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分明是瞧见了的,不过只是淡淡撇过一眼,就移开了,将目光全然放在了别人身上。 阿树不得已只好作罢,将心思收回,想必自己被困住,沧魂生也是一样,不如先静观其变。 而眼下他们好似在走个什么流程似的。 一黄衣女子在她面前跪啊拜呀的,始终没有抬头,阿树坐着等待无聊,突然灵机一动,想着亦有可能沧魂生见了她却认不出她,难不成是自己换了容颜? 于是阿树四下看了半晌,面前的女子三跪九叩方毕,阿树灵机一动,拿起桌上盛满茶水的杯盏,向水面看去。 …… 还是她啊,一点没变。 虽然不清,但水面上面容姣美的女子就是阿树。 阿树正恍神着,眼前的美人已咯咯笑了起来, “皇帝哥哥总说皇后乖憨可爱,果真如此,娘娘是要喝嫔妾敬的,不是宫女们倒的。” 说她蠢笨的高情商说法? 阿树听到有人说话,从水镜中抬头,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张与自己八分相像的脸,一时竟有些吓住了。 眼前的少女明眸善睐,一身蜜黄百蝶宫裙飘逸玲珑,面如朝花腮红恋芙蕖,端得一副倾国倾城的美人佳色。 她穿得与阿树身上规整庄重的皇后服饰不同,明显更多了分灵动清丽,衬得如画中仙子一般,但饶是着意妩媚装扮,尚未能压了阿树过去。 方才恍惚听见……封她作贵妃似的。 阿树正听话得准备将杯盏放下,去接她手中的,转头便见沧魂生微蹙了眉头,眸色冷冽得注视着她,面上的不耐毫不掩饰。 他沉声低言道,“皇后,你学的规矩呢?” 阿树见惯了沧魂生对她和顺浅笑,一时摆张臭脸心中竟是怕了几分,手中握杯盏的指尖都泛了白。 阿树意识到自己竟在害怕,马上反应过来,不,这不是她在怕,而是她这具躯体,仿佛天生带着对眼前男子的畏惧似的。 阿树沉下心来想了想,自己容貌未变,沧魂生亦是一样,自己做什么不能由心,看来沧魂生也定是如此了。 思忖的这片刻,身后的芳瑜见阿树愣住,唯恐阿树得罪了他,马上上来将阿树手中的茶盏拿下,又将她扶到贵妃面前,小声道, “娘娘喝一口便罢了。” 阿树听话得接过轻抿,而后她还未将杯盏放在托盘上,贵妃已经自己站了起来。 她礼成,已是名正言顺的贵妃了。 那女子用一张几乎和阿树一模一样的脸打量她。 阿树觉得有些怪异,被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盯着。 她却新鲜似的,打量玩物般,往前走了几步,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恭敬,眼睛肆意得在阿树身上、面上打量,而后就笑了,仿佛在瞧一个稀奇古怪的物件。 “怪不得子昭哥哥如此疼你,天下竟有与我这般相似的脸。” 阿树听见贵妃这样说,心中蓦得一痛,亦马上意识到是这具躯体在痛。 她只顾着看贵妃面上浮起的嘲弄和傲慢,就仿佛是自己做出来的似的。 贵妃言语的这几句,沧魂生已经走到了她身边,轻声问道,“膝盖痛吗?” 心中又蓦得钝痛了下。 阿树不自在得微动了动肩,想让胸口的钝痛消散。 哦,是贵妃方才跪了几次,这里的地板又冷又硬,沧魂生问她痛不痛,不是很正常吗? 她这具躯体在难过什么? “徊儿见了皇后娘娘觉着稀奇,不觉得痛了。” 贵妃乖巧笑着,却又微微软了身子倾向了他,沧魂生立时扶住,直觉让人对她泛起一阵怜惜,仿佛她是一直在硬撑的娇柔花朵。 阿树看着更觉稀奇,难不成她在魔界百日宴上做出来的也是这般姿态吗? 当真,怪,怪做作的。 “皇上真的,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想来皇后娘娘今年方才十六,徊儿还应当唤娘娘一声妹妹呢。” 听见贵妃这样说,沧魂生微微蹙了眉头,到底没说什么,而身后的芳瑜却轻轻撞了撞阿树的胳膊,阿树忙道, “都行,那无事本宫就先回去了。” 阿树正准备走,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本宫,而她原本脱口而出的是我。 做什么都受限制。 这话一说,贵妃面上微怔,芳瑜也是奇怪,而看沧魂生,眉头一时都舒展了,面上颇有些怪异得看着她,四下竟是无声。 阿树:我说错了什么……这回去休息也有错么。 于是阿树决定不管他们,转身直接拉了芳瑜出去。 阿树一路上紧紧握住芳瑜的手。 沧魂生在这里,似乎对她并不是很好,而这个人,仿佛是这里对她最好的人了。 芳瑜将阿树扶回后殿,便教训起阿树: 贵妃凤前失仪,娘娘平日里常常被奴婢教习着不得独断专行、蛮横行事,如今到了该跋扈的时候倒是乖巧得很,今日可是给贵妃下规矩最好的时机! 阿树听芳瑜说了许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连这具躯体也是。 阿树是不知该说什么,这具躯体倒是心如死灰,连动都不想动。 而这猛然引起了阿树注意,心如死灰?郁结于心? 