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鬼火不在八系之中,虽说鬼族修的是鬼道,是魂术,倒也是迟问能把控的,可路笺他又跟鬼族只是有那么些小小牵连罢了,到底也不是其中一员。 他修的不是鬼道,行的亦非魂术,出招全凭本能,手里的冥火跟天帝的圣昭一样,是初开天地时就继承的自然元息。 这东西非常古老,源源不断,迟问倒是想试试怎么对抗,但不是现在。 有多大能耐,作多大死嘛。 等她再了不起一点,她非要磕一下这冥火玩玩。 但眼下还不是时候,眼下是该洗洗睡了的时候。 “我生气的,冷静不了。”路笺没有掩饰情绪,也没有停下冥火,“我不高兴,很不舒服,停不下来。” “……知道,我知道。但是这个岛要塌了,我们回镇上去再讲道理好不好?”迟问裹着长袍不方便动,便干脆把路笺的衣服穿上。 她拖拽着宽松的僧袍,转过身看了看海,“海里也有不少生灵,神仙吵架,也别殃及无辜,你说对不对?” “舍不得吗?可你从来没有舍不得我。”路笺虽是这么说,却还是抬手把海上的火熄了。 只是他还留着云落岛上烧着的这些。 他还是不满,还是有情绪。 黑炎绕着残存的岛面将两人层层围困,迟问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耳畔似乎一边是海风呼啸,一边是烈焰爆鸣。 “舍不得,舍不得,都舍不得。”她有些捉摸不透路笺的脾气了,他怎么突然就不好哄了? 他生气是应该的,但他消气很快,不也是应该的嘛。 “都舍不得啊……”他拖长了尾音,声调一如既往地缱绻,“所以折溺说得对,我只是你万千珍藏里,比较看重的那一个罢了。” 路笺站在缭绕的巨焰之下,背着光,是什么神情,迟问一时没看清楚。 只见他退了一步。 “不是……”理所当然觉得已经把路笺拿捏住了的迟问愣了一瞬。 现在是什么发展? 折溺? 这会儿干嘛突然提起折溺了? 那小羊已经去世多日,迟问从来不曾见路笺怀念过一回,他说过什么,路笺怎么却还记得? 说好的健忘症呢? 说好的乖狗狗呢? 说好的会在原地等着的完美后盾呢? 不对不对,迟问晃了晃脑袋。 路笺不是狗,不是真的头脑简单,也从未与她定过什么约。 相反,他不止一次地声明,不与她约。 因为她不曾守。 是迟问的不是,是她自始至终也不曾把对方放在平等的位置上。 因为他年纪小,因为他很好骗,因为他不在乎。 因为他连性命都是她九殿下救的。 就像很久以前把路笺从天界扔下来的时候,神子鸱吻似乎也没有半秒的犹豫。 她把受惊的折溺从喜宴上掳到神殿里,径直推给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的路笺时,亦是半点也没有照顾他的感受。 她计划一切,把自己也算到局中,却从来不考虑被牵入局的人是否愿意,是否高兴。 甚至不久之前,迟问还在得意于自己的谋划精妙。 在她原定的“大局”里,路笺只是自己预先埋下的一环,她算准了这小仙兽定会去寻找自己,因为她早就在扔了他之前,把自己的神印打在了他身上。 神息与鬼力相斥,他受不了了,自然会来。 只是鸱吻没想到路笺先受不了的,会是一个“想”字。 海风狂嘶,黑炎摇曳,乌云越积越厚。 冥火熄了一些之后,这茫茫大海上的光照更少了。 轰—— 大雨倾盆。 似是情绪倾出一般,路笺淋着忽然降下的雨滴,不理解自己现在为何痛苦,又倏地觉得释然,“到底不懂的是你还是我啊。” “是我,是我,我反省。”迟问抚开砸在脸上的雨水,“这什么情况,我们没有必要走这个剧情。” 迟问非常清楚自己的性格有缺陷,只是她从来不曾觉得自己需要改。 路笺也没有要她改的意思,只是以往从不在意别人的他有了在意的人,自然也想对方同样在意自己。 他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不高兴,他不该对谁有要求的,他向来对任何人都没有要求。 包括迟问。 不过,眼下他弄不懂的只是自己的情绪起伏,他倒没有看不清事实。 迟问的局,他只要想一想也能瞬间明白,自己早就被定为了一环。 她驯服自己,以神印压制也好,以爱意笼罩也罢,她一直都拽着路笺的风筝线。 他愿意的,他愿意被掌控,可他刚才被忘在梦魇里反复受死的时候,心里却突然很是不甘。 好像突然多了一个,他不愿意迈过去的坎。 那一头有一个真相,关于迟问到底真的只是把路笺当珍藏,亦或是视为孤注的真相。 他不敢迈过去。 他退缩了,“我现在也舍不得吃你了,所以我会不断想你的。” 迟问的心跳掉了一拍,“嗯?” “可你还是扔了我吧。”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又退了一步。 云落岛上的黑火终归是息止了。 大雨却越下越猛,伴随着午夜的海风肆意地将刺骨的凉意浸透。 迟问身上早就没有应验的戒咒,但她依旧乍冷乍热,很是难受,心还很疼。 “不对,不许这样。”她耳畔再也听不到任何风吹雨响,只有嗡嗡嗡恼人的轰鸣。 气血顶着百会似要迸裂出去,她再也把控不住,双臂一展,转眼就把云落岛上秦氏姐妹的双份金灵夺了过来,瞬间契合。 “我不许你走。” 她抬眸盯住了夜色里看不清神情的路笺,“我不准。”
