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倾斜而下的破碎阳光太过柔和, 苍淮的声音在这静谧之中几不可闻。 深埋于那一股令人安心的情绪之中,司娆好似听到了他说话的声音。 但他说了些什么却听不真切, 只能隐隐感到面前人胸腔的震动。 司娆微微仰头:“什么?” 苍淮松开手, 面色如常道:“无事。” …… 直到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眼前, 站在树枝上的渡鸦在缓缓落在地上,化作人形。 他们正是被抓来的古银族人。 因为古银族的隐居之地外人不能进入, 他们也是在外行商之时,才被魔主抓去的。 此时要进入他们发隐居之地,便只能由他们亲自引路。 但那位大人好似心情不佳, 把他们所有人都变成了渡鸦,半点法术都用不出,一路紧赶慢赶才飞到隐居之地。 原本古银族的隐居之地距离深渊就距离不近, 平常也要花费接近一天的时间, 此行因为行动受限,那位大人看起来也不是很着急的模样, 用了速度缓慢的飞舟,这一趟用了两天一夜的时间才到达。 化作人形的众人在树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感觉累得都要脱力了。 另一边的幼年体渡鸦身旁还跟着一个体型更加高大的渡鸦, 两只渡鸦的豆豆眼对视了一眼, 竟然口吐人言:“都散了吧。” 终于被获准可以离开, 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是。” 有人脚步匆匆地想要赶紧离开这里,有人疲惫地落在队伍后面, 可他们走出去不远, 看着周围熟悉的密林, 脚步忽然一顿,心中生出了一种强烈的疑惑之情。 他们不是…… 在魔域玄炽城中行商吗?怎么忽然又回到了居住地? 那他们的货物呢,又去了哪里? 众人恍恍惚惚地离开了,一大一小两只渡鸦才一振翅膀,离开了这里。 …… 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村落。 处于十分静谧的山林之间,繁花在山野盛放,藤生花木爬满了竹篱笆。 看起来竟很闲适自在。 司娆看着周遭打理得十分精致的花墙,上面盛放着各色的月季,花瓣层层叠叠、挤挤挨挨。 “这是哪里?”司娆眼中流露出明亮的光。 但是除却这些十分精致的竹屋之外,一路走来,竟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 就好像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存在一般。 苍淮撇过那些紧闭的房门,自然能看见里面的人缩在里面闭门不出。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淡声道:“这是凤凰的遗支血脉,古银族。已经在魔域内隐居了近千年了。” 司娆露出微微惊讶的神色:“这里居然还是魔域吗?” 所有人对魔域的印象都是不见天日的一片晦暗,可是这里却山清水秀,天际一片澄澈,流云闲适,看起来是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 他不说,司娆都以为他们已经离开魔域了。 “魔域和中域,也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是因为深渊的地理环境不同,所以受了些影响,其他也有许多地方和中域是差不多的。” 司娆细细地看去,要说的话是能看出几分的不同的。 中域喜好风雅,喜欢淡色,这里各处盛放的月季看起来姹紫嫣红看起来甚是好看,但是细微之中还是能看出来有些不同。 垂在门上的挂毯,上面的风格和纹样就极其具有魔域特色。 司娆喃喃道:“我只在魔域深渊的边缘待过,其他地方倒是没见过。” 她生在中域、长在中域,虽然曾经流落深渊,离开深渊之后也不过途经了深渊旁边的几个边陲小镇,魔域那些闻名的大城池倒是从未去过。 “深渊之中的魔息已经被厄命珠吸收,日后深渊不会再向外扩张,对整个魔域的影响也会越来越小。” “其他地方,你想去的话也可以带你去看。” 司娆问:“如果没了深渊,那魔域是不是会渐渐变得和中域一样?” 饶是离开深渊之后的边陲小镇,也是十分阴暗,近乎见不到半分日光。 魔域人同样是人类,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妖鬼之流,对于他们而言阳光是无害的,但在深渊周边,却被迫只能面对着黑沉沉的天空。 “会的。” 苍淮看着进入这里心情都变得十分放松的司娆,问道:“你喜欢这样的地方?” 司娆点头:“感觉这里,很放松。” 风轻云淡,繁花盛开,是她理想中的地方了。 “嗯,你喜欢的话,可以多留几天。” 苍淮闲庭信步地行走其间,司娆原以为他是漫无目的的闲逛,可是走着走着,他们就逐渐爬过了层层梯坎,到了最高处。 这里的建筑已经和下面简单的小竹屋不同。 飞檐翘起,上面挂着复杂而精致的金铃,数棵高大的梧桐树遮天蔽日一般,洒下一片阴影。 二人走到院前,面前紧闭的木门便闻声打开。 从里面走出来个身穿藏蓝衣袍,身上挂着繁复银饰的老者。 他垂眼恭敬行了一礼,轻声道:“尊上,您来了。” 苍淮并不做理会,迈步往里面走去。 房顶之上翘起的屋檐上并肩立着一大一小两只渡鸦,小的渡鸦冷哼一声:“谄媚!” “你懂什么,提前告诉他们厉害,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也不至于一上来没大没小怠慢了尊上。” 