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拂珠尊者,他入了魔,心性已非常人……” 拂珠道:“真挟持我又如何?” 她乐得给他利用。 拂珠还欲再说,岂料曲从渡截了她的话。 曲从渡道:“诸位说的在理。似我这等魔头,确实和正道不是一路。” 拂珠偏过头看他。 曲从渡没看她,他继续道:“诸位不远千里来到此地,想必都是为了解族一事。此事皇城人皆有目共睹,乃我一人所为,与拂珠毫不相干。”说到这,他终于看拂珠,“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必管。” 众修士听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拂珠摇头说:“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曲从渡道:“哪怕被当作和我一样的歪门邪道?” 拂珠道:“无所谓,我从不在意这些虚名。” 曲从渡道:“可我在意。” 拂珠顿住。 修士们也大气不敢出,紧张得衣衫都要被冷汗浸湿。 “我在意,”曲从渡静静道,“你好端端的,何来掺我这趟浑水。我就是听说你在东海之滨顿悟,要飞升了,我才挑这个时候回来。” 如不然,他哪天回来不行,偏今天回来? 就是不想让她知道。 不想看她被打成和他一样的反骨,不想看她好好的名声因他毁于一旦。 没必要。 这件事他一个人就够了。 “真不知道谁跟你说的我回来……你若还将我当哥哥,就站远些,不管看到什么都别插手,”曲从渡抬起手,很温柔地摸了摸拂珠的脑袋,“这算南山跟中州的事,你是东海人,真的不必插手。” 拂珠眼睫一颤。 她凝视着曲从渡。 看这个她在凡尘最后的羁绊,看这个她年少时代最后的记忆。 看到最后,她也只是说:“我不是东海人,我是皇城人。” 曲从渡失笑。 他笑着笑着道了句:“怎么还是这么倔。” 话落,他停在拂珠头顶的掌心里有魔气涌动,淡淡的赤黑之色瞬间笼住拂珠周身,形成一道似阵非阵的屏障。 拂珠一怔。 他竟是借着刚刚抚摸她的姿势,暗中施法想困住她。 拂珠伸手便要破开。 却听曲从渡道:“没用的。这是上界大魔传下来的手段。” 说着垂下手,补充道:“专门拿来困人的……你连灵力都用不了。” 拂珠试了下。 确实,她体内灵力仿佛被什么给阻隔了,她调动不了一丝一毫。 试着触碰敲打,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包括灵识也被禁锢,剑指同样凝聚不出剑气,她现在只能维持最基本的五感,别的什么都做不到。 拂珠便隔着这层淡淡的魔气,无声对曲从渡道,你就是存心让我难过。 曲从渡笑:“怎么会。我明明最疼你。” 他面向那群因拂珠被困住,明显松了口气的修士,道:“好了,诸位有什么想和我说的,现在尽可以畅所欲言。” 修士们起初还不敢开口。 直等确定拂珠是真的被困在原地,她没法帮曲从渡,才有修士放下心来,冷笑着道:“还有什么好说的?魔头纳命来!” 当下灵力爆开,火红光芒带起炽烈火焰,朝曲从渡直袭而来。 曲从渡神色未变,从袖里取出支纯白的玉簪。 他五指持簪,仿佛凌空写字般,往前轻轻一划,霎时魔气铺天盖地地涌出,如同汹涌上涨的潮水,借着他风灵根天生的迅捷,飞快迎向前方烈焰。 自古正邪不两立,水火也不相容。 于是—— “轰!” 似海底沉眠的火山突然爆发,大片大片的黑与红交错纠缠,不断向四面八方扩张开来,所过之处半是漆黑浓稠的潮水,半是熊熊燃烧的天火。 潮水与天火相互侵蚀削弱,疯狂吞并,一时火海遍地,热浪滔天。 那当先出手的修士见状,再度冷笑:“不愧能将解族灭门,果然好手段!” 须知解族乃九州第八氏族,其内大能如云,不仅族长是老牌尊者,长老客卿里也不乏资历深厚的尊者,道君真君等更是不计其数。 然这样一方巨擘,却被曲从渡一人一刀,尽诛满门…… “呼!” 烈焰再起,这次不止那修士,其余修士也跟着出手了。 一时间,各色灵光前赴后继而来,这偌大平原之上,竟比天际处的七色长虹还要再绚烂几分。 不过不同于长虹让人惊艳的美,眼下这绚烂,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杀机。 曲从渡仍神色未改。 他持着玉簪,还是将玉簪尖锐的尾端用作笔似的,凌空写写画画。 魔气随着他的动作愈发汹涌,似潮水汇聚成河。 巧之又巧,旁边就有条河。 潮水般的魔气便悉数汇入河中,由曲从渡玉簪往上一勾,再一挑,但听“哗”的一声,河里掀起数十丈高的浪花,以众修士谁都没能立即反应的速度,朝他们当头扑下! 当是时,凡是没能躲开,被水浪沾身的修士,全定在了原地。 他们僵硬地立在那里,浑身上下唯一双眼睛还能动。 他们便眼睁睁地看着曲从渡玉簪再勾,勾出更多的河水来,扑向其余修士。 曲从渡速度委实太快,被定住的修士迅速增加。 