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可能是,他永远也见不到他的白泽了。分散到了未知的各处,与生俱来的那份灵力不能凝聚,它施加于雷夏大泽的镇灵之力已然涣散,那座压在沉睡妖兽背上的无形大山崩塌了。上古妖兽们怕是要苏醒了,雷夏即将大乱。 樊池首先想到的,是寻求上界的帮助。然而紧接着他就发现上界已经发觉异变,以结界将雷夏大泽封锁了,以防乌泽之祸失控扩散。 仙界的救援不会来,他也出不去。 他只好强忍伤痛,施仙术化出白蝶,让它们尽量去搜索小兽们的下落。 …… 九蘅听到这里,忽然隐约记起了什么。“白蝶……”她思索着过往的片断,“这么一说,我从家里逃出去的那一天,好像在河边看到了一只白蝶。” 那只绕她飞了一圈的白蝶翅翼薄软,透着浅浅的蓝色暗纹,美得像个纯净的精灵。原本只是一个小细节,本不该经意。可是,大概那只白蝶是她逃亡路上看到的唯一美好的东西,所以有点印象。 樊池点点头:“那只白蝶应该就是我化出的。那时英慧兽刚刚宿入你的身中不久,气息还没有完全隐藏,白蝶恰巧飞过你身边,因此探寻到了,讯息传达到我那里,我才能赶往那个村子找到你的。” 九蘅回想了一下樊池出现时的情形,那时她正处在鲛尸的围攻之中,他再晚到一点,她就要被咬死了。后怕地问道:“如果你找到我时,我已经死了呢?” 他幽幽看她一眼:“那我就不会有你这个灵宠,少了许多趣味。” “呸……我是说,我若死了,我这里的灵慧兽会怎样?”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灵慧只能再找宿主。但是当时四野之间的人畜不是变成鲛尸,就是被鲛尸咬死了,鲛尸是活动的死物,不能当成宿主,找起来必是很难。若是找不到,灵慧就会死去了。” 九蘅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白泽附在你身上时,能跟你交流吗?” “能,我们能用意念交流,也可以对话,它还可以短暂离开我的身体与我玩耍。”他的眼中闪过黯然。显然他与白泽感情深厚,心中难过。 她安慰地拍拍他:“没事啦,我这里这只至少也是白泽的一部分,要不你将它唤出来玩一玩?” 他无奈一笑:“而小兽们只是残魄,没有意识,只有本能,为了自保会尽量在宿主身上隐藏气息,谁也唤不出来。我找到你时,它已藏了个严实,半分气息也不透露,我一度不能确认它是否在你身上,直到你显露出召唤残念的异能。之前跟你说过,灵慧寄生于你时,你心中所盼是见到亡母,所以形成了你的独有异能。” “原来是这样啊。”她感慨道,“如果有一天七魄找齐,要合成白泽,灵慧才会自己从我身体中出来吗?” 他凉凉地瞥向她:“不能。我说过了,残魄没有意识,谁也唤不出来。” “那怎么办?” 他看着她不说话,目光愈发冰凉。她意识到了什么,惊颤颤道:“果然……百口仙说的是真的?……只有我死了,灵慧才能出来……”不自觉地一寸寸向旁边挪去。 他失去了倚靠,坐得甚不舒适,一把将她揪了回来,干脆枕在了她的膝上,合着眼懒洋洋道:“七只灵魄兽,在那么短的时限内全都找到宿主的可能微忽其微。你要弄清楚,现在你身上的能力原是属于我的,既然我把它寄放你处,你必须跟随在我身边,任我支配。” “那如果……”她问了一半又住了口。她看到樊池的眼睫合着,眉间却透出隐隐悲伤。 从他的描述中听起来,白泽勇敢、智慧、强大、正气清明,光芒万丈,简直是完美的化身。如乌泽所说,是雷夏的救世者,万万人族生存的倚靠,是真正的君主。这样的神兽三百多年间与他共用一躯、并肩战斗,不知该有多深的感情。 而她呢?没有灵慧兽,她就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凡人。 如果有一天,七只白泽碎魄寄生者到齐,七魄可以合一了,白泽可以回来了。若要他在白泽归位和她的性命之间选……但是,那一天未必会到来,七只小兽未必全部存活下来,即使存活下来也难以找齐。为何要因为还没有发生的事让他做出选择呢? 又或者说,她害怕听到他的选择。所以还是不要问了吧。 她内心纠结万分,而那个枕在她膝上的人眉心渐渐舒展开,呼吸均长,竟然睡着了。 外面忽然传来喊声:“方姑娘!你去哪里了?”听着是黎存之的声音。她不由奇怪,她就在自己的屋子里,黎存之为何不敲门问问,喊什么喊?想答应又怕吵醒了刚刚睡着的樊池。正犹豫间,樊池已惊醒了。他也听到了喊声,呆了一呆,忽然记起了什么:“哦,怪不得他在乱喊,我设了障目禁制,屋外的人看不到这个屋子了。” 九蘅奇道:“没事你设什么禁制?” “我们刚才聊的话是机密之事,怕人偷听啊。” “原来如此……可是你又用仙术,岂不是又伤元气?” 他嘴里说着“没事”,站起来时身子却晃了一晃,一副头晕目眩的样子。她赶紧扶了他一把:“以后怕别人听到的机密之事还是少聊一些好了,不要再为小事损耗元气了。” 他看她一眼,眸中若含星光:“可是我想让你知道真相。我一个人抱着这些秘密,有点累。” 她怔了一下,心中如有暖烟蕴起,揉了揉膝上他的头发。 门外的喊声越发焦急了,她如梦中惊醒一般,跑去开门。门一开,往外踏了一步,走出了迷障。黎存之吓了一跳的样子——九蘅突然凭空出现,自然让人吃惊。