声:“沈妄。” 耳畔的空洞将他的名字吞噬进去,连她自己也听不清楚。 “师姐。” 可她清晰的听见了他的应答。 “师姐,我在。” 灵力源源不断的涌入她的身体中,拼命修缮着她近乎残破的心脉。 听到沈妄的应答,颜渺的心似乎终于托到了底,合上眼,缓缓睡去了。 醒来已经是深夜。 颜渺的眼前模糊一片,耳畔也听不到声响。 她循着记忆伸手向怀中。 做过千百次的动作会形成记忆,她自小布包中取了颗糖丸塞到口中。 五感一点点恢复,随之一齐恢复的,还有一股钻心的疼痛。 颜渺眼睫一颤。 她循着光亮望去,倚坐在旁侧的单薄人影正借着烛光摆弄着什么东西。 屋内昏暗,却似乎是怕扰了她,烛火只燃了那一盏。 烛火将人的侧脸恍惚映亮一瞬,察觉到她醒来,沈妄收拢指节,几步走至她床畔:“师姐,你醒了……” 颜渺侧头看他。 青年看向她的眼瞳发亮,唇色却惨白,被烛火一照,像个死人。 颜渺忽而笑了。 胸口的伤处被这一笑牵动,又是一痛,只是痛意不再如方才那样明显。 看着沈妄愈发苍白的唇,颜渺轻哼一声,试探着开口。 睡了许久,她的嗓音还有些发哑:“你怎么回事……怎么比我还像个死人啊?” 沈妄伏在她身侧,眼眶发红:“师姐不要说笑了,也不要说死这样的话好不好……我真的很怕,很担心师姐。” 眼前人的身影逐渐与记忆中的重叠在一起,颜渺轻轻眨眼。 “我逗逗你啊,看你这幅模样,面色太差了。” 颜渺指节微曲着戳一戳他的手腕,看着他显出些血色的脸颊,“现在好多了,这样好看。” 沈妄的颊侧更红了些,目光躲闪一瞬:“师姐既然醒了,等到天亮些,我们就启程去灵苎谷。” 颜渺抚上心口,触到微震的胸腔:“我现在这样还不算好吗?” 沈妄摇头;“不算,师姐的心脉伤过,虽已无性命之危,但怎么也要元织看过才算无事。” 颜渺没有固执下去,问他:“楚师……楚挽朝呢?” 沈妄:“师姐为他挡了一刀,他不会死,只是他的意识在幻境中消磨多年,若想问出些什么,还需让元织为他施针一试。” “周礼如今正想办法剥离他身上的蛊虫,好带他一同到灵苎谷去。” 颜渺叹出一口气。 凌泉宗内留有与当年与苏南齐勾结过的卧底,此事她一早便知。 她只是没想到,这个人会是楚挽朝。 好在楚挽朝如今还活着,总归存有一段记忆可供他们知晓。 见她沉默,沈妄伸出手,修长的指节在她的眼前晃过:“师姐在想什么?” 颜渺回过神:“我在想,周礼所说的镜虚阵……对了,你知不知道,周礼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沈妄摇头,语气有些恹恹的:“不知,我只知他镜虚阵大成后,双眼就无法视物了” 颜渺皱眉,继续沉到思绪里去。 沈妄扯一扯她的衣袖,指节绕过她散下的发尾:“师姐。” 颜渺:“啊?” 沈妄的眼睛粘在她身上:“我在这里。” 颜渺眼睫微抬,对上他望来的目光:“我知道啊。” 沈妄的嗓音中染了些许执拗:“我在这里,你不要总是想别人好不好?” 颜渺一时失笑:“你就在我眼前,我眼睛看着你,心里也要想着你吗?” 沈妄点点头,理直气壮:“那样最好了。”
第22章 不同于普通的刀剑,折晷的刀体是灵兽骨所制,结契之人又是凌雨时这般修为深厚的刀修,伤在人身以一当十。 胸口的伤处愈合缓慢,缠上了厚厚一圈细布,颜渺对此倒没什么所谓,这幅身骨受过的伤有许多,眼下伤已不算什么。 沈妄的性子却比她还急些,执意用灵力为她疗治伤处,本不算好的面色更白的像是一张纸,颜渺看不下去,赶着人回房歇息。 前往灵苎谷的路途遥远,他们还有一段路要走。 窗子开了半扇,外面的天色已将亮起。 颜渺躺在床上,望着空空的帐顶,如何也合不上眼。 幻境中接触过当年事的人都无法再开口说话,她循着这条路查到江一,可他身中缚念印,也已没几时好活。 那下一个呢,会是楚挽朝吗? 想到楚挽朝,颜渺轻叹一口气。 如今看来,楚挽朝早在当年融灵引初具雏形时就已参与其中,她同他的接触不算多,关于他的记忆中,九成是与凌雨时相关。 凌雨时年幼失母,宗门事务繁多,凌老宗主无暇顾及,总是将其托付给门下的楚挽朝帮忙照看。 