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血图原本就已经在众人梦中潜移默化的吸食了一部分血气,几乎是眨眼间,村民便在血图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化作干瘪的干尸。 长涧双眸微眯,手持霁秋便一剑刺向那山水图,然而愈靠近,那种被吞食的感觉便越发强烈。 长涧撤剑回防,撑起结界,试图以此抵挡来自这不明武器强悍霸道的攫取。 结界果然有效,身处结界内的众人顿觉松下一口气,但仍有灵力不断向大展神威的图中逸散。 此次下山不免带上了些修为尚浅的弟子权作历练,他们受不住血图那只一刹的威能,丹田空荡,晕了过去。 然而比他们更严重的却是那些凡人。 众人在结界立下后立刻前去查探,却无力回天。 尽生花试着为痛苦□□的里正输入一点灵力,谁知几乎被吸空生气的人根本虚不受补,这一点灵力进入体内,非但不能代替血气运转生机,反而让里正哀嚎着咽了气。 众人霎时间脸色苍白。 他们无计可施之际,几个修为末等的弟子也发出细微的□□,尽生花缓过冲击,前去查看,却发现这些弟子也同村民一般,竟也出现了干瘪之象。 尽生花不敢对他输入灵力,众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被困囿于这方寸之间。 结界外是血图呼啸带起的飓风,结界内是弟子与村民惨烈的哀嚎。 结界的光在黯淡与明亮间反复交替,却始终□□着屹立。 长涧额间出了冷汗,半点不敢松懈。 “师姐……”弟子低声喊道,“师兄……” 尽生花俯身过去贴在她颊面,小声温柔道:“师姐在呢。” 弟子眼角溢出泪花,喃喃说:“我好痛。” 尽生花一下喉间酸痛,可她不敢哭,她不能哭。 血图吸了整整一夜,天明时分方才停手,晃了晃,重新化作山水画,被长涧收入手。 他苦撑一夜,灵力几乎耗尽,攥着血图当场就昏了过去。 再醒来之际已经过了七日。 长涧披衣穿鞋出门,却见平日里闹哄哄的寝舍间竟门可罗雀。 长涧摸不着头脑,传音给寇褚,寇褚叫他不要靠近山门,安心在寝间休息,晚些时候过去看他。 寇褚不说还好,他一说,长涧偏就不听。 他新近研究了如何使换颜术,还未用过,当即便将自己变作寇褚的模样,溜到山门附近。 长涧远远站在阶上,瞧见底下一群弟子似乎正在阻拦一群修士进入泰元宗。 长涧困惑不解,下到一半,逐渐听清底下有人在叫骂着什么。 “泰元宗包庇邪魔,包藏祸心!将长涧交出来彻查到底,还无辜者性命!” 长涧:“?” 他疑心自己听错了,还欲往下走。 这时一名弟子转头见得他,大惊失色地上前,抓着他的手臂就把人往回带,“寇师兄你怎么还敢往山门来,叫他们看见了不得撕了你。” “啊。”长涧讪讪道,“我就是看看。” 弟子说:“他们那些话你过耳即忘,为了污蔑长涧,他们现在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哦,好。”长涧回头望了一眼,群情激愤的人们在山门前汇成潮。 原来他们真的是在骂自己。 长涧想:我什么时候成邪魔了? “现在什么情况了?”长涧问。 弟子叹出了口长气,他走得飞快,像是生怕长涧被那群人生扒开吃了,他无奈道:“那村民告发宗门的事情传出去后,风声传得太快,昨日还只是寥寥一些人堵在门前,今日便成了这样,骂得也难听。没有证据的风言风语,也能成这般燎原之势。” 长涧说:“啊。” 弟子继续道:“师姐今日与其他几个宗门的来人在主殿那边议事,商议解决之法呢,寇师兄,你自去看看罢,可别靠近山门了。” 长涧应了声,便往主殿去。 殿外有弟子看守,长涧换回自己的脸,到了殿前却没进去,站在门边听里头说话。 尽生花在说:“该说的我已说完,那日发生的事情就是这样,无论再重复几遍,这都是事实。长涧为护众人,至今昏迷不醒,仙门不能因为他天赋是一等一,修为进展快,就以此等恶意怀疑他。” 另有人道:“是,我们自然不会因传言断案。可如今不是我们信不信的问题,是山下人、天下人信不信。尽生花,我们需要你拿出证据证明,你们是清白的。” 尽生花冷笑:“何时清白还需要证明了?” 长涧听他们在里头吵架,隐约猜到几个点。 一,那夜诡异的画名叫血图,可以吸收人的血气化作灵力,为人所用。 二,那夜村中有人不在,第二日回村发现村中人死去,因而怀疑泰元宗害死了他们。 三,现在整个修真界都认为泰元宗手持血图是为了供养长涧。 长涧气不打一处来,硬生生忍下了。 “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交出血图,让长涧接受剩余宗门的讯问,等证明了他清白,泰元宗自然也就无碍。” “我师弟光明磊落,交出血图可以,交出长涧不行。” 里头还欲争吵。 长涧从门外探出头,笑嘻嘻道:“不就是走一趟审讯嘛,师姐,清者自清,我随他们去便是,你别生气了。” 寇褚弹起来:“不是让你别出门吗?” “该听的都听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长涧眼睛亮亮的,他微扬起下巴,真像了只花孔雀,“我是仙门第一天才,就叫这群人好好瞧瞧,这名头可不是什么邪魔外道的手段能够沾惹的。” 