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蘅看了看臂弯上一脸天真玩她头发的碧眼小子:“攻击性?看不出来啊。你看他多可爱。” 樊池一笑。等回到县衙看看那三棵大树她就不这么想了。 九蘅撩了一下娃娃,小手立刻柔柔软软地握住她的手指。樊池紧张了一下,盯着那小手,怕他突然做怪。娃娃却只是玩她指头而已。九蘅注意到了娃娃指尖少了一块皮,小小伤口已结痂了,还残留一点血迹。她心疼地给他呼了一下:“哦哟,手指怎么受伤啦?” 娃娃本已忘了这茬,被她一问,又觉得万分委屈,竖着手指呜噜噜假哭了几声博取同情。樊池心虚地别开了脸。 九蘅又问:“这么说力兽遇到怀孕的宝椟后,没有寄生宝椟,而是寄生了她腹中胎儿?” “是这样。白泽碎魄判断出宝椟身体虚弱,而她腹中胎儿是健康的,因此选了胎儿。那时宝椟身体虚弱神智不清,搞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说是祥瑞之兆。” 九蘅叹了一声,惋惜地道:“若力兽那时能选宝椟本人做宿主,让她添个本事有了反抗的能力,就不会被灌下催产药了,必能逃过一劫。是阴差阳错,也是命中注定。不过……你说过宿主异能是被寄生时心中所望促成,那这小子的异能怎么会是以树杀人?难道他还是个胎儿时,就有杀人之念?”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婴儿,忽然怕怕的,有点想把他扔出去。 樊池想了一想,道:“我看过那三人化成的树,分别是广玉兰、桂树和木芙蓉,而园中本就有这三种树,是这孩子以异能催生它们的树根缠杀了三个人。花妖之子天生灵生强于凡人,我觉得,那时母腹中的他必是感受到了母亲的恐惧,听到了外界的威胁,他的愿望应该是希望父亲来救母亲吧。他感觉出父亲与园中花木都是木系,因此寄希望于花木们能出手相助,所以才有了以树杀人的异能。” “啊……可怜的母子。”母腹中九蘅心中狠狠抽痛,忍不住冒出眼泪。 忽然望向樊池身后,一片焦木后面有群矮小的身影探头探脑,是那群毛头小妖。九蘅朝他们招了招手:“过来看看优昙的孩子。” 小妖们转大圈绕过樊池,怯怯地走过来,围着婴儿好奇地看。九蘅伸手摸了摸那只小狐狸精有点烧焦的头毛:“你们要好好修炼,争取早日结出内丹。”小狐狸吓得耳朵一抿,拔腿就跑,其他小妖也跟着一溜烟跑进断木残林中不见踪影。 九蘅尴尬地道:“啊……又说漏嘴了。” 她将婴儿抱在怀中,站在焦土之上朝坟墓拜了三拜,算是替这孩子拜别父母,离开了七里焦墟。 他们不知道是,那些小妖一直留在此地勤勤恳恳地修炼,将墓打理得齐整洁净。一年之后,宝椟的坟墓上长出一棵优昙婆罗,开出一树红白并蒂的花朵。
第92章 吉祥的招财进宝 九蘅看了看怀中小家伙,摇了摇头:“不用,他也不哭,应该是不饿。” 实际上心中也担心他饿坏了,但这家伙其实危险的很,万一发起脾气来伤害妇人就麻烦了。好在他不哭不闹的,真没有饥渴的样子。他真的……需要喝奶水吗? 到达时已是次日清晨。仙人镇的百姓们敞开城门迎他们进来,亲人重逢,欢天喜地。樊池和九蘅则带着婴儿进了县衙。县衙内发生了那等异事,人都跑了个干净,阴气森森。但是樊池要带九蘅去看看这娃娃的杰作。 走近园林中那三棵巨树时,一团巨大魅影跳出来,是招财来迎他们了——之前樊池把它留在这里休息了。它亲热地拱到九蘅面前想拿大脑袋蹭她,忽然嗅到婴儿的气息,警惕地停住。九蘅将婴儿往它面前凑了凑:“招财来看,这是你的新小伙伴。” 