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笺这漏勺脑子,上个月打了谁估摸着都能给忘了,哪还有半点魂祭的画面。 “这些石头你给我带过。”他只答。 “噢?”迟问倒是意外,“以前吗?在天上的时候?” “对,带了几个,我摆在殿门口绊神仙。”路笺笃定。 因为他那时候还小,看神仙摔跤也算他每日难得的乐趣。 “啊,原来夫君喜欢看坏蛋摔跟头啊,早说嘛。”迟问好像也记起了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摆过这东西,也不知是为了骗倒哪个。 “此地祭典怎么了?”路笺从来就不怀念旧事,他只问现在。 “跟三辰魂祭一个摆法。”迟问指了指几处阵眼,“通常法阵是不需要这么多阵眼的,但这里的祭典跟之前山门那个一样,是多阵眼法阵。” “三辰魂祭吗?”倒是袋袋接了话,“这可是安抚亡魂的祭典啊,主人说的三辰魂祭,不是杀人的吗?” “对,就是杀人的。”迟问肯定道,“生人可杀,死人亦可杀。” “噫!”袋袋嗤之以鼻,“都死了,还杀。” “死了的更好,反复杀着都不会彻底死的,最好。”迟问皱起眉,望了望天。 月流人丁不旺,倒是方便他们就这么肆无忌惮地逛着聊着。 迟问绕场溜了一圈,心中已有论断。 “三辰魂祭,祭出的是阵中生者的求生本能,他珍视的亲缘,他所爱的一切,他的乐趣与期盼,他眼中和内心全部的美好。” 这些东西,三辰殿的神使有,月流小镇的冤魂却没有。 他们有的,是一些完全相反的东西。 怨毒,不忿,求死,想要解脱,诅咒不公,挣扎痛苦,月流冤魂只有这些。 “啊,反过来的!”袋袋在物化灵里确实算得上顶尖的聪明了,“是反过来的三辰魂祭!” “没错,袋袋棒棒!”迟问肯定道,又转向路笺,“是以那三辰魂祭是制裁你的,那么这祭典……” “是用来制裁你的?”路笺眸色一换,眼底一瞬就转了颜色。 “别,别别别。”迟问赶紧安抚,“没到时候,不要凶凶。” 路笺却只看着内殿方向。 “淡定,淡定嘛。”迟问继续压着声音,“三辰殿前的那个魂祭,在你最虚亏的那日摆了你一道,却也完全动不了你的根本,如今这个又算得什么。” 路笺那天的状态那么差,身上还有与之相斥的神印压制,尚且没有被真的制裁,如今迟问都是个半神了,哪里怕这点规模的法阵。 “这不是针对我的,或者说,不是针对现在站在这里的我。”迟问摸摸路笺的珍珠腰带,给他又换了个花样打结,“稍安勿躁嘛。” 月流小镇的这个海边祭典,是制裁神的没错,亦或说是针对鸱吻的也没错,但主要是为了削弱,而不是真的觉得这点阵仗就能把一个神拿下。 “削弱?”袋袋积极开动脑筋,奈何它根本没长脑筋,“那怎么办,我来搞破坏?” “不必,都说了稍安勿躁嘛。”迟问一点也不慌,“这个祭典可以有效地压制神力,制裁神体,这都不假。” “可我今年才回来的啊,我不在的时候,这月流小镇每年也在不间断地举行祭典,你们说,这阵仗能用在什么东西上?” “神体碎碎!”袋袋懂了。 没错。 鸱吻自毁的神体,她亲爱的兄姐们争相藏起还不够,居然还有想出这种损招来消磨破坏的,当真是阴毒不堪。 “这般年年岁岁持续摧损,就算碎片最终被我寻到了拿回了,也再不是完整的。” 那么需要以完整神体才得归神的迟问,便只能得到永不得归的下场。
第76章 ◎能虐别人为什么要虐自己◎ 是夜。 步衍行安排的住宿很妥当, 并非客栈,而是民宅,是个空置但干净的房子。 月流小镇这边像是这样的屋舍还有很多, 镇民们有空就会去收拾镇上无人居住的地方, 有时候一家子住在一起厌了, 就直接拎包搬出来独居, 想家了就再回去,只要不怕闹鬼,一切都很方便。 “别闹别闹。”迟问在床上踢了踢腿,试图离身后的路笺远一些。 两个人正侧躺在巨大的铺盖上, 对着空墙数鬼玩。 “没有闹,我很认真地在与你亲近。”路笺粘着她贴贴, “看那边, 那边还有一个。” 他抬指燃了朵冥火,照了照天花板的某个角落, 那儿躲着一个迟问刚才数漏了的月流冤魂。 “那算半个吧,兴许半个都不能算……是不是谁飘来飘去的时候忘了半截身子在那?”迟问仔细观察了一小会, 觉得那段残骸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冤魂。 而像是这么碎的女士们先生们, 月流小镇的半空中还有许多许多。 现在是祭典前夜,他们今夜不出来吓人,明日可就没有机会了。 至少得是三百日后, 待祭典的效力弱到一定程度, 这些冤魂才能再次得以喘息, 飘出来浪上一浪。 “就算一个。”路笺非常有原则, “说好了有躯干的就算一个。” 这些鬼魂已经失去了神智, 而路笺又特意收敛了气场, 故而大家都不怎么怕他, 就算点了鬼火都吓不走,于他看着都很憨厚,是路笺喜欢的那种,没有活物的热闹。 只不过一个鬼祖宗和一个鬼差在鬼镇里半夜不睡数鬼玩,听着到底也太恶趣味了。 “好,算一个。”迟问答应。 