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从昏迷中醒过来的人转眼一瞅他,看清他身上泰元宗的赭红色弟子服,一下更激动了,转身冲着长涧冲过来,嘶吼道:“滚,滚,妨碍我登极乐之人,快滚!” 长涧一懵,不防被他在脸上抓了一下。 两个村民见他发疯,上前去将人按住,捆了扔在床上。 尽生花带着人一来,长涧便立刻捂着脸往人身后一躲,寇褚扒开他手看见他脸上的红痕,笑的前仰后合。长涧气的恼怒,却没有办法。 尽生花示意两人安静,待里正赶来,才指着那还在不断挣扎的人问:“他是怎么回事?” 里正大叫一声着往地上一坐,哭着说:“他非说村中死去之人都是登了极乐,不让我们请仙长下山,头一回来人时他就对仙长动了手,我生怕他再有大不敬,这才捆了他不让他见人啊!” 长涧小声说:“力气倒挺大的。” 潺鹿与穆晚也凑过来瞧他的脸,幸灾乐祸道:“是你自己闯出来的祸吧,小花孔雀?” 长涧撇撇嘴:“好歹是条线索,别奚落我了。” 他撤手下来,那道红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失。 尽生花将这人带走,放进了下山弟子们居住的院子。 一行近二十人或站或坐将这个名叫梁田的男人围在中间。 尽生花问:“你为什么说那些人是登了极乐?” 梁田冷哼一声,并不开口。 许乌平和开口:“你认为他们登了极乐,却不见他们的亲朋悲痛。” 梁田冷笑:“那是他们愚笨,他们该为这些人感到骄傲。” 潺鹿与穆晚交头接耳,寇褚也对长涧说:“他当真没被鬼上身吗?” 长涧差点就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真奇怪,青天白日就胡言乱语起来了。” 许乌说:“可你也得告知他们缘由不是,他们不知晓何为极乐,你不觉得这对他们来说残忍至极么?” 尽生花说:“何必与他说这么多。你想登极乐,我偏不会让你死,看你能嘴硬到何时。” 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将梁田唬得团团转,终于从他口中挤出一点线索。 梁田畏惧几人,说话时目光中却不自觉带上痴迷神色,“神仙使者告知我,这些人并非死去,而是留下肉身凡胎,魂魄归于九天极乐净土去了。” “神使叫我看见了何为极乐。”但梁田对他所见闭口不谈,绕过这个继续说,“我们都将得到最完美的归宿!” “疯疯癫癫。”一直不曾开口的曲江天终于说。 “给哑巴气开口了。”潺鹿掩唇笑道。 “所以是神使带他们去了极乐净土?”许乌对尽生花使了个眼色。 梁田痴道:“那是他们福缘所至。” 尽生花故作不快道:“什么神使,暴毙而死之人怎可能享什么极乐。若是如此,难道今日我随便杀一人,也能让他去往极乐吗?若我死了,也能极乐?那还修什么仙,简直荒谬。” 梁田瞅着她,嗤道:“其他人可以,你们绝对不行。” 梁田朝着尽生花的脸上指指,又朝着自己的指指,意有所指地说:“你们得不到神使的福缘,妄想。” 从梁田口中能得到的信息就是这么多,剩下的,尽生花与许乌再怎么翻来覆去变着法子问,都问不出来了。 “神使,极乐,死。”许乌在纸上写下这三个词,“其中有什么联系?” “我们已经知晓,死即是他们口中登向极乐的路,可这个莫名出现的神使,是什么身份?我们甚至不知道此人是男是女。” 尽生花思量片刻,提笔加上了一个词。 “福缘。”尽生花困惑道,“什么是福缘?福缘为什么能让他们极乐?神使又是如何给予这些人福缘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寇褚见长涧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撞他肩膀,问:“长涧,你想到什么了?” “我想,他既然肯定自己一定能极乐,这福缘必然已经落在了他们身上,全村人应当都有。” 寇褚挠挠头,“那会是什么?衣服?裤子?吃的?还是水?” 长涧想想又说:“既然他们的极乐与死有关,这福缘,会不会也是能让他们死得更快的东西?” “不无可能。”曲江天不知何时站在了两人身后。 长涧一拍胸脯,“吓死我了,师兄你走路没声音啊。” 曲江天面无表情:“你神识外扩,分明早已看见了我。” 尽生花分出弟子前去打听村民的习俗,观察他们家中是否有什么物件各家都有,拜不拜神,又分出一部分去追查村民日常接触的食物与水。 长涧心有自己的猜测,尽生花怕他乱跑,分了曲江天去看着他。 两人行在村间,长涧抛掷着随手捡来的小石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曲江天分析。 “我见他们人人面色青白,印堂发黑,像是久病缠身。”长涧困惑道,“但他们人人都还能下地干活,端的一副身体康健的模样。” 曲江天说:“也许是劳累。” 长涧说:“我不觉得。” 他脑子一转,想到一茬,便说:“师兄,我觉得不能以常理来揣度他们,说不准所谓的赐福,不是给了他们什么,而是从他们身上拿走了什么呢?” 