招财犹犹豫豫凑上来闻闻。小婴儿突然伸手,一把揪住了招财的胡须!招财痛得“嗷”的一声,九蘅忙拍着婴儿的小手说“松手松手”,招财好不容易脱身,向后退出老远。小婴儿一个打挺,满身的力气!九蘅硬生生没抱住让他从手中挣脱出去,掉在了地上!她怕他摔坏了,吓得一声惊叫。他却原地打了个滚,四脚并用地朝着招财爬过去。招财慌得跑了几步,大概是觉得被个婴儿吓得太怂,又站住了。 娃娃追上它,一扑一扑地想要抱它的大爪子,它抬起左脚抬右脚地躲闪着,无奈地拿前爪的大肉垫拍了拍娃娃的脑袋,希望他能安静一点。娃娃被逗得咯咯笑出声。 看这两只总算是相处和谐,大猫没有要吃了娃娃,娃娃也没有要把大猫变成树,两个大人均是松了一口气。九蘅笑眯眯地看着滚在一起玩耍的一娃一猫,抚掌道:“这孩子还没起名字吧?就叫他进宝吧。招财进宝,喜庆!” 樊池嫌弃了一下:“优昙婆罗若知道了,大概会嫌不够雅致。”高声对大猫令道:“招财,看好你进宝弟弟。”仰在地上的招财呜噜一声算是答应,大爪子把趴它肚子上玩耍的进宝捂了一捂。 九蘅抬头看着三棵如同已生长了百年的巨木,惊叹道:“进宝还真是……厉害啊!他是怎么做的?” 樊池说:“他啊,就那么跟头小野兽似的趴着,把两只小手按在地上……”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进宝,“就像他现在的样子……哎!他在干嘛!” 九蘅跟着望过去,只见进宝就像樊池描述地那样光着屁股昂昂然趴着!樊池见识过他这一招的厉害,眼疾手快,“噌”地就把九蘅横抱了起来! 九蘅惊讶道:“你干嘛!” “当心!进宝要发招了!” 九蘅眯眼仔细看去,只见进宝按在地上的两只小手的指尖已变了样子,就像根须一样深深钻入土中,猛看上去确是让人骇怕。樊池紧张地道:“难道他以手变根须钻入地底,去追索他要捕捉的人?这孩子不知是要抓谁?他身有白泽攻击性最强的力魄,若是不受控制滥杀无辜,日后势必成魔。只能趁他还弱小,先下手除掉他。” 九蘅慌了:“不要啊!他还小,不听话可以管教一下啊!” 樊池脸色凝重:“本性难移。” 两人这边纠结不已,旁边招财躺在地上懒洋洋舔了舔嘴巴,仿佛在说:大惊小怪。 而进宝过了一会缩回了根须,小手指恢复了指甲圆润晶莹的模样,一咕噜滚在地上呼呼睡了,还满意地叭唧了几下小嘴。附近也没有人变成怪异的大树。 樊池横抱着少女,狐疑地呆立了半晌。九蘅拍了他脑袋一下:“放我下来。” “哦……” 二人走近进宝,只见小伙家甜睡着,小脸浮着饱足的粉红,就跟一般婴儿刚喝饱奶水一般。九蘅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他刚刚是在吃饭啊。这小花妖是以地下养分为食的啊。” 虚惊一场的樊池尴尬地道:“嗯。以后倒不必为喂奶发愁了。” 九蘅好笑地瞅他一眼,小心翼翼把婴儿抱起。 招财忽然站起来,走到那棵树干中间鼓起的大树旁,围着转了一圈,发出低低吼声。樊池目光微闪,走近树干,手按在那凸起上。手心感受到微弱的跳动。 九蘅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樊池看了一眼她怀中的进宝,道:“这个家伙大概成不了魔了,会跟他父亲一样善心无度。” “为什么这么说?” 他指了一下树干中间的凸起:“进宝杀卢少奶奶时,放过了她腹中的孩子。” 她惊讶道:“难道,这里面……” “是的,”他点点头,“卢少奶奶的孩子还活着,大概很快就会瓜熟蒂落,木裂而出了。” 