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流祭典安排在一个颇高的石台上,迎面是海,背后是山,长长的阶梯铺着深红色的绒毯,每层都撒着不知名的小晶石,远望过去似是条登仙的路。 实际走着嘛,脚感不错,那些晶石竟然是种软乎乎的海产,曰:海灵石。 据说是每天傍晚都能在海滩捡到不少的月流特产,以前这里是旅游小镇时曾很受欢迎。 它们既好看,别处又见不到,还不要钱,谁来了都乐意挑几块带走,除了颇重,没别的缺点。 “请。”步衍行带着大家走完台阶,终于是看到了祭典场本场。 那里已经布置得妥妥当当,彩色的招魂幡旗竖了一排,迎风飘扬,香炉个个打磨得金亮,摆得一丝不苟,插满了特制的返魂香,因这会儿还没到时候,尚未点燃。 “月流小镇看起来挺凄凉的,这儿排场倒是非常足啊。”迟问感慨。 他们哪来的钱? 须知月流小镇如今的居民可都是些无可奈何才选择到这里来的飘泊客,这种身份,虽说也不是没可能家产万贯,但若是富裕,估摸着去山里自己盖楼,都比住到鬼镇里来好一些。 “排场是必须要足的啊,每年也就这一次了,这一场若是没搞好,那姒姒夫人不高兴了,镇里的冤魂不高兴了,月流哪还能安生。”袋袋看了一晚上月流诡谈,对镇中事务已然全盘掌握。 它摸摸圆鼓鼓的肚子,“我觉得这儿生活很好啊,吃的好,住得宽敞,还没人打搅,我若是这儿的居民,我也舍得给祭典花钱。” 到底月流本是个旅游小镇,一切配置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的,以往此地的镇民个个都赚得盆满钵满,无论谁家都能起码混得处豪华家宅。 如此倒便宜了后来者,只要敢来,入住根本不需要修缮什么,先来先得,任谁都有豪宅美居。 除了闹鬼,一切皆是理想。 “所以闹鬼,具体怎么个闹法?”迟问颇为好奇。 “也不常闹。”步衍行摆摆手,“就是最近……也就是每年临近祭典的时候,冤魂们会活跃一些。” 因为死得很惨,所以月流冤魂出现时几乎什么也无需做,光飘着就已够毛骨悚然。 “主要是观感不太好,因为他们都没有尸身了。”步衍行叹了口气。 因为尸骨无存的缘故,很多月流亡魂死得久了,已然忘记自己的身体应该如何化形,所以显露的时候不一定是人模人样的,有时候缺胳膊少腿,有时候则五官错位。 再吓人些的,自然是五脏六腑乱了方寸,飘一路撒一路,有些鬼不嫌多,还跟着在后头捡,然后胡乱往自己身上添。 “啧,造孽啊。”迟问摇了摇头。 “他们也不想的,但是超度不得的亡魂,久了便没了神智,除非是有修为的,不然全成了没有记忆没有自主的荒魂,他们又哪里知道自己是在吓人呢。” 步衍行身为月流中人,也被吓过好几次了,但他能理解这些鬼魂的无奈。 “嗯,真正可怕的,是有修为的吧。”迟问身为阴差,当然是懂的。 步衍行点头,“这事也有些年份了,有修为的冤魂都陆陆续续找到了一点法门,有些通过内斗强魂,有些则侵蚀生人固魂,像是昨晚我们碰上的那一种,也不是孤例,所以这祭典每年能这么办,也是……” 也是因为这些冤魂一旦到了逃出镇去的那一步,首先会做的,自然是去临近镇子吃人。 所以祭典的钱,临近镇子也会捐一部分。 “大祭司也是邻镇来的,她来以后,冤魂消停很多,现在月流的人也逐渐安了居,再过几年,应该就能乐上业了。” 日子会好过的,他也会与大祭司重修旧好,把月流小镇经营起来。 “那是自然,这祭典看起来很专业,不是糊弄人的,大祭司必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迟问顺势接话,“也不知道她在不在这里。” “肯定在这里了,她很负责的,祭典在即,必是要更盯紧了才是。”步衍行说着,望了望场地的内殿。 正有几个特意打扮过的年轻男子从那边走出来,笑得春风得意,转到这边看到步衍行时,才收敛了笑容,朝他微微鞠躬。 只要他还是一日的大祭司夫君,他便还能得镇民的一日尊重。 “她在里面。”步衍行抿了抿嘴,“各位请随我来。” 几人往内殿走去,又踩过了不少更大更闪的海灵石。 “哟,还知道回来啊。”内殿的人尚未露脸,便先扬了声开了口。 大祭司的声音清朗好听,尾调上挑,中气十足。 里间背光,映得她的剪影清晰,是个光站在那便威严十足的女子。 迟问盯着她皱起眉来,退一步向路笺耳语,“好像是个不好惹的,若是没看上我,夫君能否也牺牲点色相试试?”
