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孟凌州的安全就有保障了。 林霜似定了主意,又在心里推敲了此事可行的方案,等计划做好,正准备要去找孟凌州商讨细节时,突兀的推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长涧推门而出。 他仍旧穿着白日那件鹿纹的紫色圆领袍,只是摘了革带,又将半边衣裳拉开,露出了左边的半臂,瞧着落拓又放荡,又成了平日里那个懒散的魔尊。 林霜似一呆,片刻后喊了一声尊主。 “是你啊。”长涧几步下了台阶,漫步过来,坐在院子正中央一棵大树下的石凳上。 他坐正后,将目光移到林霜似身上,盯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像是看着什么稀罕物。 就在林霜似快忍不住出言打断他的目光时,长涧自行转移视线,轻咳一声,坦然平淡道:“今天怎么穿了红衣裳,你不是不爱艳色么?” “试一试。”林霜似说,“我也不能总困在一个地方。” 长涧小幅度地点点头。亮澄澄的月色下,他凌厉而富有侵略感的一张俊脸也被软化了棱角,眉眼间戾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平静冷淡,甚至算得上平易近人的表情。 给人一种很好说话的错觉。 “随你心意,若习惯不了,不习惯也没关系。” 林霜似点了头,正准备出声告退的时候,心里想起来另一茬,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桂树下,长涧静坐晚风中,闻着风里吹来的香甜气息走神片刻。感受到林霜似的动作后,撇过头来端详她。 “还有什么事?” 林霜似退了半步,慢慢躬身下去。她向来挺直腰背做人,除却见礼,几乎从未对谁低过头。 “昨夜之事牵连到尊主,是我意气用事,没考虑周到。日后我必会回报,还望尊主海涵。” 林霜似抬眼直视长涧。 这祖宗面朝着她,衣角被吹得荡起,在风中像花瓣一样毫无章法地撒开。他脸上表情温和,一双狭长的眼正一错不错地盯着她,恍然给人一种深情凝视的错觉。 见他没生气,林霜似接着说下去:“我四岁那年被斜因拐卖至五仓路,若非师尊悟道真人相救,早已丧命。” 长涧睫羽一颤。 林霜似朝着长涧深深一拜,“我与斜因不共戴天,此番行动目的不仅是为了别人,更是为了报我的私仇。” 四下无声,巨大的金桂树上,小巧的桂花乘着晚风的怀抱滑落进林霜似的发间。 馥郁的芳香飘散在叶落城的每一条大街小巷中。 长涧难耐地闭了一下眼,最终站起来,虚扶了林霜似一把,扶起她骄傲的脊梁。 “不必如此。”他看着林霜似,总觉得像是在看过去的自己。 曾跌倒在雨夜的那名少年满身污秽,在滂沱大雨中迷失了方向,他在泥潭里爬啊爬,爬过重重叠叠的血海尸身,爬过万人唾弃的流言蜚语,爬上至尊之位。却始终没有等到有人朝他伸出手,说一句“你不必如此”。 他不想要林霜似重蹈覆辙。 “林霜似。”他郑重地叫了她的名字。 林霜似诧异地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似的。 “这世上没人可以逼你做任何事。” “哪怕是我,也不可以。” 穿云才从外面与人碰了头回来,尚带着一身的风尘,可一进院子,便见之前见面时气氛还剑拔弩张的两人,正在桂树下执手相看,一派感情甚笃的模样。 他半只脚才踏进院子,一见这情景,又默默地把脚收回来,左右顾盼之后,悄然退出,在外面找了个墙角蹲坐下来,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片刻后林霜似推开了院门,缓步朝着穿云走来。她重重叠叠的裙摆开合,像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带来的却是令人难过的消息。 “尊主唤你进去说话。”林霜似留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穿云却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要完了,听墙角被抓了。 离开小院后林霜似去找了孟凌州,与她秉烛细谈了当前的形势与她的计划,两人约定了后续事宜的细节与方案后,各自告别。 临走前,孟凌州拦了林霜似一步。 她掌着灯追上来,纤细瘦弱的身子照出来的一条影子也同样纤细。 烛火下,她小巧的脸蛋晕染上一层红光,像熟透了的柿子。 林霜似当她还有什么未竟之事要交代,便停下步子在原地等待。 林霜似长身立在廊下,那身梅子色的衣裳衬得她冰肌玉骨,比起穿白衣时的冷意,更有红梅傲雪凌霜的娇艳。 孟凌州从怀中掏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捏在指间踟蹰半晌,终于鼓起勇气递向林霜似。 “林姑娘大恩,凌州没齿难忘。这方帕是我找贵府讨了针线做的,虽然针脚粗糙了些,但却是我一片心意……”她仰望着林霜似,说到这里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在如擂鼓的心跳声中小声说出最后的话,“还请林姑娘能收下。” 林霜似难得缄默。 她还从未收到过女孩子送来的手帕。 人间是有手帕之交的说法的,姑娘与姑娘间通过这种方式建立深厚的情谊,以此为见证。