听闻九尾狐在人间当了皇后三年便殁了,方才贵妃说过今年是第一年,再联想到贵妃说的话,和那张一样的脸…… 难不成皇后是因为自己做了贵妃替身,贵妃回来皇上便从此不再爱她,自己难过死了? …… 挺荒谬的。 怎能为一个男子至此? 可她方才这样想,这具躯体便更痛了起来,阿树恼极了,她讨厌这种困窘的感觉。 于是她随手拔下脑后一直坠着头皮的发簪,丢在地上,而那钗子落地的一瞬,阿树眼前一番气氛暧昧场景拂过。 “斯归,思、归。” 李昭拥着唐斯归倚在榻上,两人亲密无间,他一字一字念着名字。 龙纹云锦榻上的二人衣衫半解,唐斯归香肩微露,腮红俏丽,李昭则失了魂灵般,虽紧紧搂住了她,但瞳孔失焦,口中一字一字,沉醉似的,近乎偏执得不断喊着她的名字。 “思归,”李昭手指拂过她额前一缕碎发,异瞳中满映着她,又仿佛不是。 “阿昭哥哥,”柔弱童真的女子害羞得,两手小心又轻柔得,捧住他的脸颊,似捧住一颗珍宝, “阿昭哥哥念我名字时,总很伤心,那斯归宁愿不叫这个名字。” 搂住她的年轻男人笑了,将她圈在怀里,看着她鸦青异瞳中似起了一番迷雾,笼住了他周身的阴郁, “斯归妹妹,你还小,不懂的。” 她不知道自己不懂什么,但记得李昭对她很好。 无缘无故得,便对她很好。 她从小在将军府娇生惯养着长大,被嫡姐欺负时还是九皇子的李昭翻墙给她糖吃,被公主捉弄时李昭替她拔了他妹妹的头花,把公主气的大哭,嚷着不要李昭这个哥哥,还有进宫淘气时,她被太后责罚,也次次都有李昭替她背了黑锅。 从前不知道李昭为何对她这般好,什么都想着她,什么好的都要留给她用,随着年岁渐长,斯归明白了一个东西,叫做喜欢。 爹爹说,喜欢一个人,要把心肺都掏出来给她。 他就是这样对待娘亲的。 小小斯归点头道,爹爹,我好像明白了。 那次行刑的太监打得很重,一时皮开肉绽惨不忍睹,她怎样拜求饶命,太后始终没能心软,而李昭差点一命呜呼。 太后娘娘一向疼爱于她,知道李昭次次替她顶罪,断然不会如此重罚。 后来她知道了,李昭身为九皇子,勾结手握重兵的西北大将军-她的父亲,由此招人眼红,落入权谋中心。 太后为保护他,才要重罚。 可在皇宫这个充满阴谋诡计的荆棘丛里,斯归觉得谁都危险,唯有李昭纯净。 起码对她。 于是年仅十四、捧着一颗真心的将军家最宠爱的小女儿,于一个飘了大雪的漆黑陋夜,披着墨缎披风,在巷子里走了一个时辰,才到九皇子的府邸。 那时他势力单薄,又处水深火热,世态炎凉,诸人趋炎附势,并不把这个重病在身、又无显赫生母的皇子放在眼里,连身侧奴仆也很是怠懒。 少年重病在床,三日来滴水未进。 而伏在床边喂给他甜水的清丽少女,在这样蔽囧黑暗的房间,于深渊之中紧握住他的手指,然后又暖了他的心,她说, “阿昭哥哥,我喜欢你,爹爹说,喜欢一个人,要把心肺都掏出来给他。只是,你愿不愿意娶我?” 少年的回答她如今不记得了,只是后来少年卧薪尝胆,落魄于无人顾瑕之处,又翻云覆手,一跃上位,借的是她的力,亦令她入主中宫,家族昌荣。 此后一年,少年总会为她送来各地上贡最好的珠宝,南海最大的珍珠,甚至时常亲自下厨,为她洗手作羹。 当她患病,少年便不眠不休,连奏折都一并搬来了祥康宫,片刻不离。 一时深情时分,宫中竟有传言,皇后妖孽,迷惑圣上。 李昭听闻不以为意,依旧宠幸有加,亦未怠慢政事,民间承平日久,谣言自然平息。 史官大笔一挥,在延庆一年,落下这等评语: 昭帝登基,勤于劳政,河晏海清,喜后,性痴。 可那般光景唯有一年。 与她八分相像、口中也唤着阿昭哥哥的女子,在唐斯归与李昭城楼与民同欢的上元佳节,抱着一枚同心佩拼死冲到了他的跟前。 她说,“阿昭哥哥,是小徊啊。” 他那时心痛却又掺杂着失而复得惊喜的眼神,斯归永不能忘。 阿树蓦得心中一阵刺痛,令她不由得按住心口。 这下她明白了,皇后太过爱慕皇帝,故郁郁而终,而她挣脱幻境,想必就是要救皇后于危难,九尾狐妖常年困顿于此,帮她了却心愿便可破阵。 阿树想明白了便不顾芳瑜,直接睡倒在了床上,似乎她一闭眼,就有很多‘往事’记起。 她要好好睡上一觉,了解唐斯归,这个九尾狐妖经历什么。 救她出炼狱,不也是恕泽的责任吗? 阿树次日醒来,面上湿漉漉的,九尾狐和皇帝,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将门嫡女选了九皇子为夫,他成了九五之尊,而却将她当做白月光替身。 如果程小徊不回来的话,或许唐斯归一辈子都蒙在鼓里,与李昭恩爱,也可欢度一生。 可她到底重新出现在了李昭面前。 令他失而复得,倍加珍惜。 阿树逛着御花园,想着怎么挣脱困境,老远听见三两宫人闲话,走近了一听,是议论着贵妃来了,皇后便不再受宠。 阿树到底不是唐斯归,匆匆略过一遍并不留心,没到刻骨铭心的程度,可她这具躯体一痛,便知是唐斯归在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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