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零怯怯地拉着奶娘袖口,想道那只是误会。可记忆分明停在玲珑刻意落水前的那幕,便还是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奶娘早觉二人相配,想着姑娘还小,不用着急。可如今见幽崇抛下殷零只顾他人,顿感失望难耐,心觉所托非人。 不知是受了风寒还是旧伤未愈,待到入夜殷零便发起了高烧。 青娆早在落锁前就回了公主府,奶娘也已回房休息,现下只余她一人在房中,迷迷糊糊却辗转难眠。 恍惚间,似是看到幽崇的侧脸,棱角分明,眉目如画。他轻轻抚了抚殷零的脸,便徒手将她打横抱起。 殷零无力地耷着手,像是重又坠入那片深潭般,无助,恐惧。 而蛰伏在旁的人心,更是阴暗得宛若最深的一隅,想要把她吞噬,啃尽。 周围的温度突然降下,殷零微微睁眼,见是放置寒冰床的冰窖,这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气。 幽崇将她撑起,在寒冰床上仰躺平整后,才让殷零在自己身上趴好。 冰冷的寒气透过幽崇的身体,被他以内力中和,再缓缓传到殷零体内。那股沁凉驱散了她的灼热,也消除了她心里的大半不快。 指尖缓缓触上幽崇的脸,直至确定不是做梦,才委屈地兀自红了眼眶。
第22章 香囊,大鹅?鸭子? 幽崇意会般将她的右耳贴近心口,用轻得只有彼此才能听清的声音说:“感觉到了吗?每一下跳动,都是因为你。” 她想起幽崇的疤,那般狰狞的一道,深深刻在心口,让人无法忘却。 他们曾经生死与共,福祸相依,却是在表露心意后,开始变得猜忌怀疑。 第二天醒来时,殷零的头下枕着幽崇的臂膀。嫩黄的丝绸被褥被她全数占去,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穿着白色中衣的幽崇侧躺在旁,见她醒来,满眼都是掩不住的幽怨。 小丫头气性没过,狠狠一脚踢上幽崇的小腿骨,他并无设防,疼得一声闷哼,掀开被沿便将她搂进怀中。 本想挣扎的小姑娘感受到贴近的冰冷,这才安静地软了手脚。 “身上这般凉,也不知盖被子。”她闷闷地嘟囔,心却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幽崇笑着将她搂紧,白皙的脸颊渐渐染上红晕。 “不妨事,我怕吵醒你,现下给我捂捂便好。”他怎舍得冻着他的小姑娘,便是将最凉的手脚伸远,生怕挨着了她。 殷零忽闪着睫毛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你待玲珑那般好?是因为念及旧情,还是,一心真可属意二人。” 她眼底满是委屈,让幽崇心生不忍。 “非也,玲珑可能知晓一些事,与我的爹娘和族人息息相关,所以,我必须稳住她。而现下不知其中可有危险,故而我也不能把你掺和进来。” 幽崇心里有担忧,有惧怕。自当年国土分崩离析,父母亲眷皆亡,他便以为自己再无软肋。如此滴水不漏地密谋多年,只待有朝一日,收复国土,报仇雪恨。 玲珑此番突然回来,只道这些年失了记忆,许久才能恢复一些。 她坚称父王母后并未亡故,可是再道细节,已是无法想起,只能待她慢慢恢复。 捡回殷零时,他在幽溪山尚且不足一年。是她,让他慢慢走出阴霾,开始有了笑容。 那些年,谁人都道是小丫头黏着幽崇,却不知,只有同她一起,幽崇心里的冰川,才会慢慢溶解。 那些她哭闹不肯入睡的夜,也只有她在身边,梦里才不会出现那喧嚣的战鼓和连天的血焰。 她不是他的拖累,而是他的救赎。 不知何时开始,殷零慢慢长成了他的软肋,拔不走,断不去。 二人步出房门时,玲珑已在前厅准备早膳。她满脸柔和地招呼二人,心中却早已暗潮汹涌,无法平息。 “妹妹现已豆蔻,哥哥如此宿在她处,对她的名节不好。”玲珑轻声曼语地说道。她显是知晓二人互动,却仍是装着温柔大度,一副正宫的做派。 “无妨,待零儿及笄我便娶她。”幽崇头也不抬地往殷零碗里夹菜。 殷零一脸惊愕地抬眼,虽已鸣蜩,却还是因为受寒而紧紧裹着袄子,显得格格不入。 玲珑看着二人,险些将手里的玉筷折断。她目露寒光地瞪了许久,终是没有忍住,转身走出门外。 “师父,你这般刺激她,若是她想不起来该怎么办。”殷零有些后怕,生怕玲珑就算想起了,也因为自己,而不愿告知真相。 幽崇眼中眸光闪动,一脸无谓地劝慰道:“无妨,她若不说,我可以自己查。留下玲珑,是因为她是我的妹妹。玲珑身世可怜,又被我族牵害,让她在外流落,我着实放心不下。” 殷零了然于心地覆上他的手背,她的掌心依旧冰凉,刚一触及,幽崇便担忧地让她捂上盛着热粥的白瓷碗。 她想起因桃祈而负气出走的日子,心有余悸地宽慰道:“我无事,一人在外太苦了,我定会记得他是你的妹妹,你莫要担心。小家伙眼睛溜圆,一脸信誓旦旦的样子。 用罢早膳,殷零便吭哧吭哧地搬来幽崇的红木嵌螺钿扶手椅,在院中边晒太阳边悠闲地绣起香囊。 她素来不会女红,此时更是小手肿成了萝卜,才歪歪扭扭绣出个鸳鸯的雏形。 今日幽崇出外办事,她才悄悄寻了这个机会。