几大宗门定下在两日后,将血 图交出,同一日,在泰元宗山门前,由宗门联合讯问长涧,验明他道心。 两日后,长涧大马金刀坐在山门前石阶上,霁秋搁在阶上,卡在几道台阶之间。 身前乌泱泱的人,全是想来看他受审的。但他们离得那么远,离长涧十万八千里,人挤人挤向下一条长阶,连长涧长什么样都未必看得清。 时辰已至。 长涧等了片刻,没等到师姐说话。 底下私语声渐起。 长涧又等了片刻,听见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尽生花与许乌面色苍白,尽生花的声音几乎颤抖。 “血图被盗了。” 长涧一怔。 那一刻他心想:狗老天想害死我吧。 拿不出血图,众人的情绪随之达到顶峰。 长涧在原地呆呆地与尽生花和许乌对望,随后在心中沧桑一叹,回身朝赶来的几大宗门高声道:“血图被盗,审讯亦可进行。诸位前辈,长涧在此。” “什么被盗,分明是你们不想拿出来!得了好处,怎么舍得丢弃!” “就是就是,你年纪轻轻臻至化神,有此等捷径,谁会假手于人!” 吵闹声逐渐大起来。 宗门中亦有人道:“今日情形,不适合继续审讯,延期如何?” 长涧说:“不可。审讯与血图无关,没有血图便不能审讯了吗?我不同意。” 两方相持不下。 人群中不知何人混迹其中,竟趁长涧与其他宗门争执之际朝他出手。 那一招分两式,长涧分心接下一式,还有第二式叫他没留心防住,落在他左脸侧颊上,立刻就见了血。 长涧伸指一抹,血珠便沾在他手上。 霁秋立刻落在他手中。 底下人惊呼:“怎么,你还想把我们都杀了不成?” 长涧笑吟吟道:“怎会?” 他扬手在身前立下剑阵,“人不伤我我不伤人,今日谁敢对我动手,便试试这剑阵威力。” 审讯进行不下去,长涧自己气恼地转身上山。 其他宗门派出弟子日夜看守,生怕长涧就此逃跑,也怕有人潜入泰元宗对长涧动手。 长涧日日待在寝舍中,展开神识听山下人怎么骂他,怎么骂泰元宗。 起初在寇褚来看望他时,长涧还会朝他抱怨,说:“这群人简直就是没事找事,他们嫉妒我的天资,不惜给我扣上这种罪名。” 他说:“卑鄙!无耻!” 其他师兄师姐来看他,他便装乖卖巧,说:“别听他们说瞎话,我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师弟,大家都知道的!” 但后来愈加沉默的人不是寇褚,不是尽生花也不是许乌,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 是长涧。 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他受尽赞誉出生,享遍祝福成长,他行在光底下,耀眼更甚太阳。 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在乎。 尽生花为他提来一盒精致的点心时,长涧正撑着下巴在看池塘里的两只红鲤,他抛着手里的饵食,心思还放在山下。 尽生花从袖口里摸出一本小人书,又摸出一册话本,还摸出一个筛盅。 长涧以为尽生花中邪了。 尽生花说:“是我瞧你疲惫,特许的,过了今日就没有了,好好珍惜。” 她一指按在长涧眉心,长涧就乖乖地任她暂时封了自己的神识。 “今日不许再用神识,不许听山下妄言。” 尽生花看他用了点心,又见他拿书在看,这才起身离开。 走到门前时,长涧忽然叫她,说:“师姐,我今日总觉心神不宁。” 尽生花说:“念几遍清心诀,喝两杯符水。” 长涧说:“哦。” 他看着尽生花消失在门前,泰元宗赭红色的衣袍映着蓝天,像一轮永不升起的落日。 长涧还是觉得心神不宁,他打坐入定也静不下心,总觉得今日将有大事发生。 他探头出窗外问今日值守的弟子:“今日没什么人要来罢?” 弟子说:“没有啊。” “也没什么要紧事罢?” 弟子说:“没有啊。” 长涧半信半疑地坐回身,将小人书囫囵翻了个遍,什么情节也没看进心里。他又抓了饵食去喂鱼,可那两条胖锦鲤已经不知所踪。 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 长涧从窗边翻出去,值守的弟子“哎——”地来抓他。 长涧留下一句“我去去就回”,转瞬消失在原地。 天边聚起了云,方才还一派晴朗,忽然就浓云密布。 长涧越跑越急,他已臻化神,御剑前往该更快,他急得像是忘记了,在路上疾奔,直到被他丢在寝舍的霁秋自己跟上来,长涧才想起来,握住霁秋纵身一跃。 今日山门前的人还是很多,长涧到阶前时差些从剑上一头栽倒下去。 山门前山呼海啸,声乱难辨。 长涧剧烈喘气,终于知晓自己的心悸从何处而来。 天边墨云团聚,那不是要下雨的征兆。 长涧看见云间隐约露出的微光。 那是问天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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