这样的战绩,莫说曲从渡是魔修,以邪压正理所应当,纵使他为正道,今日过后,他也必将名扬天下。 拂珠倒没关注战局变动。 她看着曲从渡手里那支玉簪。 原只是一枚最普通不过的发饰,如今倒被祭炼成本命法器。 拂珠问:“簪子叫什么?” 曲从渡正是又困住一批修士,准备对付下一批修士之时,闻言答:“折沉。” 瓶沉簪折,故为折沉。 拂珠垂下眼。 因她手搭在魔气屏障上,袖子自然滑落,露出她左腕戴了百余年的手串。 这手串其实是护主的法器。 她虽没用它护过,但戴了这么些年,不仅玉石颜色变了,里头蕴藏着的灵力也变了,比当初赵翡送给她时的品级要高一些。 而折沉簪也是赵翡送的—— “咔嚓。” 轻微的破碎声响起,凭两样法器这点微末的联系,拂珠举步迈出屏障。 恰在这时,曲从渡也反应过来,他居然能听到拂珠的说话声。 他忙不迭转头,拂珠已经走到他身后丈许远处。 旁边修士们望见这一幕,当即不管能动的还是不能动的,不约而同都神色大变。 这是真的快飞升了吧,否则如何能破开大魔手段。 有这等实力的她要帮曲从渡…… 却见拂珠走到曲从渡身边,没有说话。 她也没做什么,就那么站着,仿佛只是换个地方进行旁观。 曲从渡道:“珠珠?” 拂珠摇摇头,还是没说话。 曲从渡却懂了。 他也摇了摇头道:“知我者,莫若珠珠也。” 具体知什么,他没细说,但他和拂珠彼此都心知肚明。 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不该说的,自也无需说。 他和拂珠打小一起长大,他在想什么,拂珠清楚;拂珠想什么,他也清楚。 曲从渡忽然笑了下。 这一笑看得修士们毛骨悚然。 总觉得他马上要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之举。 一笑过后,曲从渡继续以折沉簪困住剩余修士。 正当修士们以为,他是打算把他们全困住,方便一起屠杀,孰料他根本不杀他们,也不伤他们,就只是将他们定在原地。 修士们倍感茫然。 拂珠则记起来时路上,大田鼠跟她传音,说曲从渡这些年除解族外,未曾杀过一人。 今日是曲从渡第一次杀人。 也是最后一次。 “珠珠。” 曲从渡喊。 拂珠望过去。 就见这以一己之力对阵无数正道的人垂下手,很平静,又很疲惫地一笑:“我有些累了。”他说,“我要去找你翡姐姐了。” 拂珠沉默。 良久道:“去之前,像小时候那样,再背着我走一次吧。” 曲从渡说好。 他收起折沉簪,转过身弯下腰,方便拂珠趴他背上。 “趴好了吗?” “好了。” 曲从渡背起拂珠往前走。 他没再说话。 拂珠也没说话。 他沉默地背着她,走过那群试图冲破束缚的修士,走过残破碎裂的颓垣断壁,走过短暂又夷愉,漫长却也无望的此生。 他一路背拂珠走过刀山火海。 走到火海尽头,他听见拂珠说:“就到这里吧。” 他仍旧缄默,将她放下来。 这时,仓促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拂珠回首,看了眼身后。 是那些修士终于冲破束缚,追过来了。 “曲从渡!” 修士们叫喊道:“适才是我等大意,才叫你得手。这回我等必然……” 修士们没能说完。 因为曲从渡已转过身,精巧别致的折沉簪微光闪烁,似是又要动作。 修士们顿时齐刷刷停住脚步,如临大敌。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曲从渡并未出手。 “何为正,何为邪?”他问。 无人答话。 修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曲从渡再道:“解族是正是邪?” 这次有修士答:“解族位列九州三氏五族,自然是正。” 曲从渡道:“解子沣也是正?” 那修士想也不想地答:“解子沣自然也……” 话说到一半,却犹豫起来。 解子沣那等手段,真的算正道吗? 纵是真正的邪道的手段,怕也不及解子沣一半残忍。 便支支吾吾答:“也、也勉强算是吧……” 曲从渡道:“所以解族纵容解子沣杀我全家,他们还都是正?” “……” 那修士瞬间闭嘴。 再无人答话。 “我被解子沣逼迫入魔,我是邪?” “……” “我为我家人报仇雪恨,我是邪?” “……” 此地一时寂静。 修士们全呐呐不敢言。 事到如今,谁还在乎到底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总归曲从渡以魔修之躯将解族灭门…… 却听曲从渡笑了下:“这就是你们口中所谓的正与邪。” 修士们静默。 曲从渡不再问了。 他长长叹息一声。 这一叹,仿佛将这百余年的孤与苦全吐了出来。 随后他抬起手,小心地将折沉簪插入发间。 玉簪莹白,衬得他眉心红痕深沉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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