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虚顿了顿,继而道:“可想回瀛洲一趟。” 凤三眼睛一亮,大声应了一句,“想。” 此时凤三已经晓得了此处不是瀛洲,而是九重天阙之上。 栖梧殿是按照她的瀛洲所住的凤阳宫布置的,她便来得勤快些。 说不想家那肯定是假的。 辰虚递出手,“刚好凤帝凤后也想你了。” 凤三牵住,一起往外走。 辰虚的背影很高大,她抬头只能看见侧影中一道漂亮的下颌线。 辰虚带了一下她的手,扬了扬下巴,“去堪舆阁将要带的功课收拾好。” 凤三飞快地应了一声“好”。 “在瀛洲不可偷懒,劫期恢复前不可独自一人去凡间,一路上要听杜衡的话。” 凤三越听越迷糊,一直到辰虚说完最后一句,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师父不同我一起回去?” 凤三说这句语气之理所当然。 丝毫没有觉得邀堂堂上神同自己回家有什么不合适的。 薄光殿里的小仙童们都很喜欢凤三殿下。 凤三殿下闹腾又爱与人亲近,那段时间就连辰虚上神也显得不那么冷冰冰了,听说凤三殿下要回瀛洲还十分舍不得。 杜衡将凤三带着走出南天门,不到百里就折返了身。 他指了指焉了吧唧的小凤凰,拱手谏言,“三殿下这样子回去,凤帝凤后非得觉得三殿下在天阙上十分受人亏待了不可。” 最终还是辰虚送的她。 在瀛洲渡口的还是那只山鸮老丈,时隔多年,看不出一点变化,站单脚独立在高高的船桅上。 老丈看着小了一圈的凤三先是一愣,“恭喜三殿下,又长大了。” 然后又转而朝辰虚行了一个大礼,带着羽族的歉意道:“上神,费心。” 辰虚护送凤三回来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差点让凤后从椅子上掉下来,还以为是带人来兴师问罪的。 好在凤三在上神跟前的样子,看上去还算乖巧。 凤三拉着辰虚的衣角不松,凤帝凤后过意不去,说什么也要留辰虚在瀛洲歇一歇。 瀛洲的凤还宫与天阙上的栖梧殿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没有那一面昆山宝镜。 在殿中央是一棵极其高大的梧桐,如今正是枝繁叶茂的时候。 凤三一瞬化成凤凰原相,冲上半空,绕树而飞。 此刻的凤三经历了两道天劫,羽翼丰满。 长尾曳地,曲颈纤长,在瀛洲的瑞光之下,瑰丽到极致。 凤三道:“师父,我看天录上每个仙官都有画像,你帮我画一张嘛。” 辰虚手在空中一挥,凭空化出纸墨笔砚,和一张案台。 其实凤三也不知道画了多久,她栖在梧桐之上,等了一会儿就犯了困。 再睁眼时,连那副画像最终的样子都没有看到,辰虚便没有踪影了。 凤后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上神日理万机,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凤三“哦”了一声,还是有些闷闷不乐的。 随即便写了一封飞符给司命告状,说帝君不与自己告别就走了。 这封飞符直到第十天才有了回信。 司命回道:兴许是走得急,殿下在回瀛洲后,功课不要偷懒。 凤三抓着这封书信,手指微动。 那封无聊抱怨的信,其实她写完就抛在脑后了。 按常理来说,本就不是什么要紧事。 杜衡若是不得空,就不会回。 若是他得空,多少也会调笑几句,比如莫不是刚走就开始想人了之类的。 断不会这般,隔上十天回上一句正正经经的话。 凤三那封飞符是直接送到披香楼杜衡的书案上的。 除非…… 司命十天未归,这一归又想瞒着点什么,所以才这般假装轻松的回一句。 仿佛是验证自己的担忧,凤三灵台上的印记惊动。 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 这趟瀛洲小住,才刚满十天便结束了。 她留下了一道口信,便化成原相冲天而起。 长翅一振,带着金红的碎星,扶摇乘风九万里。 凤三在离南天门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看见南天门前聚着一团黑雾,执念怨气缭绕,七情六欲交缠,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 守门将士神色紧张,直至看到从那层呛人的黑雾之中缓缓走出一人。 白衣银发,目下无尘。 他们才放下心来,叩首行礼。 辰虚并未停留,直径走了过去。 寒气乍起,一路结霜。 这时候便能看清楚,那层黑雾并非来自于辰虚本身,而是浮在空中的。 就像是从沙尘暴中经过,浮在身上的一层碎砂。 从仙辉中透出的肃杀又可以看出来,辰虚此时心情十分不佳。 这大约就是司命欲盖弥彰想瞒住的事情。 辰虚不告而别,应当是去了一趟鬼界。 凤三悄然落到了薄光殿主殿的屋檐之上。 她曾经尝试过很多次,无论什么时候,不论动作有多轻盈。 只要靠近主殿屋顶窗沿,就会被结界规规矩矩地移送到主殿正门。 但因着额间这道印的缘故,这一次她稳当的落在了檐角。 既没有被结界送走,也没有被来来往往的小童子察觉。 