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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说：“舍不得又如何？你是人类，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学习医术不是你的理想吗？师父定会支持你的。” 我感知着他在我的头顶上呼气，还有他的心跳声，仅如此，便已是幸福，真希望这一刻就此定格。 “那等我学成，你一定要来接我。”我哽咽道。 他明显愣了愣，并未正面回答：“茉儿，人妖殊途，我俩虽有师徒缘分，但不能长久的……” “我不听这些……”我捂住耳朵不听，“我不管，你说过你一定会来接我的，对了，咱拉钓。” 我抓起他的手，强行同他拉钓，他一脸无奈地摇头苦笑：“哪儿有强迫别人拉钓的？” 18年前的狐狸阿大也不肯同我拉钩，也是我强迫它拉的钓。 当时它也是这么说的，虽然当时我听不到，它也是一只狐狸不会说话，但我知道，它心里就是那么想的。 那一夜，我枕在师父的大腿上入眠，师父像以前一样，一手轻轻地拍着我，一手抚摸我的头。 在他心里，那不过是舔犊情，可于是我是不同的。 拥有这样一段平静美好的回忆，日后的孤独岁月，我想我也能笑对而过。 终于，离别的时刻到了。 京城果然繁华，车如流水，街道两边灯红酒绿，随处可见达官贵人，还有巡逻的清兵，偶尔还能瞧见穿着漂亮洋装的洋人。 庆安堂三个鎏金大字牌匾，气派地挂在梁木上，人流量很大，进进出出不停。 “进去吧？”胡陌炀立在我身边，这是他对我讲的第八遍，我还是没进，一直低着头。 地上落着一滴又一滴泪滴，满地殇！ 我怕他瞧见满地的泪水，忙用脚踩住。 他又摸了摸我的脑袋，温柔安慰：“乖，易先生介绍的人，一定是个亲和的好人，你又有易先生的推荐信，他们一定会待你好的。” 他以为我对未来迷茫，是因怕被别人欺负。
第170章 我不哭，狐狸阿大有一天会来接我 他最终，还是与我辞别了。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眶一次次模糊，最后喊了一声：“阿~大~待我学成之日，你一定要来接我！” 他没有转身瞧我，人群中，失了他的身影。 我用力擦干泪水，我不哭，狐狸阿大有一天会来接我。 因为，这是我们拉钩约好的。 庆安堂，京城最大的药堂，分堂遍布全国，声名远播。 那堂子大得我瞠目结舌，比梁则的万安药铺大，也更上档次，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药材味儿，是我所熟悉的味道。 我将易先生的介绍信递给掌柜大叔，他展开书信，举起叫眼镜的玩意儿，眯着眼睛，瞧信瞧了半晌。 我紧张得脑子发乱，恼自己来前没把本草纲目再过一过，成日只想着情爱这些东西，药识都给荒废了，等会儿人若要问，一准没戏。 这时，打后堂里屋掀帘子猫腰走出一个人来，出屋直起身，吓了我一跳，这人足有六尺高，方脸肩宽，春绸裤褂，穿着气派，像个地主儿子。 瞧他身后跟着一个背着大箱子的跑腿跟班，似乎要出远门。 掌柜大叔忙唤他：“大公子，这位姑娘是易先生推荐来的，四爷之前是不是提过的？” 庆安堂的主家姓胡名道静，和胡陌炀同姓，这我是知道的，不过这位老爷子分明无兄长，为何世人要称呼他为胡四爷，叫人纳闷。 “胡大公子好。”我有礼地施施身点点头。 胡大公子怔了怔，随即似乎想起了这茬事：“哦~我听我父亲提起过这事，易先生来信再三叮嘱过。” “易先生是我恩师，人极好，庆安堂名医云集，又是制药的大埠，恩师叫我来庆安堂学本事，定是没错的。”我仔细斟酌字眼，生怕自己说错话。 胡大公子一脸遗憾地说：“真是不巧，我正要去淮河流域那边采购些淮山药等药材，家父近日也在外周旋一些生意上的事务，怕是短期内回不来了。” 别看胡大公子长得凶，然而说话大大咧咧，很是亲切，并无富商子弟的恶习，我瞧见了，心里很是欢喜，谁知他又说要出远门。 那我定是不能受他照拂了。 不过，他吩咐了朱掌柜，定要好好照顾我这个，主家挚友的学生。 一番寒暄之后，胡大公子动身告辞，上了门外的马车。 朱掌柜忙，叫我先在里屋候着，还给上了好茶和糕点，我心里感激，鞠躬还谢，坐在油亮的红木精雕椅上，冰凉凉的，心情很是迷茫，口渴了，就渴点茶水，糕点也不敢吃。 约莫候了两个时辰，路过两位姑娘，一前一后走着，前面那位穿着挽袖袄裙，头戴钿子，小姐打扮，后头那位是粗布衣鞋，像是侍女丫头。 我立时站起身，有礼地俯俯身。 她是主家表小姐叶芳礼，胡家生有三子，就是没有闺女，故这位表小姐在胡家极得宠，别人家的小姐深在闺阁不露面，她却是例外的，不仅在庆安堂负责重要工作，且在外头也是名噪一时。 这些信息，我也是后来才知晓的。 她斜眼上下打量着我，架子摆着极大，这时朱掌柜小跑进来，堆着一脸的媚笑：“表小姐，就是她。” 叶芳礼便冷若冰霜地说道：“派她去西头的制药堂当个守炉工。” 我颇为失望，守炉工是个极艰苦的活儿，但我并不是怕吃苦，因我来庆安堂的主要目的是学医，庆安堂有许多学徒。 易先生在介绍信里，恳切地请求他的挚友胡四爷，能让我在名医张大夫身边做学徒的。