不过各仙门间都互称道友,亲近些便直呼姓名或小字,倒少有规矩。 林霜似接过来,细心将东西放入怀中。 “多谢孟姑娘,我定会好好保存。” 东方初泛起鱼肚白时,林霜似带着孟凌州出了长乐坊。 绕过几条街的守卫,快到芜水门驻地时,林霜似伸指为孟凌州指路:“此去一路往前,便能见到芜水门。” 长街寂寥,蒙在晨间一片白茫茫的薄雾中,只辨得出鳞次栉比的排列屋舍依稀的影子。萧瑟秋风席卷下二三枯叶,裹挟着打着旋儿骨碌碌滚过石板街。 孟凌州往前踏出一步。 只要朝前去,只要像她们昨夜商议好的那样,找到在芜水门借住的初尘宗的仙长,她就可以顺利地被护送回家。远在千里之外的望星城里有她的家人和朋友,她将与她们重逢,重归当初平静顺遂的清淡日子。 孟凌州疾走几步,掠起的风带起她的裙摆袖角,她是即将自由的蝴蝶。 她走进雾中,身形渐隐,却猛然住步,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回了头。 林霜似仍旧站在原地。她身上是那件梅子色的新衣,薄衫在风中猎猎飞舞,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浇不灭也燃不尽,只会在烈风中越烧越旺。 她易了容,那张艳极的脸被掩盖在平平无奇的五官面具下,像一张被墨汁模糊了的旷世奇画,即便如此,孟凌州回首望向她时,心跳仍旧为之漏了一拍。 “别怕,我会在你身后。” 林霜似的的声音响起,那道嗓音冷如松上雪,即便软下来也仍旧算不上温柔。 孟凌州骤然红了眼眶。 但唯有最炽热的心才传递世间最暖的真情。 孟凌州撤步躬身,身侧双手交叠在一起,抵在额头上,深深一拜。 这是望星城的习俗,是最高的礼仪。 林霜似一滞。 隔着十万里不停歇的长风,她感受到了最赤诚的心。 片刻后孟凌州起身,转瞬投进薄凉的雾气中。她提着裙摆奔跑,好似回到那个满身月光的夜晚。 她敲开朱红的大门,对着里头出来的人落下眼中蓄凉了的泪。 “小女子孟凌州,北地望星城人,恳请诸位仙长救命。”
第15章 ◎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晨间起了雾,隔着花窗往屋外瞧,只能望见一片苍茫。 桑芷练剑归来,换了身衣裳,才要出门去吃早饭,无意间一眼撇出窗外,登时在原地怔愣半晌。 直至听见廊下传来一阵又急又重的脚步声。 片刻后房门被敲响,有人高声喊:“桑师妹!桑师妹!” 桑芷回过神去开门,险些与正匆忙拍门的来人撞在一处。 “宗衡师兄,出了什么事?”桑芷侧身让开,做了个请他进去的手势。 宗衡并不进去,只站在门边,眼神倏忽闪躲,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他脸上因为刚刚跑得太急,显出不正常的潮红,混着薄汗,有种醉酒的憨实感。 “不是不是,我就是得了个消息,猜你会感兴趣。” 桑芷能下山的机会并不多,她主修符术,未达金丹前自保能力太差,悟道真人以及邱景与林霜似都不赞成她太早下山,因而桑芷并不了解山下的世界,大多的信息都来自于同门们的口口相传。 宗衡是初尘剑宗这一辈的佼佼者,下山次数多,又有一副好口舌,往常桑芷就爱拉着他给自己讲故事,久而久之,宗衡已经成了桑芷的第一情报人。 宗衡一说,桑芷果然瞪大了眼睛,颇有些八卦意味地放低了声音,凑到宗衡身边,急切地询问道:“什么消息?好师兄,别钓我胃口了,快说快说。” 宗衡立刻伸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这是桑芷与他一贯的暗号,只要一方先噤声,剩下的事情便畅所欲言。 桑芷果真立马安静下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宗衡。 “今早来了位姑娘,哭着跑到芜水门来求助,说自己正是前两日血式那件事的当事人,被已经……”宗衡横掌在脖颈前,歪嘴伸着舌头,“——了的那四个人,从望星城拐卖到叶落城来的。那姑娘说是有高人救了她,还引她来芜水门求助,指名要我们初尘宗的人庇护。” “真的么?”桑芷左右顾盼,确定周遭没有人经过和偷听,再一次压低声音,“什么高人啊,真要修为高强,对付几个筑基就不用使血式了,这不明显是谎话么?” 宗衡也跟着压低声音:“可不是,只是她的确毫无修为,吐露的其他事情也对的上逻辑。师兄已经传信去望星城了,这期间我们必须得护着她。” 桑芷撇了撇嘴,不知是因为那句“护着她”还是别的什么。 初尘剑宗应芜水门邀请而来,提前出发到达叶落城,在试剑论武开始前才会前往江阳。这期间初尘剑宗弟子编入芜水门的巡逻队伍中,同时也与芜水门弟子共同修炼。 宗衡并不清闲,掐着点过来与桑芷讲完八卦,又聊了两句,便又急匆匆地离去。 送走宗衡,又稍稍收拾了自己,桑芷赶去前堂用早饭。 她并不是剑修,因着师门缘故辅修些剑术护身,实际上并不需要与邱景这些正经剑修一样天不亮就起床练剑,每每练完剑已经过了辰时。 修者金丹后开始辟谷,但桑芷才升金丹不过两月,尚未来得及,因而还是日食三餐。 此次试剑论武桑芷并不参加,只是跟随下山观战,算是另类的历练。 符修一道讲求天赋,有的人日学一符,有的人穷尽数年不得其法。可以说没有天赋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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