他忙上前握住她的肩膀:“方姑娘,刚刚我转来转去,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你的屋子,你是从哪里走出来的……”话说到一半,未等九蘅开口解释,他已自己想明白了:“啊,我知道了,是那个人施了鬼打墙之术!” 樊池的反驳从看不见的屋子里传出来,道:“什么鬼打墙?是仙家的障目之术!” 九蘅很是抱歉:“请进来吧。” 可是身后的屋子仍是隐于空气中。九蘅便拉着他,估摸着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眼前一花,二人已进到屋中。乍然的景物变换让黎存之有些头晕,扶着九蘅的手半天不敢松开。 突然横里伸来一只手,将九蘅的手截了去。黎存之定睛一看,原来是樊池,正不悦地飞来一记眼刀,把将九蘅的那只手擦了又擦,仿佛在嫌弃她碰了不干净的东西。
第34章 风声堡的小主子 九蘅忙摇手解释:“没有的事。” 樊池已上前一步硬生生站到了两人中间,对着黎存之冷冷道:“我与我灵宠的事,不必你指手画脚。” 黎存之脸上骤现寒怒,头顶的两叶小草都伶伶颤动:“你把她当什么?” “我的灵宠。”樊池嚣张地道。 “你……” 九蘅看势不好,急忙上前打圆场:“他乱说的,黎药师不要跟他计较!……哎,黎药师你头上插的小草好别致,好有童趣啊!呵呵呵!” 黎存之转向她的时候,声音又不自觉地温和了:“这不是插上去的,是我自己长的。” 樊池也多看了那小草一眼,管不住嘴地语出讥讽:“有些妖兽就是长得乱七八糟……” 九蘅在两个针锋相对的男人中间苦苦周旋,十分心累,把樊池推得远些,对黎存之道:“对不住,他说话就这样,你不要跟他计较。我们也不会久留,很快就走了。” 他的顿时黯然,不舍的神情明明白白流露在脸上,问道:“你要去何处?” 她说:“一是要追查鱼祖下落,再就是……要找些妖丹。说起这个来,你知道附近哪里有妖物吗?” 樊池忽然凑了上来,微笑着上下打量一下黎药师:“这里不是有现成的一只吗?” 九蘅恍然反应过来黎存之其实就是妖兽风狸——妖丹长在他什么地方?胸口?小腹?看向他的目光抑制不住地流露出一丝闪亮亮的贪心。黎存之的脸色绿了:“你……” 九蘅忙扔掉那邪恶的念头,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怎么会打你的主意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樊池把脸按在她肩上拼命忍笑。 看到黎存之脸色不善,她忙拖着樊池走开:“黎药师您忙着我们去逛逛园子!”扯着樊池,沿着游廊飞快地溜走。直到看不到黎药师了,才抱怨道:“人家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要太无礼了。” 樊池哼了一声:“谁让他那样对你讲话的!” 她迷惑了:“他怎样讲话?” “他……”樊池语塞,转过脸去闷闷不乐。她是他的灵宠,那个黎存之凭什么站得离她那么近,眼神那么暧昧,说话那么温柔!妖精就是妖里妖气,动不动就企图魅惑人。 九蘅好言相劝:“我们寄人篱下,他是主人,你忍让一下啦。” “其他可以忍,这个不能忍!”他顿了一下,想到了什么,“不过,我总觉得他不是这里的主人。” “他不是谁是?” 樊池说:“之前我略在庄园中转了一下,各个院子家具摆设风格不同,有像长者住的,有像年轻人住的,有的像女子闺房。而现在住在里面的,都是逃难过来的百姓。原来的主人哪里去了?就算黎存之也是主人之一,那么其他人哪里去了?我怀疑黎存之根本不是风声堡的主人。” 这么一说,一直隐现在九蘅心底的疑惑也浮出来:“说的是啊,这么大个园子,房子全让难民住了,连个下人也没有。如果黎存之不是主人,那么风声堡的主人在哪里?” 身后突然传来弱弱的一声:“我在这里……” 二人转身望去。声音是从身后一丛竹子后面传来的。他们对视一眼,沿着竹间小径走进去,看到一间暖阁。暖阁很是精致,估计是供逛园林累了时小憩用的。但是暖阁的门上挂了一把锁,窗户也是钉死的。而且里面时不时传来一声哼哼:“放我出去……”听上去是个小孩子的声音。 九蘅问道:“谁在里面?” 门里传来扑棱一声,像是有个人跳了起来。有人在里面晃着门:“有人吗?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这时外面的人听明白了,确是个男童的声音。 九蘅再问:“你是什么人?谁把你关在这里的?” 里面的童音说:“我这里的风声堡的小少爷,是风狸把我关在这里的。” 九蘅吃了一惊。风声堡的主人不是风狸吗?怎么又冒出个被囚禁的小少爷?樊池说:“里面没有妖气。且放出来再说。”手捏住锁头一拧,应声断裂。门开了。 里面却没有预想中的男童。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最里面摆了一口血红色的小棺木,旁边摆着些水果、糕点和玩具。九蘅觉得身上一冷,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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