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开袁宥姗的问话而不答,想来,既是因为保守,同时也是因为没把她放在心上。 袁宥姗收了收笑,情绪波动不大。 马栋梁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既然人家提到“诸公”了,作为一员,他只好紧张地在旁维诺搭话:“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发觉在场没一个接话吭声,他又立马悔得捂住嘴。 哎哟喂,叫你嘴笨! …… 和有些群体打交道,有时候听其言更要观其行:迟到也许只是为了压轴,示弱也未必不是亮剑。 尤其在这种场合,虚实不清的时候,明哲保身比自我表达要来得实际。 几分钟前,众人还看戏似的,旁观袁宥姗和萧如晦的唇舌之争,经这么一打断,很多人都差点忘了这场会议干嘛来了。 萧寄明撑着会议桌起身,重启话题道:“我们也才刚刚开始,说出来不怕笑话,正在为百家令的归属问题发愁呢,令公不到,会议没法往下开呀。” 斗篷人一顿。 旋即大笑:“几位的争论,我跟师兄在院外已经听到了,‘乱世即出’、‘暂持’,呵,不是几位提醒,我还真没想到,这件事还能从这个角度去解读?” 袁宥姗或许有胡诌的成分,但比起中间说过什么,她更在乎结果。 斗篷人又道:“顺着这个概念讲,各位的猜想应该得反过来理解,这么说吧,从古至今,我们这一脉比起旁人,甚至更需要遵令行事。而据我所知,萧寄明先生此前包括现在,的确是百家令的持令人。” 一句“遵令行事”,就将百家令的主次表达得再清楚不过。 这些年间,有人退出有人淡忘,包括萧如晦方才在会上说的那些,在座其实有很多人,也仅是抱着猎奇心态骑驴看唱本,图个热闹。 但是“阴阳家”这三个字,分量可轻可重,万一真能以一当百、移山倒海呢,所以现在下任何定论都还太早。 想不通,萧家放这么个大招,究竟准备干嘛? 院内此刻轻扫过一阵地风,桌帘绰绰,袖袍吹动,手扶木杖的那位久不开口,空气侵入鼻腔,禁不住细细地闷咳了一声。 所有人,如拨弦似的看向他。 他师弟放下茶杯道:“我师兄身体抱恙,长途跋涉需要静养,萧老先生,如果只是漫云村计划,我和师兄便宜尽力,要没有别的事情,恕我们就先失陪了。” 萧寄明点头,指了指萧如晦:“我在正院为两位安排的客房,舍弟送二位过去,茶水热汤,有什么需要的请尽管同他说。” 现在连打下手的都从萧历川升级成萧如晦了,按袁宥姗的话说,这阴阳家的身份还真是神秘莫测,玄妙得离谱。 * 风雨帘后,看下整一幕的萧梧叶依然眉头紧锁。 若把事物比作电视剧,观众入戏,还需得讲个前因后果。 但当下这段,前文不搭后调,只听到他们百家令百家令的放在嘴边,各个还严肃得跟什么似的。 她看向周叔翘首以盼的大门口——周叔,你高看我了,这情形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 周叔脸上大写无语。 但有一点萧梧叶能确认,就这松口的一瞬,那微妙的感应又来了: 这次不是拄杖点地声,而是…… 她大脑轰得一下,猛得想起前天在官教授实验室里发生的事,准确来说,是墙壁后的那对眼珠子,巍峨硕大,转动睛瞳,死死盯着她看的事。 就现在,居然有人正盯着她看! 她深吸一口气,撑大眼眶看向四周,尤其是她的后颈处—— 四周人群在意不在意,注意力通通都在阴阳家那一行,按道理,没有必要、也没有人敢在东道主的主场,亮着那么大对的眼珠子,堂而皇之地盯着她看。 察看的结果也的确符合她的猜测。 奇怪,刚才究竟怎么一回事。 萧梧叶很自然地想到清风一早所说,难道她黑脸黑到家真撞了邪? 他人就在前边,这会儿重要人物离场,他们师父马栋梁似乎也不再有什么课业交代,小队松散,萧梧叶瞅准空隙,怀揣一丝求生欲走过去。 不过她也留了个心,这一群里边,牛鬼蛇神最易藏身,万一…… 萧梧叶止住步伐,不偏不倚,正将所有的设想集中在了清风背后的小道姑身上。 她蓦地想起昨晚那个手腕粗细的尺寸,虎口半握,严丝合缝。 还真巧了。 ——要料想得没错,昨晚上在厨房和她过招的应该就是她! 还不光是昨晚,记得那会儿白天在大门口碰见,也是这个叫天艾的小道姑,来者不善地跟她过过一眼。 这么说,她还没到中邪的地步。 是了,刚才在背后盯梢的,一定就是她! 萧梧叶冷哼一声,庆幸没有打草惊蛇,脚跟变换方向,飞快地闪进了人群里。 * 夜深如漆。 会议持续了约摸一个小时,进行到后半程,实际吐出来的干货相对有限,加之被袁宥姗、阴阳家的事一搅和,不少人觉得参与能力有限,心思也都各自飞到了九霄云外,所以会议一结束,大家便哄堂而散。 并按照安置客人的规矩,绝大多数人都坐车回到了山下下榻的酒店。 有几个客身份特殊,跟萧家长辈、或和住进院子的客人相熟的,就没赶着下山那一阵趟,相互拜访寒暄。 促膝长谈也好,对弈下棋也好,总归今夜大院不落锁,就是在相好的客房熬到天明去,也有人随时招呼宵夜热茶。 * 相比其他客房的一致安静,马栋梁一行人的客房,合院上下最是热血沸腾。 