第90章 ◎风筝线想要缠住放他飞的人◎ 天是亮的。 倒也不是清晨, 或是午后那种亮,现在是黄昏,是赤红晚霞, 是乌紫烟云, 是干燥的风。 不至于需要点灯, 周围却也谈不上十分明朗, 但很舒服。 天算是亮的吗?勉强吧,可迟问刚从昏暗无光的云落岛上来到这儿,自然觉得眼前一亮。 嗯……她该在云落岛的。 时间也应该是午夜两三点,而不是什么黄昏。 她应该在茫茫大海中嗅着咸咸的海风, 而不是火山之下闻着淡淡的硫磺。 迟问有些恍惚了,她为什么在同皁山啊? 且还是, 以前那个旧的同皁山, 是现在不可能还能寻到踪影、已经被折溺一斧子劈开了的那个旧时的同皁山。 迟问愣了一瞬,重新确认了一眼, 那山还是那副模样,顶多是比之前看着要绿一些, 周围的街道布置也是从前的模样。 她见过的, 但不是身为迟问的时候见过,而是身为神子的时候就见过。 迟问终于弄清楚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在梦里,亦或者回忆里。 “所以呢, 选好了?”谁在跟她说话。 她没有用双耳接收到这句询问, 是有人在用神识与自己交流, 来源是…… 她的坐骑? 迟问朝下一看, 她正骑着一头威猛无比的麒麟。 羊头, 狼蹄, 彩色皮毛却有鳞片, 麋鹿身躯还接着龙尾,这仙兽高大健壮,驼着迟问站在那儿,几乎看什么都是俯视的角度。 “选好了,就要那只眉心有狐火的。”迟问指着前面的一个小院,那里有些小妖在玩耍。 麒麟笑她,“刚才还说要最好看的那个。” “可那个没有毛茸茸。”迟问的声音听起来很遗憾,又往前扫了一眼,目光落在了院里的角落。 那儿坐了两个更小些的孩子,穿着差不多的衣服,一个头上长了角,皮肤黑些,眉目很温和,虽是小小年纪,看着却有股隐约的稳重。 另一个外观寻常,没有任何表面的妖化痕迹,连妖纹都不长,唯一的特点就是五官非常精致,且他的巩膜是黑色的。 那是路笺。 是比小栗子时期还要更小的路笺。 约莫可以称之为:小榛子。 那另一人肯定就是折溺了,他们两个长得不像,虽说有同样的修罗血,但折溺混了深渊魔物的血脉,路笺并没有。 所以在当时的迟问看来,路笺虽然长得最好看,却最不符合她的要求。 因为她是去同皁山挑坐骑的。 眼下驮着她的麒麟可并非她的坐骑,亦并非是真的麒麟,而是她的某一位兄姐幻化,故而可以不开口就跟她交流。 但神识交流并没有音色体现,迟问仅凭如今的记忆,根本判断不出那是哪位兄姐,甚至没法断言是男是女。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一位是现实里人类迟问到如今都没见过的。 那么答案其实很有限,要么是老五狻猊,要么是老七狴犴。 两位都是猫科,化身麒麟约莫只是个人喜好,毕竟当时还没有限神令,却只得鸱吻一个喜欢用真面目入世间。 神该有神秘感,神不应被凡间生灵目睹真容,神要高高在上。 除了九殿下,天境的每一位都对世间万物保持着距离。 “既然喜欢毛茸茸,就麒麟不好吗?”那缕神识又问。 “不要不要,要特别些的,麒麟有什么稀奇。”迟问说罢,还理了理手边的麒麟鬃毛。 这神兽的顶发是七彩颜色,手感有些粗糙,且非常蓬松,又多又乱,似乎未曾打理。 “那就狐狸,去抓,抓完走了,天色不早了。”麒麟直催,晃了晃身子,抖了抖脑袋。 “唉呀,那还是选最好看那只吧,虽看不出是什么,但怎么看怎么喜欢呢。管他是什么,没准长大了有惊喜噢。”迟问跳下麒麟,径直向路笺走去。 “惊喜?”那麒麟跟在迟问身后,“我听错了吧,我们老幺居然在期待惊喜?” 迟问眨了眨眼,也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竟在期待一份未确。 她可从未,喜欢过未定事件。 被迟问先前挑中的小狐狸断燎先她一步,在这时候走向了路笺和折溺,他领着几个小妖一块,推推搡搡地把老实呆着的折溺给带走了,只留下路笺。 迟问趁此又认真地对比过了三个小孩,确认是自己挑的路笺最最好看,便也终于下定决心不改,就要他当仙宠坐骑。 只是不巧,这一会儿耽搁,又有人再次抢了先。 是那现实中早就灰飞烟灭身死魂消的狼蛛肃飔。 啊是了,那这记忆就无误了,当初迟问确实是跟肃飔抢了一下路笺,然后很随便地就把路笺让给了对方,还被妖史记了下来,成了肃飔生平里值得落墨的一笔。 如今这梦里也是这么发展的,迟问没有办法改变,也没打算改变。 她在这梦中最多只能控制一下自己的目光和小幅度不影响发展的动作,余下的一切都会依照从前的记忆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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