第171章 狐狸阿大，是你在哭吗？ 我把这事一说，原以为这位表小姐会看在易先生的面上，改变主意，派发我去哪位大夫手底下做学徒。 岂料她打定主意要把我往锅炉房送，说是成为学徒之前，都要到制药堂做做苦工，安能定下心来学习医术。 这是他们庆安堂的规矩。 可我瞧朱掌柜神色显得很是为难，一副欲言又止，敢怒而不敢言的样子，怕是另有隐情。 “你若不愿，现在就可以走人。”叶芳礼一脸厌恶，像是与我有仇。 我真是不解，我与她素不相识，她为何对我如此敌意？ “我愿意，劳烦朱掌柜带路。”不就是做一个月的守炉工吗？我做便是。 “那交押金吧？500文。”叶芳礼懒洋洋地瞧着自己修剪得极漂的指甲。 竟然还要交500文押金？我不太情愿，直说没钱，朱掌柜见我愿意留下，已是颇为欣慰，又听闻叶芳礼提押金的事，头大得很：“表小姐，白姑娘是易先生的得意门生，四爷和大公子……” “好了好了，那就免押金了吧，真是啰嗦！”叶芳礼不是很有耐烦地说道，接着吩咐她身后的伺女，“翠环，你带她过去，叫包领头安排一下。” “是，小姐。”被称作翠环的丫头自始自终低着头，说话也是唯唯诺诺的，显得十分卑微，不仅如此，我还感应到她身上阴气颇重。 一个大活人怎会有如此重的阴气？ 我随着翠环走出庆安堂，外面不知何时已然下起了绵绵细雨，可天上日头却正旺，这是日照雨，也叫太阳雨。 太阳雨并不稀奇，一般下一小会儿便会停，可这场太阳雨一连下了一个下晌，依然没有要停迹象。 街上百姓三五成群地围着闲谈。 “这都下了一个下晌了，咋还下？” “这不是普通的日照雨哦！定是哪只狐狸要嫁女，故哭个没完没了的。” “我们那儿就叫狐狸雨呢！那是个悲伤的传说，小哥你这说法我挺喜欢的。” 我仰望天空，细雨落在我的脸上，不冷且暖，心里却溢出离别的忧伤，眼角不经意间流下两行泪。 狐狸阿大，是你在哭吗？你也舍不得茉儿对吗？ 那场太阳雨奇迹般的下了三日，据说当地老一辈的人，纷纷在路边摆上瓜果酒水，祭祀上天，街跪拜“狐狸雨”，都叫那狐狸仙家勿要伤心难过，吃些瓜果酒水再上路。 说来也稀奇，百姓们心慌一祭拜，太阳雨果然收了。 【剧透小剧场】 男子一头白发，一身白衣，在风中飘逸翻飞，狭长风眸含着泪光，苍白的脸色，神情极为悲伤地看着山下繁华的京城。 彼此，头顶上空下起了狐狸雨，狐狸雨帘布一般向下漫延，笼罩整个京城，尤其是庆安堂的上空，下得最密。 “茉儿，我俩注定今生有缘无份，若有来世，但愿会生做同类，那时我应是有资格拥有你的吧？界时，不管天涯海角，刀山火海，也阻挡不了我寻到你。今世余生，只盼你在庆安堂，能够实现你的理想。” 男子似乎是有些痛苦，冷俊的脸上，青筋像游虫一样暴突浮起又沉下，接着“噗”的一下，口中喷出一口血，他剧烈地咳了起来。 在梵天小筑的密室里，他耗尽了毕生修为，才护住了脑中珍贵的回忆。 三日，只要三日，他便会失了人形，变回白狐真身，若要重新拥有人形，须潜心修练至少一百年。 一百年，对一只妖精来说，不过是指弹一瞬间的事，可人间早已沧海桑田，除非像流璃之那样，吃人心肝，便可维持人形，但他是万死也不会那么做的。 也许有一天，他能找到可速成的捷径也说不定。 三日后，男子化成一只白狐，说了最后一句话：“茉儿，等我！”
第172章 庆安堂之暗夜屠灵（一） 庆安堂的制药房，在较偏僻的西郊，下了骡车，我跟着翠环走进那幢，有着多个烟囱的大厂房。 四下无人，静悄悄的，不禁叫人觉得好奇。 我加快脚步跟上翠环：“小姐姐，怎么没人？” 她没理会我，加快脚步走着。 这丫头一道过来总阴着脸，不论同她说什么，都不曾回我，更自始自终没有正眼瞧过我，跟她主子一毛一样，目中无人。 我暗暗观察她，瞧她印堂发黑，整个人阴气沉沉的，分明是倒霉运势又气虚体阴，她这般极容易叫脏东西缠上。 “你叫翠环是吧？”她还是没理我，我忍不住想提醒她，“翠环姐，我瞧你印堂发黑，气虚体阴，近日最好别去人气少的地方，夜里睡觉也不要一个人睡，多找几个姐妹同屋就寝，再寻些男子穿过的衣裳置于室内，添些人气和阳气。” 她倏然站住，转头朝我射来一记狠厉的光，吓了我一跳。 “在胡家制药房做工，千万记住一点，多做事少说话。” 翠环本是小姐身边的贴身侍女，就算没有绫罗绸缎绣袄衣，也不该如此一身素灰色粗布衣，整得跟乡下种田的丫头，与她家小姐，形成鲜明的对比。 再瞧她一脸灰白，还顶着黑眼圈，阴郁凶恶的样子，着实有些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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