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是这般离奇的仪式,却又在真实地起效,自从小镇这么做了之后,百姓们确实能求得安宁,那月流小镇也是因此恢复生气的。 只是苦了每年去当月浮的人。 也故此,那祭司的人选,成了月流年年需要竞争的重点项目。 “竞争不是为了中选,而是为了落选。”迟问了然。 她穿了身钴蓝色的男装,垫了肩膀束了腰身,假马尾高高绑起,整个人挺拔修长,意气风发,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副英俊少年郎的模样。 就连眉眼间的悲悯也因为抹额的缘故化去了大半,只剩贵气非凡的闲人勿近风范,是十足的世家子弟派头。 “是啊,月流小镇人丁不兴,每年适龄的男子不多,可每年都要送几人去岛上献礼……”步衍行连连叹气。 先前他说起自家大祭司夫人时也提过,每次祭典之前,大祭司都免不了与镇中青年过多接触,其中最大的缘由,便是谁也不愿中选祭司,去当那云落岛的月浮。 “我愿啊。”迟问拍了拍自己。 “不是说了要低调行事吗?”路笺笑了,他这爱凑热闹的夫人,好像上哪都能碰上热闹。 他似乎能明白迟问说的“吾之所好,是把你困在身边,叫你永远也不知道喜欢别的东西”是什么意思了。 他如今也这么想着。 “低调了啊,男装了。”迟问正了正衣带。 如今神子的名声又比在同皁山时更远播了些,但好歹启境生灵慕强,不流行面相崇拜,故而知晓迟问长得如何的,其实也不算很多。 换男装说到底其实只是迟问自己的趣味罢了,路笺也懂。 但眼下好像还有另一项用处:那月流小镇的祭典需要的祭司正是男性限定。 “为什么呀?”袋袋不解。 “因为是送礼啊,当然要照着受礼那人的喜好。”步衍行回答,“献给姒姒夫人的,肯定是要男子呀。” 迟问:“她拿来吃的,还分男女?” “谁知道呢,反正以前是不分的。”袋袋望向步衍行,“对吧?” 步衍行点点头,“整个镇子,男女老少,哪里有分,全给吃了啊。” “嚯~”袋袋倒吸了口气,做足了反应,“全给吃了啊!” “噫?这个先前可没说啊,不是讲尸体堆得这~么高吗?”迟问学着袋袋的手势,举高了手。 “是啊,堆了,然后姒姒夫人就坐在城墙上,一个一个,一个一个这么生啃了,全镇百姓尸骨无存,连半滴血都没有浪费。” 袋袋终于逮到时机,借着天色已晚,车轿中灯火摇曳,它打开了刚才出去租车时特意在书店里淘到的画。 “呐,主人你看。”它献宝似的奉上。 迟问把图画接了过来。 月下,寒光,啖肉饮血的疯妇和摞得比城墙还高的尸骸,确是恐怖。 只是既无人生还,这画面又是从何而来,故事又是谁传出去的呢? 轰—— 一道惊雷。 啪,同时有一只大手拍落在那图画之上。 “不看,见血了。”路笺盯着她说。 电光又闪,轿外的冷光撞进轿内的暖色烛火里,光影交替了一瞬,把每个人的脸蛋都照得煞白,唯独在路笺这儿败下阵来,反托得他添了生气。 一个鬼,在阴冷的白光下,被照出了生气? 迟问直想笑,便笑着往路笺怀里一躲,“唉呀呀,确实可怕呢,不看不看,快收起来。” “几位贵客。”车夫这时在轿子外问了一声,“怕是要下场雨了,这路虽是能走,夜了恐有不便,前面有个神庙,姑且歇一晚再走可好?” “您看着办。”迟问应一声,她不着急。 左右月流小镇也不远,没必要让车夫淋着雨赶这一个晚上。 神庙里亦有别人在躲雨。 迟问一行只是朝众人点点头客套一下,没多交流,找了块地便算是窝了。 雷雨果然随后便到。 “步公子休息吧,夜我们来守就是。”迟问给步衍行扫出一块最舒服的地方,又让车夫也歇着去,养好精神明日好驾马车。 袋袋是物化灵,跟路笺这尊奇妙生灵一样,是不必睡的。 只迟问颠了小半日路程,多少有点乏,可她又还不想睡。 这神庙不大,装点得倒颇气派,只是荒废了些时日,约莫是受了月流小镇的影响,许久无人经营了。 “哟,我呢。”迟问指着神庙正中供着的神像。 那里何止有她,她一家子都在。 这大概不是什么正经神庙,而是个旅游景点,那正中奉着天帝与九子,看起来一派和睦,虽是染尘,却依旧不可亵渎。 他们每个人都与自己的原身站在一起,天帝自然是龙,旁的也都是经典的话本形象,只是到了鸱吻这儿…… “嗯,这回是条鱼了。”路笺打趣道。 这龙生九子,借的是神兽之腹,到鸱吻这儿,一说是她与负屃双生,皆为青龙所出,所以是最像天帝,也是实力最强的两位神子。 但另一说,又讲她其实是天帝造神的边角料罢了,虽是与负屃同胞而出,可人家是龙身,她却是鱼尾。 是以有了“螭吻”一名,便是说九殿下龙头鱼身,是条半成品。 再传,那便更是离谱了,说哪来的龙头,九殿下的头,明明是枭,是鸱吻啊。 噫!也不对,是鸱尾! 众说纷纭。 最后也不知为何,大抵是要跟负屃的青龙彻底区分开来吧,螭吻一名渐渐被鸱吻完全取代,九殿下终于是连个龙头也没有捞到,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鸱吻。 能觉得她是条鱼的,也就只剩下靠海边的城镇了,毕竟能蹭则蹭,九子里多几个海里游的,也能保佑得牢靠些。 “原来是这样的滋味啊,路笺。”迟问看着自己的神像,“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人类迟问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神魂人身,但如今半神半人的迟问却连要自称是谁都拿不定主意。 她走的是归路,还是不归路啊。 “好吗?”路笺只问。 什么滋味他其实也不曾懂的,他只是尝过,却没放在心上,自然没懂。 如今虽依然是无所谓的,但若是迟问不喜欢这滋味…… “不好。”迟问没有骗他,“不好,路笺,不好。” 她如今的思维已经很接近为神时的自己了,但她记起的有关天境时的一切,却并不及在世间时半分的愉快。 天帝不曾管她是真的,兄姐们惯着她也是真的,九天之上的所有都由着她薅,亦不假,但她如今记起来却没有一点向往之情。 就好像这神像原身一样,鸱吻的归属在什么地方,她活了这么久,好像都没整明白。 “不好为何要尝?”路笺把手覆上她的双眸。 迟问顺势往后一躺,倚着路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也许是尝了之后知道不好,所以不愿……” 不愿其他人再尝。 她有这么伟大么? 可纨绔九殿下的名声之下,鸱吻又确实一直在试图做一些迟问眼下想不明白的事。 “我究竟要做什么?”迟问抓起路笺的手,与他贴合着掌心举起来,挡了挡光,又翻了翻手掌。 “你想做什么?”路笺只愿在迟问相关的问题上动脑子。 “你。”迟问说完直笑,“唉,总之想做什么我虽还记不起来,但必须要快。” 迟问盘坐起身,认真盯住路笺,压了压声调,“我堕神,自毁,不是闹着玩的,我不会让我自己失望。” “你才来多久,已经做得很好了。”路笺在迟问归神的路上,出的力其实不多,他一开始根本就只是在看戏而已。 奈何还是被诱入局了,这也在神子计划之中吗? “不够快,要再快些。”迟问笃定。 鸱吻把自己拆了,半点线索也没留下,就是知道她的兄姐肯定会抢先一步比自己更快找到那些碎片。 并藏好。 她不可能不知道,她也必须料到世间的大妖、鬼怪包括她手下的物化灵都会在第一时间打这些神体的主意,但她亦相信失忆且仅为人类的自己会在这一通混乱中,找到该做的事。 所以她不能让自己失望。
第72章 ◎冥火中药,阴间疗效◎ 雨势渐大。 外头凄风响雷, 撞得神庙的门一晃一晃。 嘎—— “呦?”昏暗的月色下,有个披着蓑衣的家伙推门而入,带着一脚的泥泞, 还有身后急不可待窜进来躲雨的一只小貂。 来人回身把门关好, 卸下背后的竹篓, “没想到出去采买一趟还能赶上下雨, 啧。” 那是个青年男人,身形细长单薄,脱了蓑衣后又削去一半,只剩杆子一样瘦骨一把。 他似乎是这个神庙的主人, 进门之后便扫了一眼躲雨的过客们,“啊, 我这破庙很久没有这么些生气了。” 有个村妇与他搭了几句话, 其余人都只是点点头道了打扰。 “自便,自便, 反正也是半荒废了的地方。”男子一手提着竹篓,一手拨弄着打湿的头发, 他的脸生得比他的声音稚嫩不少, 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 男子转入里间,似是去生火弄饭了。 而这边厢路笺也生起了火,弄的却不是饭, 他居然用冥火给迟问煲好了药汤。 “可以了, 趁热喝吧。”他把碗递给迟问。 “你哪来的碗?”迟问哭笑不得, 接过来一口闷了。 “跟口袋要的。”路笺用下巴指了指小麻袋。 “哟, 那必是个宝贝碗呢, 我可得洗干净了。”迟问说罢引了水灵, 把手上的值钱玩意洗得净透, 还给了袋袋。 它正在看自己新买的连环画,也就是月流小镇诡谈的那本。 神庙主人这时候也从里间重新走了出来,朝袋袋这边凑了凑脑袋,“噢?在看姒姒夫人的故事?” “对啊,你们本地人对这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说头?”袋袋抬起脸问。 神庙主人皱了皱眉,“新鲜说头?哪敢有什么新鲜说头,怕不是还盼她从岛上再回来不成?慎言啊小朋友,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记得的巴不得都给忘了,哪还能有新鲜说头。” “噢,这么说来,尚有人真的知晓此事,见过此事?”迟问跟着打听。 “肯定有啊,不然故事怎么流传出去。”神庙主人指了指袋袋手里的图本子,“一开始没有这些的,一两年后才有人敢写敢画呢。” “可月流小镇不是无人生还吗?”袋袋又问。 “确是无人生还,但月流之外,尚有存者嘛。”神庙主人耸了耸肩。 镇中的男女老少,无论是什么能耐什么族类,是本地的还是去旅游的,全都被姒姒夫人困在城中屠戮虐杀,这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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