他话一出口,两人同时顿住了。 “最不走常理路的就是你。”曲江天评价他,却并未因此否认长涧的猜测,“去问问看。” 里正今日因梁田苦恼十分,此刻却还是正在家中编制竹制物用以度日。 长涧与曲江天进来时,他还以为村中又出了怪事,骇得手都被竹刺狠狠扎破。 长涧帮他挑了刺,才开口道:“村中寻常是做什么生计啊?” 倚靠在泰元宗脚下聚族而居的人,一部分生计仰赖宗门,还有一部分便是靠自己。 山下种植的一些果蔬,养殖的鸡鸭,除却他们自己吃的,大部分都会被泰元宗采买回去,供给尚未辟谷的弟子。此外还有一些制衣、缝补、修筑一类的事情,山上也可能会承给他们做。 长涧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们与外界互通呢?” “自然也是有的,仙人们付了钱于我们,我们也会去外面的市集买些米面油盐,或是其他紧缺的物件。” “那你们最近一次,可缺了什么,出去采买过?” “这……”里正一想,“先前各家的鸡鸭,都死了不少,倒是去买过些鸡崽鸭崽什么的。” “家家户户都买了么?”曲江天环视一周,难得说。 “那也不是,也不是家家都少了。”他咽了口,心有余悸,“梁家便没少鸡鸭,但梁家的两位叔婶,却都不在了。” 长涧与曲江天对视一眼。 梁田父母皆去,他却半点不见伤心,这神使对他的蛊惑能力非同一般,他是真信了这些人都是登了极乐。 长涧问完准备走,见到里正院中半成的竹筐,又多问了句:“近来村中忙碌吗?我瞧你怎么脸色不好?” 里正重重叹气道:“不忙的,约摸是吓着了,也不知何时起便总觉心里慌张,连睡觉都觉着梦里全是血。” 血。 这群人面上青白,几无血色。 人丢了血气自然而然不就要死吗? 长涧不动声色与里正告别。 等离开一些,曲江天便问:“你是想到什么了?” 长涧轻“嗯”一声,但又不敢确定,等夜里才拉着师门几个人一同商议。 几人进的就是长涧与寇褚的那间屋子,两人尚未察觉异常,潺鹿与穆晚先相对掩面笑出了声,随即许乌轻轻咳了两声,李子硕别开了视线。 尽生花快步走到炕前,拎起一个筛盅,眯眼回头瞅两人。 “你们两个。”尽生花说。 寇褚立刻道:“禀告师姐!是仨!” 长涧合伙将人卖了:“还有六师兄!” 尽生花将筛盅与帛图一同收进袖中,下达判决:“回去手抄一遍戒律。” 三人蔫头耷脑说:“是。” 几人围桌坐下,长涧开口说:“我在想,这神使既然将死看作极乐,那这福缘,是不是也并非神使给予村民,而是神使从村民身上拿走什么东西。我今日见了里正,想起他们村民都气色不好。里正说他夜里做梦都是血,所以会不会,是神使取走了他们的血?” 长涧四下一望,众人都为这个猜测怔然。 “或者说,取走了他们的血气。” 沉默蔓延须臾,尽生花轻叩桌面,冷静道:“血气并联人之生机,虽从未听闻有法子能取出人的血气,但你的猜测不无道理。” “若当真如此,岂不麻烦。”许乌忧心道,“此等能耐之人,恐怕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怕什么。”霁秋不知何时被长涧唤出,随着他霍然起身,跟随在长涧身侧,一同耀武扬威地抬头挺胸,“有我在,什么神使,见一个打一个。” 尽生花扫他一眼。 长涧“腾”地坐下,泄气道:“我会听话不乱跑的。” 此事毕竟尚不明确,尽生花没向上禀报。 其中也有一个原因,正如长涧所说,他已经化神中期,天下除了那几位大乘大能,他已少有敌手,的确是见一个就能打一个。 众人设局入了里正的梦,果在其中见到一片血红。梦中竟不止有里正一人,所有村民身隐雾间,凡人体内自成一片的生机随着那丝丝缕缕的红雾被牵引向同一个方向。 入梦之术靠阵法牵引,潺鹿在外控阵,穆晚在里控阵,长涧与尽生花则负责在梦中探查异常。 见此情景,长涧立即便欲携剑上前,被尽生花拦了一把。尽生花掌中火焰焚尽红雾汇集之处的混沌,清明之下,赫然是一张泛黄的青绿山水画。 长涧两剑挥出,那画落下来,被他收入掌心。 三人带着画一同从梦中出来。 满村民众随之而醒,纷纷披衣起身,打着火把围拢过来。 长涧握着血图,只觉手中冰冰凉凉,缠绕着挥之不去的阴沉气息。 他打量着手中的画轴,喃喃道:“这便是福缘?真是要人命的东西。” 尽生花示意他将东西收起来,便对聚集而来的村民说:“我们寻到一样关键,抱歉今夜扰了大家安眠,都先回去罢。” 她话音方落,变故陡生。 长涧本欲将东西收进他的储物袋中,熟料这张图先前的安静全然是它的伪面假装。长涧才拉开储物袋,它便蓦然脱手而出,张开纸卷,化作数倍大小,发出耀眼的红光! 天地间陡生一股悍然强势的吸引力,将在场所有人吸得直往那山水图中去。 身周灵力似乎正是那山水图的目标,几乎是立刻,在场所有弟子便觉体内灵力成逸散状,统统被那山水图夺走了! 然而血图的真正目标还是血气,修士尚有灵力作为缓冲,能够保住一方生机,凡人却只能被血图毫无保留地带走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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