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臂里的筋脉全被挑断,他压根动都动不了。 只能无望地趴在血泊里,苟延残喘着,看解子沣嫌脏似的绕过两具尸体,抓着长.枪去后院继续屠戮。 一步出一枪,一枪杀一人。 短短半炷香的工夫,除曲从渡和赵翡外,曲家上下再无一活人。 解子沣以枪拄地。 灭门好累。 但…… 舒服。 该轮到曲从渡了。 解子沣转身折回去。 这次回来,解子沣没再对曲从渡施加如挑断筋脉之类的折磨。 他也没再屈膝,更没说话,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曲从渡,因杀戮过多导致稍微卷了点刃的枪头抵在曲从渡腹部伤口,缓缓往里刺。 就好像先前曲从渡刺他丹田一样。 曲从渡也没说话。 只闭目,默默忍耐。 刺到一半,见伤口居然没流多少血出来,解子沣有点诧异,但很快了然,曲从渡和他一样,血也快流干了。 不过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解子沣拔出枪头,微微上移,对准了曲从渡眉心。 他开口说话。 “我这人,平生最是睚眦必报。一点点小事,我都能记上十年,甚至二十年,等到最合适的时机,才原封不动地报复回去。” 他以跟熟人谈天的口吻对曲从渡道:“我原本也打算之前你想怎么杀我,我就也怎么杀回去。不过想想你是个凡人,说不定我才报复到一半,你就先死了。这可不行。我改变主意了,我要送你快点上路。” 说完一笑:“这样不仅能让你少受点痛苦,还能让你尽快跟家人团聚。”顿了顿,“有什么话要交代吗?我可以帮忙转告给赵翡。” 赵翡…… 曲从渡微微睁眼。 伤势的加重让曲从渡眼前发黑,他看不清远处的赵翡,也没有力气转头看父母的尸体,只能视线模糊地看解子沣,问:“你究竟为什么,要灭我曲家的门?” 因为是疯子,天然的思想行为与常人不同? 还是因为觉得没能娶到赵翡,丢了面子,就想把面子挣回来? 又或者…… “为什么要灭门?” 解子沣重复了遍。 仔细思考了会儿才答:“我也想不出来为什么。反正想灭就灭了,走一趟顺手的事,应该不需要理由吧。” 曲从渡哑然。 是了,疯子做什么,需要理由吗? 解子沣问:“还有别的话吗?” 曲从渡沉默。 解子沣便点点头:“那你准备准备,我要送你上路了。” 语毕,长.枪猛然刺向曲从渡眉心。 这一枪下去,曲从渡必死无疑。 曲从渡正要重新闭目,就觉眼前一花,有什么突然扑过来,正正覆在了他的身上。 他愣住。 锐器入肉声响起,这一枪没有刺穿曲从渡眉心,而是刺中了他身上的人。 刺中了身上人的后心。 新鲜的血腥味近在咫尺,里面隐隐含着股淡淡香气。 曲从渡眼睛一下便看清了。 是赵翡。 赵翡不知何时醒了,扑过来替他挡住这致命一击。 “哎?” 解子沣也愣住:“杀错人了。” 话虽如此,解子沣丝毫没有怜香惜玉,更没有什么惋惜之情,直截了当地拔出长.枪。 大量鲜血被带出,有几滴溅上解子沣的脸,他伸舌舔了口。 “甜的。”他如是评价道。 曲从渡却已无暇听解子沣说话。 和赵翡挨着的距离太近,曲从渡看不到她的伤,也看不到她的脸,只感受到她贴在他耳畔的嘴唇微微开合,发出又轻又细的喘息。 喘息很微弱。 身体的颤抖也很微弱。 她快死了。 曲从渡小声喊:“赵翡?” 赵翡没应。 她呼吸更微弱了。 曲从渡便看向解子沣,说:“解子沣,你救救她。” 解子沣犹在回味刚才的甜意,闻言垂眸看过来。 “你出身解族,你一定有办法救她,”曲从渡语气很冷静,“只要救她,你想怎么杀我都行。算我求你。” 解子沣眉梢高高挑起。 他何曾见过求人求到仇家头上的。 便新奇地应承道:“我确实有办法救她。”旋即话音一转,“可她跟你成的亲,不是跟我。她又不是我的新娘,我凭什么要救她?” 曲从渡道:“你灭门没有理由,救她自然也不需要理由。” 解子沣眉梢再挑。 他正要回话,一道细弱至极,明显能听出说话者状态的声音打断他:“别求他。” 赵翡慢慢从曲从渡颈侧抬起头。 她看了眼解子沣,轻声说:“他是仇人,不准求他。” 曲从渡向来听赵翡的话。 但这次,他张张嘴:“可你要死了。” 这句说完,此前再怎么痛苦悲哀,也没流一滴泪的年轻人,在这个瞬间倏地红了眼睛。 “咱们家已经没人了,”他声音有些微的发颤,“我只剩下你了。” “我知道。” 赵翡看着他的侧脸。 晨起时神采飞扬,各种说情话哄她开心的新婚夫君,此刻神情萎靡不堪,亲眼目睹全家被灭门的过程压弯了他的脊梁。 他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为整个家顶天立地,因为家已经不在了。 他也无法再为她顶天立地,因为她就快死了。 可是,他是她的夫君啊。 