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逛得累了,幽崇总要带殷零去茶楼听书。今日本想让小丫头补觉,却还是拗不过她,只能带着二人一同前往。 小二往常便熟识幽崇,今日见他多带了个姑娘,便甜着口上前招呼:“公子,又带小徒弟来喝茶啦,这位姑娘好生标志,可是你的夫人?” 玲珑羞赧地低下了头,幽崇却是开口解释道:“不,这是我妹妹。” 他悄悄瞥了殷零一眼,见她并无异色,这才松了口气。 今日茶楼请了戏班唱戏,两个姑娘听得高兴,幽崇却没有太大兴趣。他至书局为殷零挑了几本轻松的话本,才缓缓踱步走回茶楼。 本还专注听戏的殷零,出了茶楼却是困倦难耐。她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一抬眼便发现边巷的角落似是站着一个人影。 角落昏黑,厚厚的雨棚下堆着破旧的杂物。而那个人影就隐在这黑暗中,诡异地左右摇晃。 殷零不禁想起昨夜的梦境,那些聚集的人群,与现下看到的,简直并无二致。 她吓得赶忙回头,却见幽崇和玲珑早已走出老远。本想独自上前确认,却终究没有胆量,只能小跑着跟上他们。 疲惫且受到惊吓的殷零,连晚膳也没有用,便独自回房窝进了锦被。 她想了许久也没有想通,那些梦境中的人影怎会在市集出现,莫非,自己真招了什么精怪? 虽有不安,却因为疲惫,还是沉沉睡去。刚一入梦,就回到昨夜的荒芜枯林,那群人影站在前方,失了瞳仁,张着漆黑大口,在面前左右摇摆。 他们并不靠近,只是这般诡异晃动,便让殷零汗毛倒竖,一身冷汗。 在诡境中挣扎许久,殷零才一声惊呼,从梦境中苏醒。 幽崇尚未入睡,闻讯赶来时,殷零正惊魂未定地坐在床头。 他伸手拥住殷零的肩,只觉小姑娘全身都在颤抖,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做噩梦了?”幽崇微微蹙起眉头。 “嗯……”殷零缓了缓神,将头倚上他的左肩。 “师父,若一直重复同一个梦,可是说明什么?”她不解地问道。 幽崇鲜少入梦,思虑许久,才宽慰地答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若是噩梦,便是告诫你,莫要再背着为师看些志异小书。” 他勾指刮了刮殷零挺翘的鼻梁,接着从外衫的兜里掏出一个小包。 殷零伸手接过,刚打开,便有一股甜香直冲鼻尖。 “牛乳糖!”她的双眼蓦地发光,拿起一颗便囫囵塞入口中。香甜的滋味顿时满溢,让她忘却了方才的惊惧。 “好了,入夜了,明日再食,唔……”还未来得及说完,殷零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住他的唇。一股甜腻从她口中蔓延,让幽崇猝不及防地在身侧握了握拳。 含着糖块,幽崇的眼神有些迷离。始作俑者并不自知,只是哈哈笑着往自己口中又丢了一颗。 “好东西要分享。”她笑得天真无邪,丝毫没有注意到幽崇微微暗下的眼眸。 “睡吧……”他长舒一口气,替殷零掖好被角。小人儿却一边拉着他的食指,一边睁着湿漉漉的双眼看他。 “怕……”她脸色涨红,满目皆是局促。 幽崇微微蹙眉,无奈地在身旁斜卧,深深怀疑这小姑娘是有意为之。 许是真的累了,没一会儿,殷零的呼吸便开始匀称,绵长。 他静静地看着她的侧颜,漆黑的瞳仁似是泼散的砚墨般,蓄满深情缱绻。 幽崇运起内力,从体内催出一块红若染血的玉髓,不过一瞬,玉髓便没入殷零心间,不见了踪迹。 “哥哥,父王给你的噬魂玉可还在身上?” 那日,玲珑的问话似还回荡在耳边。 “不曾,离宫时我并未带走,现已不知去处。”幽崇看穿了她的故作镇定,一脸平静地回答。 “怎么可能,我找遍了宫闱,都没有……”她一时心急,说快了嘴,立时闭口不语。 过了不久,见幽崇并未探究,她才缓缓开口解释:“我是想着那般神物,若是流落到仇人手中,未免可惜。他们,强抢家国,还……我不会放过他们。” 玲珑眼底满是伤怀,既有悲愤难当,又有惨烈的恨意。 见她眼角滑落的两行清泪,幽崇终是不忍再说什么,只是抚慰般拍了拍她的后背。 当时见她痛极,幽崇不敢多问,现下冷静下来,倒是品出了几分不对。 当晚,一夜无梦。只是天未大亮,拉开房门的殷零便被一个黑影吓得瘫软在地。 那个人影贴着她的房门站定,形容枯槁的脸上,失了黑瞳仁的双眼空洞无神。他悠悠地晃荡,似是风吹动的草人般,在殷零面前左右摇摆。 “啊!”殷零猝不及防地尖叫出声。而早已回房的幽崇,听到声响,只着了中衣便火速冲出房门。 他一脚踢开那个诡异无常的人影,顾不得细看,上前搂住殷零。 怀中的人儿显是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句不成句,语不成调。 “他,跟梦里,集市,一样。” 幽崇心疼地将殷零搂紧,只能从她稀碎的语句中,寻找微弱的线索。 经管家查看,那是府里新来的一个帮工。至于为何成为现下这般,并无人知晓其中原因。 