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一一离她不过五米,背脊骨重重地拦在中间,也是萧梧叶看不见全貌,还以为他只是保留着“完貌”缓缓“跪倒”,可袁宥姗看得分外清楚,他整块背部都被子弹打烂掏空了,薄薄的肚皮被光照透,失去五脏六腑的支撑,脖子以上和腿部慢慢折叠,所以也才有,黑夜视角下的“跪倒”之态。 惧惊之下的萧梧叶也不在乎躲与不躲了,红着双眼扑上前,想要替董一一抱住他的肚子,端正他平日吊儿郎当却故作拿捏全局的姿态。 可董一一终是无以支撑,如一张面皮,瘫软在她怀里。 看着萧梧叶泪水成线地垂在他脸上。 董一一想抬手,却发现吃力无比,便挤出四个字说:“叶姐,别……哭……” 然后也不等萧梧叶抹去眼泪,倏然间带着完成神圣使命一般的笑容,缓缓合上了眼。 萧梧叶语无伦次:“董一一!董一一!说话董一一!” “董一一……”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萧梧叶接受不了现实地、用力地抱着他,以为这样全力兜住,消逝的东西就有机会失而复得。直到血水浸湿了衣袖,洇红山头石块一片片,萧梧叶终于知道,此时的用力过度,只会让他的离去变得更加“面目全非”。 她,抱不住了。 湖盆底,扎布耶茶卡的乱象终于告一段落,山岭上的斗争,更因袁宥姗的突然失神陷入偶发性停摆。 萧梧叶发狠地看着袁宥姗怀中的枪,而后是她本人,歇斯底里地怒吼:“袁宥姗,你有病吗!!” 不等袁宥姗作出反应,萧梧叶双手屈指微握,弥漫扎布耶茶卡的橙色薄雾是如何簌簌落下的,就如何逆变方向,以难以形容的颜色,千万雾丝归于她手心一点,随后发出夺目斑斓的耀光。 萧梧叶目光冷到冰点,在不知道她要对袁宥姗做什么的情况下,阿信条件反射的张开手臂,护在了大小姐身前。 只见萧梧叶攥手一挥,耀光集为坚不可摧的一点,光速飞向他们这主仆二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袁宥姗同因董一一的死而失了分寸,此时作为后手存在的仙师华天罡便终于择机现身,一缕茶色轻烟在他手中弹指飞出,于阿信身前,与萧梧叶所撺之耀光正、侧相撞,互为击了个瓦碎。 看不真切的耀光,呈放射状扑向瀛山术士及那些散修。 明明空无一物,可那种能量消散的感觉却诡异般的蔓延了整个山头。这样下来,这场遭遇战,谁也占不了术法星阵的便宜,转而陷入了一个新的僵局。
第97章 扎布耶茶卡一时陷入谜一样的静默。 华天罡年龄远超常人, 什么样的阴阳师他都见过,多年的实践检验结果证明,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属系的阴阳师, 能完美防御住他的“绛云丹”——被绛云丹所“污染”的区域,能量汲取干扰指数上升,越是依赖五行灵力的阴阳师, 越容易在此间被打回原形。 就像化学制剂相互发生质变作用,掺与杂质的五行元素, 便再不能以其纯质性态为阴阳师所用。 那么按照这个规律,眼前这个小女娃也当不例外。 人群之外,华天罡继续使出一枚茶色绛云丹,单单所指萧梧叶。萧送寒八面策应,分秒钟内回以一击, 一支箭后,他将手习惯性地搭上箭袋, 却发现经过刚才鏖战几回,腰间眼下已经空空如也了。 幸好萧梧叶并未被悲恸冲昏头脑, 反而经刚才一下,血液上涌,便是十里之外的草木风声,都绝对清晰地刻印在了大脑。 她抬手利落, 同样是一团茶色、却朦朦胧胧的亮光瞬间飞向华天罡。 华天罡睁大眼珠, 大为震惊,而更令他震惊的是之后丹雾和光丝在半道途中迎头相撞,竟呈一颗流星尾翼拖曳远处的颜色, 徐徐淡入了夜幕之中。 绛云丹抵消不见踪迹了! 袁宥姗麾下的主力军, 瀛山术士和世知散修各占一半, 其中不少还是拿钱办事,目的在于赏金。 术法消失这事,袁宥姗一早可没有事先申明过,性命攸关却对他们遮遮掩掩,这操作,委实太败双方之间的信任。 加之现在的情形,连华仙师出面也不能形成压倒性的优势,是以对这些乌合之众来说,动摇军心几乎是在须臾之间。 “袁小姐,不若暂时休兵。” 朝生门损失惨重,宙斯的队伍也因萧梧叶的半道杀出,察觉到自己似乎还有未做足充分准备的地方。军心涣散,领袖袁宥姗的状态也大不如先前,强行追击,恐生变故。 华天罡的意思袁宥姗听明白了,她惊魂未定的望着董一一跪倒的地方,喉道发声艰巨。 良久,她心情复杂的挥挥手:撤。 * 山岭之战因袁宥姗的撤离,两方有生力量终于接洽汇合。先锋队收拾战场,策应对接应残局。 天艾还有很多人围至山头一点红的时候,只见萧梧叶一夫当关拦在山岭中间,将董一一的尸体小心护在怀里,像极了一尊神魔不能侵犯的石像。 田榛血战富察明峙,落得里里外外遍体鳞伤,在宙斯下令整体撤离后,她被火速赶来的任飞影三人救下。 拖着半条命,几人爬上山顶,和先锋队的村民自发围成一个圈。 而萧梧叶静静地趴在圈中,身周散发的氛围令所有人都不自觉地陷入哀默。 也许这个时候,无声才是对勇士最体面的送别。 