凌雨时幼时玩闹所用的木刀是楚挽朝削制,修习刀法后的第一柄佩刀是楚挽朝锻铸,如今所用折晷的刀鞘亦是当初结契后,他亲手为她所雕。 他们在北地小镇醉酒的那夜,楚挽朝等在驿馆,任凌雨时手脚并用爬在他身上,他背她回去,又妥帖周到的,为颜渺与沈妄送来两碗醒酒汤。 聆泉山脚,云隐禅寺的菩提树上挂着写有楚挽朝名姓的红笺,佛堂前的木栏上,亦有凌雨时亲手缠下的百结丝绦。 颜渺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她没想过,五年后再次逢遇故友,会是如今这幅局面。 推门声将游走的意识拉回,凌雨时在门畔探出头来。 颜渺侧首看她:“来了?” 房门开合,凌雨时只站在原处,面上挂着些无措:“渺渺,我……” “站在那里做什么,倒是进来。” 颜渺撑着身子坐起,“瞧你的脸哭丧成什么样子,我还没进棺材呢,哭的也太早了些?” “谁哭你了,少说鬼话。” 凌雨时走到床前,看向她胸口缠绕的细布,“还疼吗?” 提及伤口,颜渺好像真觉出些疼来,故作一副夸张表情:“疼,可疼了,你那刀快的啊,再偏过一寸,我这条命就能归你了。” 她企图和常时候一样开着玩笑,凌雨时的脸色却没有好起来。 凌雨时板着一张脸看她,伸手过去,怎么也不敢碰一碰那圈细布,只好又收回手,道:“你也睡太久了,三日,总算醒过来了。” “等等?三日?!” 颜渺惊的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又被凌雨时一手按回去。 她不自觉咬紧牙关,“我睡了这么久?” “沈妄没告诉你?周既明本用符印止了你的血,但折晷的刀意有损心脉,沈妄给晚清去了信,这才按她说的所做,保了你的命。” 不知觉间,凌雨时的眼眶已红了一圈,“当时你的血淌了一路,怎么也止不住,我……” 颜渺匆忙拉过她的手:“好啦凌寒,想点好的,我若真的进了棺材,你带了一路的那壶酒就能派上用场了。” 凌雨时的哭腔更重了:“呜呜,你个小王八蛋,你听你这张嘴说的,有一句是好的吗?” “是我不好,你下刀不知是对我,那招式又难收回,我一时情急就用了易魂符。” 颜渺捏捏她的手指,“好啦,真的不是你的错,别哭啦凌小少主。” 不安慰还好,话音落下,凌雨时的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颜渺只好又去擦拭她的眼泪,心道和从前一样,她还是不太擅长劝人。 见凌雨时的眼泪越擦越多,颜渺改口:“说说正事吧,楚挽朝是怎么回事?” 凌雨时抽搭抽搭,止了眼泪道:“缚念印是南岭墟禁术,更是无解之术,江一他,已经死了。” 颜渺心下一顿。 “楚挽朝当年曾参与融灵引一事,江一见过他,或者说,他害过江一也不奇怪。” 提及楚挽朝,凌雨时的声音平静下许多,“两年前,凌泉宗禁地有贼人闯入,我父亲察觉到了异样。” 颜渺对此事有所耳闻。 传言凌泉宗禁地有一块封印百年的昆灵玉,是以天地灵气所筑,镇守聆泉山一方水土。此玉为人所用,可吸纳灵气进益修为,缓解千般痛楚——包括融灵引所带来的戒断之症。 禁地封印百年,旁人不知其入口机窍,能寻到那里的,除非是入凌泉宗多年的人。 凌雨时道:“禁地有异,只能是宗门出了内鬼,父亲用昆灵玉作引,企图引出此人。” 颜渺:“你们引出了楚挽朝?” 凌雨时摇头:“他非是轻易会露出马脚的人。父亲捉到中计之人,而后知程掌事竟也参与其中。后来我下山平乱,他又以程掌事为幌,捉住了……楚挽朝。” “父亲与程掌事共事多年,更知我与楚挽朝关系甚笃,留了他二人性命,又怕我伤心,未将此事告知于我。” 颜渺心下一颤。 可之后,那二人却未死心,更联合魔修里应外合,逃出囚牢,重伤于凌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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