天大亮时,苏梦玄匆匆赶来。原是不止幽府,便是各处,都出现了这般诡异的情形。 那些失了黑瞳的人,显是失了元魂。他们男女老少各异,有功力卓绝之人,也有市井普通百姓。没有相同特征,更没有明显指向。 像是一场不知所起的瘟疫,不知靠近何处,才会染上病症。 他们并无理智也不做其他动作,不过一日,便瘫成一具干尸,不再动弹。 府中本无护卫,由于不知事发原因,幽崇便招了几名壮卫守夜,更是明令禁止府中之人随意下山。 他们隔绝在幽府,只不时在苏梦玄口中听闻,山下的荒隅已放置了无数尸首,堆积得像座小山。 这骇人听闻的一切让人心惊,更让殷零无所适从。她不知这些诡事是否同自己的梦境有关,可梦中的一切,又分明复刻着现实。 殷零分外忧心凰城的现状,可幽崇同样担心她的安危。思虑许久,殷零还是决定修书一封,让一一带回凰城,以示平安。 此时天已擦黑,他的火羽穿破云霄,在空中划下一道裂痕。 幽崇道是玲珑梦魇,此时还在她的房中叙话。殷零气恼地坐在院中,猜想二人此时可是如她们那般亲密。而玲珑若是惊惧得无法入睡,幽崇是否也要一并同眠在侧。 她的心里泛起一股酸意,自己这般性子,定是无法接受三妻四妾,三宫六院。但幽崇这并不分明的态度,倒叫人觉出坐享其人之福的意味。 那日被温柔乡所迷,不及提醒。今次冷风一吹,倒是清晰记起玲珑提过的清白和负责。此番想起,殷零心中还是梗塞不已,难以自持。 她并非顽固不化,只觉若是许了终身,便不该再予她人希望。 而若是早已肃清一切,便不该同过往之人含糊不清,甚至,夜半纠缠。 思虑间,越发伤怀,直至一把长剑,横上她的脖颈,这才警醒过来。 她欲抬手顽抗,对方却似是知晓她的意图,刀刃更贴近了几分。 殷红的液体顺着白刃淌下,让殷零顿时僵直了身子,不敢动弹。 瓦楞沙沙作响,顷刻间,一群拉满弓弦的黑衣人就将幽府重重包围。 护卫赶来时,殷零的前襟已被染得鲜红。她在人群中焦急寻找,却迟迟未见幽崇的身影。 或许,他在忙。 殷零自嘲地想着。心口像是裂了一条大缝,让呼吸都变得不畅。 “若是不想这小美人死,便将噬魂玉交出来。”羁押殷零的男子语调轻浮,满是不屑地喊道。
第25章 三途河畔 幽崇此时才匆匆赶到,见此情形,眼热得似要溢血。 他愤怒地将玲珑推至身后,一脸厉色地说:“噬魂玉不在我处,当时事发突然,根本不曾带上。” 幽崇语气坚定,眼神却疑惑地瞟向玲珑。 “若是这般,那这小美人可就留不住了。或是,用你身边那个来换,如何?”领头男子发出猥琐的笑声,满眼戏谑地看向玲珑。 幽崇额上青筋暴起,牢牢将玲珑护在身后,右手已悄悄召出月轮扇隐在身侧。 他暗暗施招,电光火石间,一道光束直指前方。以白刃挟持殷零的男子,即刻应声倒地,不再动弹。 领头话事的黑衣男显是急了,挥手便向檐上的射手发出指令,齐齐放出暗箭。 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殷零慌乱躲闪,虽应接不暇,却满眼皆是幽崇的安危。幽崇只是寸步不离地护着玲珑,像是在说些什么。 一道白光闪过,似疾羽飞驰,直直指向玲珑。须臾间,那个青白的身影闪身而过,以宽厚的肩背挡住利箭,牢牢将玲珑圈进怀中。 “师父!”殷零嘶吼出声,似是飞鸟哀鸣,显得凄然卓绝。 崩裂的血花在幽崇的白衣上漫开,浸红了殷零的眼。她疯了一般奔向前处,全然不顾仍在四处飞窜的利箭。 风声在耳边作响,带着穿梭的箭鸣,让她乱了心绪。 霎时间,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背后贴近,耳边响起的,是利箭穿透身体的闷响。 殷零不可置信地回头,眼前放大的是奶娘口鼻溢血的脸。她用身体将殷零紧紧护住,单薄的脊背,被三支白晃晃的箭羽刺穿。 “囡囡,王妈可能,不能保护囡囡了……莫要再……”鲜血随着话语愈加汹涌,不待奶娘说完,便毫无生气地瘫倒在地。 “王妈!”殷零的哀嚎近乎嘶哑,她似是要掀了这天地,疯魔般朝黑衣男子袭去。 殷零步伐渐乱,眼前似有一片殷红,让她绝望疯狂。 她毫无阵法地厮杀,直至一道白光,刺穿她的胸膛。 痛感传遍全身,意识愈发模糊,整个人都似是悬在半空,无法落地…… 重新睁开眼时,已是一处未知的所在。荒芜的大道上,无花无叶,只有遍地的黄沙和被风掀起的层层狂浪。 殷零疑惑地摸摸心口,并未寻到任何痛感。而周身的轻盈,让她怀疑自己早已身首异处。 她慢慢走上那条大道,并无想象中的惶恐。 心底有太多的悲痛和愤恨,它们撕扯着她的神经,占据她的理智。 道路越发宽敞,直至踏上一片花海。滴血的殷红肆意生长,衬着夜色,犹如披上了一层血红的地衣。 近旁的河水昏黄一片,隐隐带着血色,溢出一片腥臭。 她心下阵阵犯怵,眼前的红花,似在一本书鉴中看过。名为曼珠沙华,生长于,三途河畔。 原来,自己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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