大约一小时后,舍纳族四百多号人终于撤至了昂拉仁错,而董一一的尸体也被萧送寒带回。离开扎布耶茶卡前,萧梧叶颓废起身,再三确认山边并无宙斯的探子尾随,这才一步一步落寞走至路的终点。 * 不知道这一路走了究竟有多久,天昏地暗,魂不附体,直到迎面为前方队伍落下的凌乱物资所拦,萧梧叶方讷讷的抬起牵头。 原来,这里又是一个翻版的舍那村。 水域覆盖范围内湖岛众多,村子正是很巧妙地藏在一个半开口的湖岛上。 废弃已久,建筑形同废墟,但街道、房舍,休养生息耕织农作的框架结构还在,让人一眼就能区分哪里是长安街、哪里是永安巷。 草草收拾过后,有不少村民已经住进了执事司临时分配的活动帐篷。 萧梧叶垫后归来时,不少村民自发性的夹道接风,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再害羞地躲在窗户、草垛后了——大难之下,更知牺牲难能可贵,现在的萧梧叶,是他们的贵人。 “玄女,要不要喝口水?” “对啊玄女,这有地方休息,睡一觉也可以!” “长老安排你的朋友在议事厅,说你休息好了就可以去找他们。” 萧梧叶恍惚的点点头,只是不等她找过去,街道人群之外,熟悉的面孔一张张围了过来:萧送寒、天艾、田榛、任飞影、瑃兰……周聪、程飞,还有孟思岐。 “你们……” 孟思岐的断手被打上了石膏,在田榛的搀扶下,勉强还能站在人群之前说话。而程飞坐在特制的轮椅上,千疮百孔地模样出现在她面前,看形容,和弥留之人无所差别。 程飞一向不大喜欢和她说话,可见她除了蹦出那两个字外,人几乎是傻的,所以轻晃动上半身道:“看什么看啊萧梧叶,很奇怪我又回来了是吗?” 周琮能出现在这,想必孟思岐和程飞能得救都是托了他的福。 萧梧叶不在状态的摇摇头,视线继续往后,想看看这长长的队伍之末,是否还会有从前一路随行的其他“熟人”——到底是没有了,陌生的面孔令她宛如置身在一个备受指责的世界,麻木了这一路的泪腺突然夺眶崩溃。 “董一一……” 萧梧叶瞬间哽咽,脑海回忆着那辆旅游大巴车上的种种,说过的话,做过的承诺,就如开闸的洪水一般,把她藏在肚子里的自责,化成涛和浪,分分钟将她淹没。 萧送寒赶紧上前将她抱住,轻拍后背:“别哭了,董一一不想看到的。” 可萧梧叶却根本听不进安慰。 她拼命地掐着萧送寒的肩窝,似想摒弃一切地往里躲。生怕是因为她的这双眼,见过太多风景、太多美好,所以要竭尽一切把它藏起来,不再看,不再想,以防有一天他们尽数不在,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去面对。 所有人围在道路两边,切肤之痛不知如何去抚平。 只能等待。 而就在这时,人群中的萧梧叶哭着哭着,呜咽啜泣,两行深褐色的血水蓦然因着她的嘶声力竭,从耳道处流了出来。 颜色触目惊心。 萧送寒紧张的伸手抹掉,还只是想到叶子今晚已经连续不止两次“提梦”,或许是大伤元气,不料猜想当即验证,萧梧叶喉间紧接着发出一声痛苦的沙音,旋即毫无征兆地昏厥了过去。 * 在她昏迷过去的这段时间里,部落还在有序的恢复运行着,秩序井然。 当冗长的梦魇从夜初消散,萧梧叶的状态已然恢复得七七八八,睁眼的时候,头重脚轻,却能感受到胃脏疯狂的暗示,至少,生命指标告诉她,她现在最需要一杯解渴水。 “叶姐,你醒了?” 床边陪她的是天艾。 恍如隔世的称呼,令萧梧叶再度恍神了一刻。 喝完水,天艾让人去议事厅通知寒哥。这一天,他事挺多的,在扎布耶茶卡的那场遭遇战中,绝大多数人受了惊吓或是轻伤。凡事诸多不便,而恢复生活起居之类,涵盖之广,光是执事司那点人手,远远不够,所以他又捡起了在北京时干的行政老行当。 不过他毕竟是“客”,在他这里,原则上是萧梧叶的优先级别高于一切。 给萧梧叶安排的,是“新家园”里唯一保留完好的木制小楼舍。 临湖,风光造极。 小跑过来的时候,萧梧叶正抱着保温杯,站在小舍二楼木制栏杆处,望向平静湖面发呆。 萧送寒走上木制台阶,靠近,把怀里准备的编织毛毯温暖地铺在她肩上。 说:“夜里寒气重,别感冒。” 萧梧叶神色闪躲地看了他一眼,又望回湖面:“是啊,也不知道我这身子,小伤能应付,重伤、病毒,是不是依然能轻易把我撂倒。” 梦里,她无数次闪回山岭上、子弹冲向她的轨迹,因着轨迹无数次假设:如果不是董一一替她拦下,那记子弹标中她的头、或是背,结果会不会和董一一一样,或者下场更惨。 终是她太自负了,真把自己当成了神仙。 对此,萧送寒也有属于他的过不去的那道坎: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把叶子和董一一置于险境,这是不该发生在他面前的弥天大错! 可现在…… 他们中需要有人打起精神:“我是说,现在的你可不能感冒,要知道舍纳族百废待兴,你现在是他们的精神支柱,不能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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