努力保护着这个家,也保护着她,宁愿自己备受折磨,也尽可能地想让大家活下去,他有什么过错,要承受这些本不必承受的呢? 错是在她身上。 她不该嫁他,否则他就不用经历这些,大家也都不会死。 错在解子沣。 解子沣不该一心杀他,明明最该死的人是她。 “其实我今天来,是真想杀你的。” 解子沣这时对曲从渡道:“不过现在看来,你死不死好像都没什么区别了,反正赵翡要死了,有我在,你别想着能救活她。”顿了下,“没意思。” 不如拂珠杀他有意思。 就是不知道拂珠什么时候回来…… 解子沣把长.枪往肩上一扛,哼着歌往别地走去。 赵翡安静片刻。 曲从渡也很安静。 整个曲家,都很安静。 直到赵翡将自己的手,连同那支还没送出去的玉簪一起,塞到曲从渡掌心,曲从渡才陡的被惊醒般,呼吸都停滞了。 他不敢呼吸。 独属于赵翡的那股香气不知何时变得浓郁,他甚至感到她身体都在慢慢变冷。 她真的快死了。 他救不了她。 “以后也要像今天这样,求谁都好,就是不准求仇人,”赵翡忽然道,“你求他,他不仅不会出手相助,他还会觉得好玩,你居然能求一个仇人。” 曲从渡如何不知解子沣根本不会答应救人。 可他除了求解子沣,还能求谁? 求天求地,求大罗神仙,求神界圣人吗? 没用的。 求谁都不行。 他只能像看父亲母亲他们死一样,也看着她死。 “快说好,说你记住了,说你答应我,”赵翡催他,“不许不出声,快说话。” “……我记住了。” 曲从渡声音颤得更厉害了。 他被挑断筋脉的手也在发颤。 他想抱住赵翡,想带她去找救命药,想像平时那样堵住她的嘴让她不要再说了,可事实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听她继续说下去,说些他从未想过会从她口中听到的话。 “要坚持每天习武,这个绝对不可以荒废。 “赖床的话只能赖一小会儿,你一定记得要早睡早起。 “早饭要好好吃,你都没发现你嘴巴其实特别挑,早饭如果做得不合胃口,你午饭晚饭都不会好好吃。 “糖葫芦不要每次都买那么多,你忘记你上次吃到牙疼了? “不要什么都跟夫子学,夫子多大年纪,你又多大,你当心年纪轻轻就变成个唠叨鬼。 “也不要总逗小孩子,他有时候都不知道你在逗他,还以为你是故意欺负他。 “还有……” 赵翡说了很多。 曲从渡一开始还能说好,说记住了,到后面他只听着就觉受不了。 他身体也跟着发冷,一阵阵的,可赵翡仿佛没察觉到似的,仍兀自说个不停。 从穿衣吃饭,到练字看书,从年头到年尾,她想到什么说什么,曲从渡听着听着,有那么一瞬间,他禁不住地想,如果她能一直说到天荒地老,也挺好,这样她就不会死了。 可是这世上最可怕的设想,就是如果。 “等珠珠……” 赵翡又说,然这次刚开了头就止住。 因为她喉间忽然有鲜血上涌,阻塞得她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一字一顿地吐字:“……等、珠珠回来,让她,走、走,别……” 别什么,她没能说完,但曲从渡已经应了声好,他听明白她的意思。 赵翡笑了下。 他果然是最懂她的。 她继续说:“你,我,对、对不……” 她还是没能说完。 但也无需曲从渡再听了。 因为她突然吐出好大一口血,身体也控制不住般剧烈痉挛。等痉挛停止,她沉重而疲惫地抬手,满怀眷恋地抚了抚曲从渡的脸,便落下手去,眼睛也瞌上。 她死了。 徒留那根玉簪,仍攥在她和他的手里,却再也送不出去。 玉簪纯白得近乎刺眼。 比血泊里的大红的囍字,还要刺眼。 曲从渡静静看着。 良久,他轻声说,没关系。 雪白琼花携着不知打哪来的粉红花瓣徐徐飘落,曲从渡颤抖地握着赵翡的手,慢慢的,慢慢的,替自己戴上了玉簪。 瓶沉簪折。 家破人亡。 …… “他一直在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他就要走了。”
第80章 乘风 仿佛人间烟火也随着他远去了。 拂珠终于走进祠堂。 冥纸燃烧的气味更浓了, 花香随之变淡,拂珠便嗅到被有意遮掩了的,即使过去三个月, 也依然没能彻底散去的血腥气。 曲家上百条人命的血腥气。 再看那些牌位, 一笔笔一行行,都似亡者骸骨堆积而成,是日光也暖不热的森冷。 拂珠走到曲从渡身边。 他还在看她,双目寂寂无神,宛如死水。等拂珠跪坐下来, 侧向他的面容被天光照亮, 他总算认出她。 “珠珠回来了。”他说。 声音嘶哑, 语速缓慢,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 拂珠沉默良久, 道:“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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