第75章 ◎生人可杀,死人亦可◎ 路笺今天穿了身红。 是樱桃熟透了的颜色, 略深,但依然娇艳欲滴,很是馥郁。 那衣袍是敞口穿着的, 衣领堪堪叠在心口处, 很随意, 又似乎很是刻意。 近来天气渐热, 喜欢混色乱搭的小仙兽发挥空间缩减,故而只能在配饰上费心,像是今日这一套,他便没用传统的皮质腰带, 也没用他寻常偏好的刺绣布带。 他用的是不知哪里寻的珍珠链子。 那珠子大小不一,形状也不够圆溜, 但个个都是偏光, 于腰上缠了三圈后,又坠在两侧。 珍珠链自上而下, 直拖到了鞋面高度,饰以流苏后又返, 往上折了一圈, 穿回腰带上打了两个十分复杂的结。 看起来就很贵。 “她算你昨日赔给我的?”路笺转过来,不答反问。 迟问没想到他还记得昨晚的事,“非也非也, 这个不行, 我们还要看她弄祭典呢。” 完了还得承大祭司的便利, 蹭一下上岛的船, 可不能胡来。 几人走进内殿, 终于是看到了月流小镇如今的掌权者是如何一副模样。 果然很有威严。 大祭司竟然是坐着的。 刚才在外面看她, 还以为她立在门口, 是个穿着大裙摆,顶着大发冠的矫健女子。 结果她居然是个娇娇小小的俏妇人。 大祭司一身素白,着的是裤装,虽是身量不高,气场却十足,倚在繁复装饰的吊篮里,看似慵懒,实则箭在弦上一般,似乎下一秒就要对谁发出致命一击。 噢是了,她坐的是一个吊篮。 “呵。”大祭司轻轻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跟迟问方才一模一样。 她皱起眉盯着迟问,话却是朝步衍行说的,“嘁,出去两日,就捡了这么个接盘的回来?” 大祭司的头发盘得很高,用一个金赤的珠钗挽在一侧,额上描了点黑,画的好像是水波纹路。 黑色的,水波纹路? 细长的眉特意染了金粉,大祭司杏眼一瞪,又剐了一眼迟问,才慢悠悠地转向她的夫君,又说,“怕你被骗才换的锁,免得你带了不清不楚的人回去碍我的眼。” “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步衍行上前几步,却走得晃晃悠悠,显然是被气得不轻,“如今见我,目中无我也就罢了,连脚尖也不愿落地了?” “真是计较,要我下来,便说要我下来嘛,男人就是麻烦。”大祭司伸腿一点,踩在地上站起身来。 她的体格确实很娇,身量约莫只到步衍行的下巴,而步衍行比迟问高不出多少,最多就差个一两指宽。 簌簌簌,簌簌簌。 大祭司所坐的吊篮被她一晃,刷刷直响。 那不知以何物编织的座椅造型独特,是细长的一条,离了人才看出椅背和坐垫同宽,上面堆了层猩红的皮毯子,末端微微翘起,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动物的舌头。 吊篮的两侧坠满了纸符叠的祈神文书,簌簌声便是从这儿来的。 祈文皆是大祭司亲笔所写,每张符纸约莫手掌大小,写上字后又折成小块,用灵力封禁,接着便用金线串起来,挂在大祭司的座椅下端,长长地拖在地上。 月流小镇的祭典有几年,祈神文书便堆叠了几层,故而远看着才有盛装裙摆的模样。 “从哪来的啊,到月流做什么,嗯?” 大祭司瞥向步衍行侧后的迟问,又顺便扫了其他两人一眼。 迟问简单应了一句,“雾谷来的,看看祭典嘛。” 这话倒也不假,确实如此。 这月流小镇每到祭典的时候,也果真会多几个生人走动,有邻镇过来送祭典所需物什的,有胆大无脑来猎奇的,亦有专门过来守祭典的。 “噢,跑到雾谷去了……真不让人省心,不知道烟城现在什么样子了吗?”大祭司重新转向步衍行。 步衍行本就不稳定的情绪被这几句忽冷忽热的话一搅合,更是脑热头疼,“谁不让谁省心?我还不够让你省心?你是不是嫌我走的不够远不够久,是不是嫌我怎么不干脆别回来了?” 迟问梗着脖子,退了一步,准备给这两口子让出空间吵个够。 大祭司白她一眼,冷哼后又软了调子,“外人面前,不要耍小性子,别给人看了笑话。你既然回来了,就安心养胎,祭典这里也不要过来了。” “别打搅你的好事?”步衍行面无表情地点头,“知道了,大祭司。” “啧啧啧。”大祭司跺了跺脚,“胡闹,我若要行好事,我回家去,我去哪不行,能被你打搅?” “噢,所以上次在家里,确实是我打搅了你的好事吧。”步衍行笑了。 迟问笑不出来,领着大伙又往门口退了几步。 大祭司倒是耐心,当着大家的面就解释上了,“啧,那不过只是几个来送礼的,因为给的东西太重,我就让他们抬进里屋了,你晚回来一点,都碰不上他们。” 这月流小镇人少,不管是什么人家,屋里都是没有仆从的,大祭司也不例外。 只是她都能当大祭司了,当真没点挪重的灵术? 谁知道呢,有人愿意信就是了。 步衍行显然已经信了。 眼看着两口子的话越说越软,迟问带着路笺和袋袋朝门口一遁,转出内殿看祭典去了。 这才是她此番来的目的。 “这些海灵石可有讲究?”迟问踩了踩地上的小晶石。 “嘿嘿,都说是人鱼的粑粑。”袋袋说完直笑,“不是的啦,就是海里的小石头而已,见水变软变大,干了则变硬变小,很寻常的。” 迟问点点头,走到祭奠场地的正中,环视了一圈。 她能完全记起上月十四的时候,囚牛和睚眦在三辰殿门口操控神使们布下的魂阵,她到月流来看这个祭典,就是为了确认这个仪式与三辰魂祭是否吻合。 “眼熟吗?”她抬眸看向路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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