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辰虚同传闻中十分相似。 仙辉冷冽,拒人千里,并不好亲近。 天阙之上,薄光殿中总会有一个上神。 而如今她也知道,帝君也并不是不好亲近,只不过是再也没有那个能让他破例的人了。 飞升之后,便改心换性,不记旧事。 说起这个小凤凰就有些遗憾,自己平顺过到九千岁也未被天雷劈一下。 否则,自己大概也能够估量出,飞升过后,李青燃性情到底会变到何种程度,不记旧事是全然不记了呢,还是能模糊记起一些。 李青燃就在这片刻的安静之中,忽然笑了一下。 提点了一句,“对上神不敬,要受罚的。” 好家伙。 说完这句,原本稳当的船板又开始下沉了。 宴厌:……? 李青燃:…… 在宴厌疑问的眼神中,李青燃挑眉,言简意赅更正道:“不会受罚。” 宴厌在此刻忽然意识到,倚仗这个阵的特性,她其实可以问很多事情。 她下意识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李青燃顿了一下,道:“你的不敬之举,倒也不差这一件。” 小凤凰回道,“可我不是凤三殿下。” 她其实不大爱说重话,只是先前那一缕若有若无的不高兴,此刻愈发明显。 以至于一不小心,流露在语气之中。 她其实还可以问,辰虚最终有没有食言,是不是最终亲手抽了凤三殿下的仙骨。 辰虚对凤三,当真只有师徒之情? 可她对这些答案有着本能地抗拒和回避。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感觉。 她既不希望凤三殿下被辜负,却又不希望听到他们之间亲密的过往。 李青燃忽然唤了她一声,“宴厌。” 这一句猛然将她惊醒,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指尖已经萦绕了一圈凤息。 她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指尖,手指微动,玄火收束在掌心。 在李青燃关切的目光中她有些出神,忽然想起戚般之前问她的问题。 她和李青燃的关系究竟是什么。 是朋友? 是师徒? 抑或仅仅是各取所需的同路者? 可是这无论其中哪一种,都不会让人因曾经的一段旧事而不高兴。 凤族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 于是此刻,小凤凰产生了一种冲动,想将那点模糊不清的想法说出来。 她不想管什么大不敬。 也懒得计较飞升不飞升。 这些话不捅破,让层窗户纸好好的蒙在那里。 不去窥探,便能糊弄过所有人。 可她向来飒沓,不将这些摊开来讲,她心中那点焦躁就拧巴着,闹得人心神不定。 就在她即将开口之际,察觉到了船尾的一丝极轻微的异动。 虚虚影影的灯火投射下,依稀可辨有一道湿漉漉的影子蜷缩在阴暗处。 它正以极低的语调念念有词,暗褐色咒文弥散在晦暗的水雾之中,十分隐蔽。 在目光相接的一刻,它如水蛇一般活了过来,猛地朝船底窜了下去。 独行剑一声嗡鸣,顺势而追。 地缚阵彻底乱了,江面忽起大浪,船身沉降起伏,天空中无数的蛛丝聚拢,意图将船裹成茧。 咒文停息的瞬间,小凤凰呼吸一轻。 方才那种心神绷紧,心绪不定之感松顿时懈下来。 她展臂虚握,长鸿弓在小凤凰手中化形而出,弓身覆满玄火,横张数丈。 一柄由凤羽化成的长箭轻轻搭在弓上。 宴厌微微仰着,凝着被独行剑追赶得乱窜的水下黑影。 弓弦张紧,倏而离箭! 破空之矢拖着红光,在迷雾中拉开一道尾影。 箭尖接触到水下之物的瞬间分裂成了数缕光绳,如同渔网一般,将其捆住,甩上船来。 这是一只水缚灵。 因长久的泡在水中,皮肤惨白得可怕,漉漉的头发衣裳湿紧贴身体。 大眼珠朝上翻着,满脸懊恼地瘫在船板上,像一截在水里泡得发胀的树枝。 缚地之阵,叫做真言阵,阵如其名,简单又实用。 落阵中之人,往往用不着他出手,只要你来我往说上几句真话就会内讧。 骂几句都算小的,有时候还会刀剑相向,屡试不爽。 若是碰到寡言性稳之人,他便在旁念几句咒,将死域里从鬼界刮来的风,引进来些。 那些带着邪魔气息的风,纠缠了欲念。 能使悲者大悲,喜者狂喜。 这是他最兴奋的时候,甚至会忍不住战栗。 他被困在这里太久了,所及之处只有漫无边际的长夜,和冰冷的奈河之水。 奈河水有忘性,他忘了自己从何而来,往何而去,甚至都快忘记当人是什么感觉了。 本该好好掩藏自己的时候。 他忍不住靠近,忍不住观摩,忍不住以最近的角度去感受那些悲欢喜怒。 时近七月半,别说人,就连水鸭子都不往这头飞。 他趴在水底,好不容易等到了艘行船,想吸吸人气。 没想到这一次遇见的两个,都不是什么善茬。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入夜走鬼 李青燃眼神落在水缚灵的腰间, 道:“你是丰都人?” 他腰间缠着一段红绳,红绳之下挂着一只早已经哑了声的铃铛,铃铛上挂满绿绣, 依稀可辨是玄门之物。 