九蘅拥着进宝,感慨不已。 两人带着一娃一兽在县衙多住了几天用以休整。九蘅给进宝置办了几套小衣裳,樊池则挨家挨户搜罗人家的甜食,虽然付钱,其霸道程度却跟个强盗似的,人家小孩子手里正在吃的糖条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抢过来,几天下来,镇上的人都开始用“樊先生来了”吓唬孩子了。 逃出县衙的人当中胆大的陆续回来了,有的是卢家本家人,有的是无家可归的仆从丫鬟。卢县令没了,一位年长的卢老爷子被推举出来当家作主。 樊池和九蘅与这位老爷子谈了谈,跟他说进宝虽是卢家女儿的孩子,他们却是要带走的。老爷子如释重复:“带走好,这厉害的小家伙我们哪敢留,请一定带走。” 九蘅又告诉他园林中有一棵树正孕育着卢家骨肉,两个月左右会足月出世。老爷子吓得变了脸色:“那……那不也是妖怪吗!” 九蘅说:“卢少奶奶虽犯了罪过,却不是妖,是人,因被优昙花妖惩戒才变成树木。腹中孩儿无过,进宝留了他一命,孩子还是那个孩子,怎么会是妖怪呢?”一边说一边拍着手中眼眸碧油油的始作俑者进宝。 老爷子却慌张不减,说:“我也是出事以后才听说的——卢少奶奶不是凡人,其实是个妖怪。她是妖怪,她的孩子岂不也是妖怪吗!” 九蘅奇道:“你是听谁说的?” “那个双腿变成木头、又被齐膝砍断的老妈子说的。她亲眼看到卢少奶奶变成树木前露出真形,眼睛变得十分怪异!” “怎么个怪异法?” “那老妈子说……她的眼珠变得眼白多眼黑少,黑眼仁缩成一个弯曲的形状……像镰刀!”老爷子说出这话时声音都变调了,格外古怪可怕。
第93章 绝望尽头的希望 樊池和九蘅对视一眼。 找了这么久,终于有镰月的讯息再次出现。这次它是出现在小镇里一个女子的眼中。 樊池问老爷子:“卢少奶奶是哪里人氏?” 老爷子说:“她的娘家姓徐,闺名叫幼云。娘家是西南边陲隶州镇的富户。因为路太远,做亲时让大少爷去过一次,却因为洪水冲断了路,中途又回来了。到吉日时是娘家人直接送过来的。看送亲队伍的排场,应该是家境很好的人家,嫁过来的女儿为什么是妖呢?”他满脸苦恼。 九蘅心道:这么说卢家人连她的娘家都没去看过了,那么她的身世就难说真假,“隶州镇”也不确定是不是她的来处了。 看卢老爷子胆战心惊的样子,是不太可能接受树中孩儿了。他们只好作罢,将老爷子送走再做打算。 当夜,九蘅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独自来到园林中的那棵树干中间隆起的广玉兰树下,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树身,似是安慰,又似在叹息。 广玉兰的叶子一阵簌簌颤抖,仿佛在回应她的抚慰。 然后她就猛地惊醒了,冷风穿过衣裳,浑身冰冷。 怎么?不是梦?她真的是站在园林中的广玉兰下,赤着脚,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小褂和衬裙。 她茫然四顾,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她明明在屋里睡觉啊,怎么一睁眼来到这里了? 身后忽然传来柔和的一声唤:“九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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