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却听“吱扭”一声,身旁的窗子被推得大开,刘长秧又一次从里面探出脑袋,同她一起去看那几个被夕阳熏成橘红色的背影,眼中似有光影幻动,明晦不定。许久,他又一次懒洋洋躺倒,却从窗口抛出一句, “宋迷迭,没想到你懂得还挺多。”
第24章 姑娘 酒是好酒,肉是好肉,好酒配好肉,逍遥不羡仙。所以兄弟们都陆续走了,他却仍然流连于这座小酒馆中,不愿离去。 “在都护府......当差可......可没有这般恣意......”他的舌头有些打结,眼睛也似乎蒙上了一层纱,看窗外那轮高悬的明月都有了重影,分分合合,一会儿形单影只,一会儿月影成双。 他摇了摇头,想把浑身的酒气就这么摇散了,却也知道是徒劳罢了,只能两手撑住桌沿,勉强将打旋的双腿立直了,摇摇晃晃地朝酒馆外面走去。 “客官,客官,你还没给钱呢。”小伙计跟在后面送出去,他却朝后一摆胳膊,将那半大孩子推了个趔趄。 “去去去,什......什么钱,爷是跟景王殿下出来......办办事的,要钱找......找他去......” 小伙计没听明白这醉汉在说什么,却也知道他不好惹,于是便打定主意等明一早再去找他们要钱,反正这今天刚入谷的一队人住在哪里,他也是知道的。 “哎,客官,您慢着点走。”小伙计从地上爬起来,叹了口气朝酒馆里走,临进门时,又看了那男人一眼,只见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细长,一直斜到了一旁黑魆魆的树影中。 街上没有几个人,老君沟的大部分人都习惯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就算到酒馆消遣,也没有流连到子时的,此刻,大部分人都已经在家中安然睡了许久,连梦都不知道做过几茬了。 他歪歪斜斜地在那条石板路上走着,嘴里边慢悠悠地唱着新编的歌:“有酒有肉有姑娘,姑娘丑得不像样......” 忽然,小腹中一紧,他连忙捂着肚子跑到墙根,三下五除二解下裤子,将一肚子的温热泻进墙角一蓬繁茂的杂草中。 尿完了,方才觉得肚中舒适,他用打滑的手指勉强将裤子穿好,这才对着地上那被浇得弯腰垂头的杂草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来,“姑娘丑得不像样,嘿嘿,管她丑的美的,衣服一脱都一样,可惜啊......可惜......” 他以手撑墙站起来,口中依然在自顾自地嘟囔,“可惜啊,连个姑娘的影子都看不到。” 说罢,抹了把脸,又在头上抓了几把,这才强撑住沉得仿佛被压上了铅块的眼皮,继续歪歪扭扭朝前走。 “姑娘......姑娘......可是这山沟沟里,连勾栏瓦舍都没有,又哪里来的什么姑娘......” 边走边喃喃自语,还时不时笑两声,笑出满脸的红晕。而似乎因为他念得太久了,太诚心诚意了,姑娘,竟然真的出现了。 刚看到时他还不敢相信,因为那女子是走在街边的树影里的,粉黄交错的衣裙被黑影盖住,看不真切,他甚至一度以为,那是一只从山上飞下来的野鸟,羽毛绚烂,却被暗夜切割成了彩色的碎片。 直到她,在一处岔口朝右边轻轻一摆腰肢,裙裾旋起,他才看清楚了,那走在前面的确确实实是一个女人,虽然,那背影被暗夜隐去了大半。 “姑娘,真的......真的有姑娘......” 他拼命揉了揉眼睛,在确定不远处站着的那个人影不是自己的幻觉的时候,嘴唇不由地微微张开,激动得有些颤抖,任凭一个狂妄的念头在心里疯长。 “姑娘......”他喊了一声,在看到前面那女子站住的时候,本来还在摇摆的念头已经重重落下,变成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再也移不开。 她没有跑,也没有回头,这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大多数女子,在深更半夜听到一个陌生男人轻佻的呼唤时,多少会有些慌乱的,可是她,只是站住不动,甚至,他看到了她的肩膀抖动了一下,像是在笑。 虽然,他没有听到她的笑声。 为什么呢?难道她是娼妓?也不是不可能,这老君沟里虽然没有妓院,但是有男人啊,男人难免会对那些事心存向往,不管成了婚还是没成婚的都一样,他自己也是男人,当然了解。 所以纵然醉着,他还是绽出一个会意的笑,脑海里却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那疯老丈的话来:老君沟里有妖精,女妖精。 原来,这竟不是那疯子做的梦,而是真的,老君沟中,真的有女人,男人最需要的那种女人。 他用一只手指勾去嘴角残存的酒味儿:这一趟真是没有白出来啊,不仅酒肉吃了个饱,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么想着,他朝前快走了几步,虽然歪歪扭扭,还是和那站定不动的姑娘拉近了距离,“姑娘,你......我......” 不知道该怎么把心里的意思说出来,毕竟以前干这种事情,是不用多说什么的,彼此交换一个眼神,便心意相通。可是现在她背对着他,他看不到她的脸,就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总不能上去就抱住她,万一是他自己误会了,都护府的兄弟们或许能帮他掩饰,景王那里,可不好蒙混过关。 好在那姑娘是个体己的主,他看到她肩膀又是轻轻抖动了一下,脚下一转,朝镇子外围的梯田走去,一只手背在身后,指尖冲自己轻轻一勾。 勾人更勾心。 “骚娘们竟然喜欢玩花的。”他乐不可支,巴不得一声地就跟了上去,也不靠得太近,只跟在她身后三尺不到的地方,顺着她的步子朝前走。 一阵风吹过,送来女人身体上的味道,他皱起鼻子,眉头也皱起一点。这不是什么常闻的胭脂香粉味儿,甚至,连香味儿都不是,他觉得这味道很像放了许久未打开的箱子里的味道,又湿又朽,永远都晒不透似的。 不过好在他也不是什么挑剔的人,能在这山沟沟里找到女人,已经是心满意足,所以一点不那么令人舒心的气味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 于是他就像一条尾随在后的狗,跟着前面那条影子左绕右绕,朝心中向往的迷幻之境走去。 终于,层叠的房屋消失不见了,就像潮水退去,留下最原始的沙地和赤裸的欲望。 他看着她,看着她爬上最下面的一层梯田,背对着自己,在深处一片青嫩的叶芽中躺倒了。