想着从前,自己总是红口白牙地嗤笑,称这不是修习之人该做之事。 直到日落西山,香囊还余大半未绣。估摸着幽崇快要回来,她又吭哧吭哧地将座椅搬回书房。 玲珑正在房中看书,听着声响,轻蔑地抬眼看她忙活。殷零美则美矣,但此刻被身上的绣花袄子衬得宛若村姑,姿色尽掩。 她不屑地起身,想看殷零究竟施了何等妖法,能让冰冷的幽崇甘心给一个小娃娃做保姆。 儿时,她也曾试图撒娇,彼时的幽崇总是冷冰冰地端着脸,让宫女替她把事做好。 玲珑一度以为幽崇只是不会照顾人,可现下,冷冰冰的他却是把一个小丫头给宠上了天。 正想着,殷零袖口滑出一物,被眼尖的玲珑飞速拾起。 她神色异常地看着手里的荷包,怔愣一瞬,才面带嘲讽地嗤笑出声。 “这是什么鸟?大鹅?”玲珑不遗余力地拿殷零取乐。 殷零小脸煞红,一个箭步就要上前争抢。可玲珑岂会给她献媚的机会,双手施力,抬手便将荷包的边线撕裂。 “你作甚!”殷零气愤地向前推搡,刚抢下香囊,便见玲珑失重地向后倒去。她试图以手支撑,手腕的玉镯狠狠敲上案面,顿时碎成几段。 殷零懊悔地将她扶起,却见玲珑赤红了双眼看着地上的碎片。 “你为何要如此,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唯一物件。”她还是第一次见玲珑如此失态。 殷零一时反应不及,像个犯错的孩子般,乖乖立在原地。 幽崇刚跨进门,就听得这震天的动静。 他匆匆赶至书房,见傻站的二人和一地的镯子碎片,顿时便猜到了几分。 “哥哥……”玲珑满脸泪痕地扑进怀中。幽崇想要抗拒,却是不忍将她推开。 他记得这个玉镯,玲珑进宫那日,手上便戴着它。她只道是生母所留,这么多年来,一直视若珍宝,不曾摘下。 “哥哥,娘亲留给我的镯子,碎了。我再也没有念想了。”她哭得梨花带雨,殷零的脸色却是又白了几分。 她从小爹娘不在身边,自是知晓玲珑心里的苦。只是现下看玲珑哭得伤心,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是我不好,不该同你抢,更不该推你。我只是见香囊碎裂,一时情急,真不是有意冒犯,你莫要怪我。”殷零深深低下了头,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 幽崇僵硬地拍着玲珑的背,俯身捡起碎块,以帕子包好,并允诺明日便会找人修复。 玲珑还是抽抽搭搭个不停,边哭边赖着幽崇不肯撒手。 幽崇无奈地看向殷零,殷零虽不愿,但自己惹下的祸不能不管,只能努努嘴让幽崇好生安慰。 她悻悻退回房中,傻乎乎地捋了一番,却是越想越委屈。分明是玲珑先手扯坏香囊,怎的到最后却是自己在道歉。 “猪脑子!”殷零不禁暗骂自己。 此番矫情直到用膳都不曾结束。 殷零气鼓鼓地看着玲珑惺惺作态,只觉面前摆着的桂花糕都变得不香了。 不就是装可怜嘛,谁不会! 她默默掏出皱皱巴巴的香囊,往自己面前一摆,小嘴巴巴地就瘪了起来。 幽崇看看丑乎乎的香囊,再看看满是哀怨的殷零,一脸不解地伸手拿过。 殷零本想阻止,可拼命挤泪的情绪影响了她的判断,一时反应不及,还是被幽崇抢至手中。 “这……”他满脸涨红,显是在努力憋笑。见殷零的小脸怒气愈深,这才稳下心神,忙不迭地夸赞起来。 “这鸭子好生别致。” 此话一出,殷零顿时傻了眼,一把抢过香囊便不再搭理幽崇。玲珑在一旁暗暗偷笑,看得殷零愈发生起气来。 幽崇不知缘由,只是看着殷零疑惑问道:“你的手怎么这般红肿。” 殷零怄气地别过头不愿搭理,幽崇却是耐心地待她吃完,才拿上药箱随她回房。 小丫头正在怄气,黑着脸便将他往外赶。幽崇也不恼,只是握着她的双手细细擦药。 “这是玲珑做的?” 他自是不信殷零会故意针对玲珑,可既是发生,其中便定有原因。 “别问了……”殷零闷闷地摇头,这个中缘由叫她该如何启齿。 “那是?” “是我替你绣鸳鸯时扎的。”殷零的声音越来越低。 “鸳鸯?”幽崇不禁想起那两只鸭子,眉头深深地蹙了起来。 “那……十根手指都是自己扎的?”他不可思议地看向殷零。 殷零窘迫地点头,无比后悔在怄气时,做了将荷包取出的决定。 幽崇默默点头会意,眼底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那,你们是怎么回事?”他接着问道。 大抵是因为脸也丢尽了,殷零一把掏出那个丑兮兮的香囊,情绪激动地在幽崇眼前晃了晃。 “她抢我香囊,还给我撕了,这可是我特地为你绣的。”殷零气得小脸通红,一幅孩童告状的可爱模样。 听闻她是为自己所绣,幽崇这才好好端详起那个破裂的香囊。虽然绣的不算太好,但心里还是高兴得很。 殷零平时最厌烦女红,幽崇曾以为自己永远也收不到她亲手做的绣物。此番拿在手中,自是珍惜非常。 “你替我将它缝好吧,那鸭子就别绣了,莫要再伤了手。”他又再拿起药膏细细擦拭起来。 殷零满脸不悦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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