她才顾不上这是不是恶趣味呢,难得她家小仙兽有爱玩的游戏,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至于是不是有损功德嘛……她一个神,要功德做什么呢,她都没有转世入轮回的指标。 眼下说不定身后的这只恶鬼祖宗,正要拖她入地狱呢。 “那便没有了,是你赢。”鬼祖宗说。 两人在躺下之前打了赌,这房间里冤魂若是超过了五十个,便是迟问睡觉,若是没有五十个,那就是路笺睡觉。 如果刚好五十个嘛……自然是一块儿睡觉。 “那你别再勾引我。”迟问拍了拍腰间的手。 “是你该勾引我才是。”路笺据理力争,“如果我不睡觉,大概会去把海边的祭典砸了。” 这是路笺的逻辑,有威胁?很碍眼?摁掉! 但这不是迟问的逻辑,“都说过了稍安勿躁,那祭典有用,有用。” “损你神体裁你神力,怎么就有用了?”路笺不懂。 迟问坐起身来,打了个响指清退了房间里的冤魂,又瞬间造了处防窥的结界围在床边。 她抱起手,耐心给路笺分析,“你的思路太直了,有时候得拐个弯嘛,那祭典于我有害不假,但于我有害,不就是对你有用吗?” “我?”路笺没坐起来,继续摊着。 “你。”迟问郑重地点头,然后敲了敲床板,“你与我,是几乎相反的存在,这搁话本里就是虐恋你懂吗?” 这个路笺倒是刚好懂的。 他最近看的几个话本,写的都是什么上神与狐妖,魔尊与咸鱼仙修之类的故事,讲究的便是一个悬殊越大越好。 “嗯。”他点点头,“所以你要与我虐恋吗?” “我要与你情深,傻。”迟问忍不住拍了路笺一脑门,“你我什么能耐,能虐别人为什么要虐自己。” 她与路笺之间的相反,在迟问看着,完全是一种加成。 神不能要的,鬼拿走,鬼搞不定的,神来掌控。 这不就是全频道垄断嘛,虐恋什么啊,这叫门当户对,是强强联手,谓天作之合。 她越这么想,越是期待明日的到来,“这月流的祭典那么大排场,来都来了,你不要么?” 路笺却还是听不明白,“我要来做什么?” “吃啊。”迟问的心眼多,月流祭典搞什么事,她光听都能猜出来,何况她今日亲眼看了。 他们每年都要选祭司参与祭典,然后送去云落岛献给姒姒夫人,美其名曰:安抚。 但就连袋袋都能看出来这是一种本末倒置,他们用已逝受害者的怨恨不甘,去安抚永生加害者的口腹之欲。 其中还要牺牲几个活生生的人。 “虽说还没亲眼看到,但我猜那些每年上岛的祭司,带上岛的礼物不止是他们自己,还有用于损我神体的东西。” “姑且粗糙地称之为【丧】好了,那么倒霉祭司们带着丧去喂姒姒夫人,这一过程便是一种转运和投食。” “你喜欢吃奇怪的东西,而做转运是我的老本行。”迟问可是地府物流的金牌员工,她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这岂不正好?” 路笺越听越懵。 以前也就罢了,他也不在乎旁人要搞什么事情,偏生现在迟问的事他都想弄清楚。 可迟问的事,又恰好是天地间最最复杂的事,连迟问本人都不一定百分百清楚。 但架不住迟问自信啊,“现在听不懂也没关系,祭典就在明日,那仪式削了我这么久,我定是要全讨回来的。” “而且别忘了,昨夜有人求过了神,拜过了我的神像,我这第一单【渡了么】可得好好做。” - 次日,傍晚。 今天天气不行,是个大阴天,有风,一会儿热一会儿凉的,体感不太舒服。 海边的能见度不高,这会儿又已是黄昏,祭典的排场看起来还不如昨天未开始时华丽。 整个高台惨兮兮阴森森的,明明铺着红色的绒毯,挂着彩色的幡旗,却仿佛一切都掉了颜色,只得黑白能够入目。 “亏得我一大早就起了,原来祭典是晚上啊。”袋袋伸了伸懒腰。 “……祭神需早,祭鬼哪有大白天祭的?”迟问只笑,袋袋又不需要睡觉,居然还计较几时起床。 “呼~”袋袋理亏,没有继续抱怨,只是又问,“那岂不是还要一会儿才能开始?袋袋觉着冷了。” 海风呼啸,鬼气也阴恻恻地萦绕在每个人身边,祭奠现场只焚了香,没有点灯,亦没有用灵术照明。 “约莫要正式入夜才开始,且看吧。”迟问记得三辰魂祭的时候,选的是一大早。 那反之,自然得入夜才行吧。 倒也没有等多久,夜很快就到了。 月色不太温柔,是上弦月,玄空夜色把月亮削得很锋利,似乎要把今晚每个人都片开来送给祭典享用。 灵灯亮了几盏,不多,还不如祭典正中烧着符纸的大鼎亮堂。 大祭司依然一身的素白,只在腰间缚了圈黑,乌发今日没有盘起,贴着背长长地拖到了地上,仅在末尾绑了个铃铛。 她个子虽小,声音却是洪亮,入了夜后根本没有半句废话,走到祭典正中便开始朗声,“生死天定,寿幺有命,逝者——” “——诸君枉死,久困人间,不入轮回,不得宁歇。”奈何迟问也是个大嗓门,还因为要扮男子,特意用水木双脉加粗了嗓子,一开口就把人家的祝词给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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