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见主殿后的瑶池。 辰虚正闭目在瑶池之中,瑶池水缓缓留经他的周身,将浮在他仙辉上的黑雾洗净。 原本冷冽的仙辉,在潺潺流水中逐渐显露出来,寒芒大盛。 瑶池周围的玉石慢慢爬满霜花,草木冻得又干又脆,屋檐之上倒挂出冰枝。 这种情况要持续三天三夜,本来是谁也不可靠近的。 但凤三偏偏一眼便看到了辰虚胸口之上,靠近心脏的地方赫然一道横贯的新伤。 上神居然也会受伤。 还是如此靠近命门的地方。 她惊忧交加,一下子便忘了三日不可扰的规矩。 展翅轻振,直接落在了瑶池边。 下一刻便是天旋地转! 尚在入定之中的辰虚蓦然被扰,护体金光几乎是下意识的撑开,又在一瞬被收拢。 等碎雪蓬然落下之时,小凤凰已经被抵在了玉石之上。 一柄冰霜凝成的剑,几乎贴着她的颈侧划过,入石三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回归主线啦~
第45章 上神之诺 变故发生在顷刻之间。 即便辰虚收了手, 凤三侧颈上还是被划开了一条薄薄的口子。 不深,大约一指长,渗出鲜血, 看上去有些骇人。 那些尚未被洗净的黑雾, 闻风肆动, 朝着那一处伤口蜂拥而来。 辰虚不得不将凤三一同裹进仙辉凝成的结界之中。 辰虚眸光微动,冰剑重新化作水。 他的声音带着刚刚从入定中苏醒的微哑,斥责了一声, “胡闹。” 逃过一劫的凤三知道自己这回有多离谱。 入定之人的护体金光凭本能保护和攻击,是真的会死人的。 这回大约是怎么撒娇都蒙混不过去了。 不过在被关禁闭前, 她需得把事情做完。 于是她扑了过去, 朝着那道伤口舔了一下。 那道伤口在凤涎下迅速愈合。 凤三带着点邀功的语气道:“凤族伴日而生, 至阳至烈,凤涎对这类由怨气阴邪所致的伤口十分相克。” 当然,一般而言,是将凤涎收集制药,再进行涂抹。 非得用舔舐的方式处理伤口时, 也是用凤凰相。 如果用人相舔来舔去, 总会觉得有些许不对劲。 显然,凤三对这一点有些后知后觉。 在辰虚的垂眸之中, 凤三的骄傲自豪一点点散尽,神情逐渐有些僵硬。 在片刻僵硬之后,心跳又猛然加快。 现在这个情况,很容易与另外一种情况搞混淆。 比如说,亵渎上神。 而又加上了一层师徒的关系, 让此情此景, 比亵渎上神, 更多了一分禁忌之感。 辰虚在短暂的垂眸过后,缓缓闭上了眼睛,识归寂海。 仿佛方才那一瞬的清醒,并不存在。 凤三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后文,缓了口气。 她轻轻动了一下手,准备悄无声息地退出这方瑶池。 结了碎冰的池水被搅动出玎珰脆响,辰虚的声音穿透缭绕的水气,“伤口沾上了黑雾,泡满三日。” 凤三眨了眨眼睛,下意识道:“不用,我们凤族……” 话说到一半,她便停了下来。 凤族至阳至烈,阴邪之物不沾身,从不惧怨念邪气。 但她不一样。 她星象有异,是要入魔的。 退一步想。 凤涎能克邪祟之伤,上古时期便是靠着这一天性,立下战功无数。 对于仙者而言并非秘辛,辰虚又岂会不知。 可他还是背着自己,刚才给他疗伤,他也没见的多高兴。 大约也是这个缘由。 自己算不上是一只正统的凤凰。 这样一想,她便将那半句话咽了下去。 安静地垂眸观着自己的掌心,半身浸没在瑶池水之中。 她本喜暖不喜寒,但此刻,她任由这半池碎冰郎当的水流经四肢百骸,连眉头都未蹙一下。 仿佛她一身烈阳般的凤息,炙热的鲜血,自生便带着无穷无尽的业障一般。 而她也在这静默的三日里,渡完了劫期。 恢复灵识后,凤三认认真真将这段时间所犯的浑事同帝君认了错,还自罚了三个月禁闭。 都说凤族三千岁一道大劫,每经历一道便脱胎换骨,改心换性。 风三自那日起,当真就稳重了许多。 尤其是禁闭的那段时日,就连门口惯来嘴碎的解语花都不敢多言。 连来往薄光殿的小童子也注意到,凤三殿下不爱上屋檐了,近日里同他们开玩笑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中间杜衡因为那封书信特地来过莫浮院一趟。 同凤三先前猜的差不多,那次处理鬼界的事情比较麻烦,凤三又在劫期,自然就瞒着她。 凤三将二人的酒杯斟满,不甚在意,笑了笑,“这些事,的确避开我好些。” 杜衡端酒的杯子稍顿,原本准备的许多哄人的话都留在了肚子里。 二人酒盏轻轻一碰,他竟凭空生出些许怅然来。 那一夜他们聊了许久,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说到天后又打算开蟠桃宴时,凤三抱怨了一句,蟠桃一年不如一年好吃。杜衡接了一句,“酒也是,不如你这处的香,可是瀛洲带过来的?” 凤三指尖弹了弹杯盏,回道:“不是,是人间云梦泽一带渔家酿的酒,封坛时用的是荷叶荷花,有些特殊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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