但碍着影响不好,高谈阔论时特意将门窗紧闭,一直持续到深夜12点,里头的夜灯才依依不舍逐个熄灭。 萧梧叶坐在正对屋角顶上,等了一晚上,终于让她等到从里边翻出的一个黑影。 …… 白天,萧梧叶特意记住了天艾的身形特征:一米六出头,穿一身青布素衣,风一吹,大袖裤管下边空空荡荡的。 晚上身形不变,但手腕小腿都用束带逐层绑了起来,举手投足干练,看得到一副打小习武的骨架。 从客房出来后还是到后罩厨房,一路没摁电灯开关,黑灯瞎火之下,全凭六识感官给自己探路。 萧梧叶轻车熟路,爬至厨房屋顶静静等着,过了会儿,见这小姑娘扣着一只饭碗抱了出来。 随后便让她大为意外:小姑娘揣着饭盒折到游廊角落,如壁虎游墙般轻身一翻,竟翻到了管家老人们在院后开垦出的一块菜园子里。 “咕咕……咕咕……” 园子里,传出很难听的拟鸟声。 天艾皱眉,朝向草丛开口:“别叫了,出来吃饭!” 丛堆半人身高,植被浓密根系硕达,被垦荒人选择性的抛弃后,久而久之,长成了一片纯天然的蛇虫鼠蚁的根据地。 里边应声钻出来一个老汉,不知道是不是学过反侦察,一身迷彩,头上箍着个杂草现编的环冠,正好将面门挡了个结实,萧梧叶骑在围墙上一愣,想不到这厮挺贼。 “昨天给你的毯子呢?” “太扎眼,塞狗洞里去了。” 天艾没说话,看他坐在田埂上大快朵颐。 萧梧叶回忆了下,这声音有几分耳熟,近来应该在哪里听过。 就可惜她这半吊子记忆力,远没好到能任她抽调自如的地步,不然天艾这事儿,她应该能猜出个十来□□。 “明天早一点,去后厨顶一个叫魏大武的班。” “哈哈哈,果然啊,就没有我们小艾办不成的事,咳咳……阿……嚏儿……那我们,还是按原计划,混进去等到明晚上再行动?” 天艾默了一下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一个保温杯丢给他。 “我会再去探一遍,如果能在天明之前找到天玑锁,那你也就没必要混进来了。” “啊……?” 两人没再说话,等人闷头吃完饭,天艾也没去捡碗,而是找了根木头斜支在墙角,两步一蹬,从哪里来就从哪里攀了回去。 …… 月上梢头,人走夜静。 这回,萧梧叶前因后果都听明白了:原来,有一帮人在宅院内外勾结了起来,在找什么……天玑锁?
第18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用这句话来形容今天萧家今晚的氛围,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 林继均是晚到的,他是长沙商会的常任理事,按传统的士农工商排序,他不方便在这种场合出风头。但商人对机遇的捕获同时也最为敏锐,会议结束后,他没有即刻就走,而是到了西厢孙医生的客房,请他把了个脉。 身体状态保持得不错,不过生意人的通病,颈椎腰椎气血两亏一个不落,孙柟想得周到,顺手给他做了一套针灸。 等灸完起身,时间已经到了很晚。 林继均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埋汰:“他们说这院子总共就只住了十几来个外客,孙医生,还是得像你这样早点来,出进不用下山这么麻烦。” 孙柟苦笑,把针灸工具简单消毒处理后,收进了随行药箱。 “这有什么好的,是萧老师打电话,说他腿疾发作,把我给诓来了。” “哈哈哈哈,没想到萧老师还有这么一面!” 说到感性处,孙柟感慨良多:“是啊,他应该是想在有些方面帮我一把,心意是好的。可是你看那个小姑娘……哎,不提了不提了。” “小孩子不懂事,孙老你就不要放在心上啦,生命学奥妙无穷,需得到你我这样的岁数才能醒悟一二!” 这话也没说错,孙柟家门四代行医,经手的病人确实是年长者居多。 不过,能说出“生命学”这三个字,孙柟倒是瞬间对林继均刮目相看:现在的人总喜欢将传统医学的逻辑,生搬硬套到现代医学上,搞病灶对抗,可孙柟毕生所学,向来都不是在人体内搞打打杀杀,而是注重调理阴阳,助力生命运作本质。 生命学,好一个生命学! “林先生能有今天成就,见识果真非同一般啊!” “哎呀您这话真是折煞小可……孙老,您会下棋吗?” 萧家宅院底蕴深厚,就连安置客人的房间也极为讲究,笔墨纸砚、琴棋书画,每样都至少备了一套,所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孙柟似乎已经忘了现在是深夜,兴致颇高:“来,对一局!” * 下到中场,林继均在“劫”关漏算了一步,孙柟趁机在右角做了一个活眼,形势大好。 灯光作陪,两人精神奕奕,见他高兴,林继均顺口问道:“孙老,明天寿宴过后,您是在这儿多住两天,还是动身回安徽啊?” 孙柟叹了口气,摇头:“不清楚,我个人是想回去的,这外面世界虽大,但离开了我的小金窝,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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