丰都靠近死域, 引魂铃的声音有时候会顺着风飘进城里来。 那一带的人便有了佩铃保平安的说法。 不论男女老少只要出远门, 便会佩只铃铛在腰间。 “丰都……丰都……” 那人重复了几句,似乎想努力想说点什么出来,终茫然地摇了摇头。 宴厌从乾坤袖里摸出了那枚八角铜钱, 和一块琉璃盏的碎片。 她将两者抛向空中,金石相撞, 发出一连串闷哑的锒铛声。 在这阵阵磨得人牙疼的锒铛声中, 那节被水泡发的木头, 浑身震颤,就好像在沉睡中忽然被唤醒一样,眸光倏地亮了起来。 低沉的锒铛声,伴随着呜咽哭嚎的北风,在别处可能并不喜见。 但却是七月半里, 丰都最常听到的声音。 就在水缚灵嘴唇几度开合, 似乎将将要想起点什么的时候,宴厌倏然停手, 两块碎片落回乾坤袖中。 不等李青燃问,她便先开了口。 “既然要将他赶去死域里,不记往事也好,免得平添了不舍和难过。” 宴厌说这句话的时候,稍微皱了一下眉。 那些自己尚未脱口而出的话, 也似乎因为相似的理由, 没有什么深究的必要了。 将水缚灵扔在船头开路, 江中水雾逐渐散开,岸线隐约可见。 岸边每隔三尺便挂上了一盏驱魔灯,防止依附在生人身上的邪魔靠岸。 独行剑稍稍嗡鸣了一声,将那只水缚灵收在剑鞘之中。 他们本是要绕开丰都,直接去死域的。 但宴厌忽然想顺道看一眼那些传说中铺天盖地的海棠花。 李青燃说好,他们便进了城。 丰都其实比想象中要热闹许多。 此地靠近死域,鬼气重,并不适合人居住。 但又因邪祟怨灵多,十分适合玄门修炼。 第一批到这里的是避世隐居的修士。 一开始他们还只是玄门之内通婚来往,时间一长,这个规矩便破了。 如今整个丰都早已经不分玄门还是普通凡人。 家家户户都会点阵法,符咒。 其中既有略懂毛皮之辈,也不乏精修者。 但又没有普通玄门那般的门第规矩,行走其间,竟颇有几分世外桃源之感。 李青燃忽然道:“想好去从哪里开始问了?” 宴厌有些恍惚,“什么?” 独行剑轻鸣,鞘里的水缚灵被震了一下,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哼哼。 宴厌有些别扭的偏过头去,“反正都是要送去死域的,何苦费那个功夫。” 李青燃没有戳穿,顺着哄了一句:“那既然我们已经从丰都城中过了,不如就顺道问问,谁家有走失多年未归的家人,好不好?” 宴厌抬眸看了一眼,没有做声。 水缚灵有魂有魄,要问出是哪家的血脉其实还算简单,尤其是在玄门遍地的丰都城里。 二人先定了间客栈,又问店小二要了个坛子。 坛子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老咸菜坛,水缚灵本来被独行剑的灵气稍微养出了一点灵识,在倒出来的瞬间,差点直接被熏得背过气去。 符文的画法很讲究,一般而言黄纸做底,朱砂赐字,一笔也不能错才能达意通灵。 但那不过是对凡间修士而言的。 此时李青燃在书桌上的阔叶绿植上摘了一片,随意点了两下。 阔叶迅速在空中自燃,落下的灰烬形成了一个“杜”字。 杜家人。 而后,灰烬又十分有序地从窗口飘出,飘向了东南方位。 丰都城并不算大,东南方位的杜家,一走便知。 可惜连客栈的门都未走出,就被拦了回来。 拦他们的是客栈的店小二。 店小二看了一眼案台上的滴漏,一边喊着“二位客官留步。” 一边手忙脚乱地将手头的事停下,赶了过来。 把李青燃与宴厌当作了游历的修士,赶忙道:“这马上就要入夜了,七月半这段时间,丰都城里入夜走鬼,白日走人,二位还是避讳些得好。何况,一入夜家家户户都闭门了,也没什么可逛可看的。” 宴厌顺着看了一眼滴漏上的刻度,点点头,“多谢小哥提醒,可否方便打听个事儿。” 小二年纪小,可能是担心劝不住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姑娘客气,只要不出去,甭说打听个事儿,您就算让我给你说段书都成。” 宴厌被逗得弯眸笑了笑,道:“这城里可有杜姓大家?” 小二迟疑道:“姑娘是来找人?” 宴厌点点头。 小二挠了挠头,面露疑惑,“丰都城里杜姓的倒是有,没有大家……只有个独居的老头,在东南边儿靠墙根儿的位置。姑娘好好想想是不是记错了。” 宴厌“哦”了一声,道了谢,将后面的问题咽了下去。 本想来还想问问杜家有没有失踪的人,按照年纪样貌对一对应该就八九不离十能确定出水缚灵的身份。 这倒也省了事,杜全族只剩下一个人,没得选。 那么带他去看一眼,也就当是和凡尘告别了。 丰都城的夜是瞬间暗下来的。 就在小二说完话没多久,宴厌折返回房间的时候,便注意到窗外已经全黑了。 宴厌的手刚搭上房门,李青燃便一同走了进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0 首页 上一页 42 43 44 45 46 4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