回忆起这段时间相处之中观察来的结果,魔主喃喃道:“得罪了尊上事小,尊上也不太计较这些事……就怕他们撞到枪口上,无端端没了性命。” “哼,这些人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你倒是紧张他们。” 魔主的豆豆眼别开:“这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倒也不是担心他们。” 古银族居住地的最高处,是祠堂。 里面已经提前清过场,除了面前的老者,再无旁人了。 老者一见到人,便感知到了那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当即便明白那突然出现的魔主所言非虚。 他近乎是战战兢兢地将人引到上首的位置,为他们奉茶。 老者的茶在端到少女面前时,便像是受到一种可怖的巨力影响,无法在前进分毫,他的手颤了一下,热茶泼了一地,茶碗骨碌骨碌地滚到地上。 老者脸上的肉抖了一下,忙道:“尊上恕罪!” 他腿一软便要跪下,面前好奇打量着四周的少女连忙伸出手扶了他一把,“您没事吧?” 老者一怔,望进一双含笑的眼眸里。 “没事、没事……”老者连忙道。 身为古银族如今唯一的祭祀,老者从刚刚匆匆的一眼里,轻而易举地便能看清他们此行的目的。 他连忙垂了眼,不敢多看。 一旁的苍淮漠然开口道:“如何?” 古银族的“同心结”乃是不传之秘。 饶是魔主抓走的人,都是古银族人,但是对于这样祭祀的禁术,他们所知道的也不会太多,只能说出个大概来。 同时他们也提到,自从古银族没落之后,已经近千年没在举行过祭祀了。 他们隐居在鲜为人知的地方,血脉渐渐稀薄,传承的力量更是少得微乎其微,已经连着千年选不出圣子圣女了。 族中的祭司地位尊崇,向来由族中德高望重者担任,对于“同心结”和祭祀之法,如今还能知根知底的,只余下了族中的祭司。 他们知道的虽然不多,但是在苍淮面前不敢有分毫隐瞒,便将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出来,于是便有了这一次的古银族之行。 老者看了一眼旁边的少女,她的脸上仍带着一丝未曾散去的笑意,老者犹豫了片刻,似是有些为难,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 在他们来之前,老者已经受过一次魔主的敲打,知道眼前人的身份。 虽然古银族千年来避世隐居,但是对于曾经带来三界浩劫的人还是有所耳闻,他自然也不敢有什么隐瞒。 “不敢欺瞒尊上,实在是……” “这样的咒术,一经面世便从未想过要研究解咒之术。” 老者指着门前早已荒废许久的祭台,叹了一口气:“咒术一经种下,就再没有回转的余地,十日之后,其身不存,自然也不用再思考什么多余的问题了。” 换而言之,不过是十天,一个鲜活的人就将心甘情愿地死在祭台之上。 老者看着司娆的眼神,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悲悯:“一个注定会死的祭品,让她心甘情愿地怀着热忱去死,不也是一种仁慈吗?” 司娆被老者的眼神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微微一愣,转过脸。 他在说些什么? 祭品? 会死? 说的是她吗? 司娆眼中的疑惑一闪而逝,可还未来得及深思,便看见苍淮站起身对她伸出手,司娆瞬间便把在脑海中转了一圈的疑惑甩出脑海,向前一步搭上了苍淮的手。 苍淮将司娆的手握在掌心,周遭的冷意散去些许。 “既然拿不出解咒之法,那古银族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苍淮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说话的语气平淡得就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一般。 可听到他口中的话,老者却半点轻松不起来,额上的冷汗顿时便冒了出来。 老者连忙道:“尊上……当真是!” “还有时间,祭司可以慢慢想。” 听到这个答案,苍淮有些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想法。 这或许是他想要的答案,也或许不是。 如同预想一般,同心结没有解咒之法,但他的心中却并没有轻松多少,反而变得更加燥郁。 “咒术?什么咒术?有人中咒了吗?” 司娆跟在苍淮旁边,跟着他往山下走去,一边问道。 苍淮脚步微顿,语气不明地说道:“是你啊。” “怎么可能,我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会中咒呢。”司娆笑了一下,以为苍淮是不想说,故意在转移话题。 她也没有过多地纠结这个问题:“真奇怪,世界上居然还有你解决不了的咒术。” 她晃了晃手上的玉镯,那曾经是魔域送来的金镯,上面有着魔域恶术的气息,他当时轻而易举便抹去了。 司娆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我的剑断了……” 那一日和夏温清的对战,在渊到底是不敌,没能撑住。 司娆曾经见过苍淮在崖底转眼融了数把剑的情形,也知道他是长于此道的高手。 苍淮闻言应了一声,以为她是想让自己帮忙练剑,他捏了捏握在掌心的手,缓声道:“先不着急。” “那你能教我炼器吗,我想试试。”司娆望着苍淮,眼神亮晶晶的。 苍淮喉间微紧,他缓缓应了一声。 炼器非是一日之功,并非是短时间能够学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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