第25章 潮退 他没有看到她的脸,从头到尾,她都背对着他,身体掩藏在草叶中,露在外面的皮肤粗糙得像他们身下的红土。 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就像潮水被风卷着攀上顶峰,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了,身体和灵魂已经分开成两半,这一次,后者彻底被前者主导。 终于,潮退了,他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流出去了,就像他刚才在墙边撒下的那泡尿一样。他的手指无力地搭在她的肩膀上,这才发现,那具方才还同他交缠在一起的,并不是一具多么值得流连的胴体。 骨头上的肉松得快散开了,皮肤上的纹路多得像他身下这片交错的梯田。 他觉得很累,累得同时心里又生出些许厌世的情绪来,无欲无求,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激情褪去,总会如此。 于是他毫不掩饰地轻轻叹了口气,手指从女人肩膀滑下,落到土地上,沾染上红土鲜艳的色泽。 “累了吗?”女人感觉到了他的冷漠,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唔。”他一点都不想啰嗦,尤其在听到一把并算不得动听的嗓音的时候。 “可我觉得还不够。” “什么?”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平日勾栏瓦舍里的姑娘也有热情过头的,自己没痛快,便痴缠住他不放,可是她们是断不会用这种口吻跟自己说话的,温柔乡里的姑娘,哪个不温柔? 不像这个躺在自己身前背对着他的女人,她命令的语气让他觉得刺耳,甚至,在他心里激起一股无名火来。可是身体现在乏得很,尤其是下腹部,酸得没有一点力气,空得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了一般,所以他也无暇与她计较,只从褪下的衣服里摸出几颗碎银,抛到女人身体前面。 “差不多了吧,禹阳城里年轻貌美也就是这个价了。” 当然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出口:你这样的,我给的不少了。 说完,他叹了口气,双手撑地将绵软不堪的身体勉强挺起一点,可只是这么一个轻微的移位,却听到自己的腰椎发出“咯嘣”一声脆响,震得四肢像同时被什么猛地牵动了一下,在同一瞬一股脑地酸麻起来。 他扶着腰冷笑:自己从小习武,每天将这把骨头掰过来折过去,也不曾听它们何时发出过这样脆利的响声,像是快要断裂掉一般。怎么一番云雨就将他弄成了这般脆弱不堪的模样?许是赶路赶得乏了?还是水土不服,吃食不对胃口?还是,他许久未碰女人,而她又要得过多,一股脑地释放出来,身子便吃不消了。 于是摇摇头,咬紧了后槽牙,两条健硕的胳膊又一次发力,终于一个鲤鱼打挺,从那片冰冷的红土地上坐起身来。 身旁的女人还是没有动静,他瞅了她一眼,觉得她凸起的两块肩胛骨就像两堆奇形怪状的石头,丑陋不堪。于是连告别的话都不想再多说一句,他站起身,随便把衣服裹好,沐着月白风清,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梯田下走去。 身后忽然扑过来一阵风,里面带着他熟悉的那股子味道,潮湿、朽败,像一堆放了许久也没有拿到阳光下晾晒的旧衣服。 他心头一紧,尚未来得及回头,忽觉肩膀被一样东西攀住,粗糙冰冷,却带着尖锐的触感。 “我说了还不够。” 她吹出的口气不是臭,而是一种混沌的浓厚的味道,他说不清楚,但只觉心头憷栗。 肩膀处被抓住的地方猛地一疼,年复一年训练出来的敏捷和机警被激发了出来,他两只手探向身后,抓住死死箍住自己的两条胳膊,用尽浑身力气,将她从头顶抛到身前。 “噗”的一声,她的身体在他面前展现,一半陷进泥垢中,脸孔被散开的发盖住,只露出几片肌理,被月光映成诡异的青色。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他狂吼,酒意消散得无影无踪,心里的怕和恼同时滋长,像有毒的蔓藤,把他从内到外死死缠住。 他只恨自己没有带剑出来,可以把那个横陈在前的身体扎得体无完肤,扎得像一只被拔光了刺的刺猬。 可是下一刻,所有的情绪和声音都被堵在嗓子里,他瞪大眼睛,面孔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身体也像被浇筑成了一座雕像,半点都动弹不得。 女人把散在脸上的头发慢慢撩起,似乎很有耐心,一根一根,慢条斯理,直到,露出掩下面的嘴唇和鼻子,最后,是一双眼睛。 而他也是在这一刻才看清楚,她的头发并不是被月光染成了银色,而是早已苍发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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