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梧叶抿了一口温开水,神情平淡:“精神支柱?” 总听他们玄女玄女的叫,可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当初在寅字院里的一句玩笑而已,没有支撑、没有理由随随便便当真。 但萧送寒说:“现在理由有了:夜里的那场斗争,无论你是怎么想的,结果都是他们受了你的庇护和牺牲才有现在,也许昂拉仁错不见得是他们的终极避风港,但现在,此时此刻,他们仍怀有希望,而你就是他们的希望。” 元气大伤的萧梧叶头脑仍是沉甸甸:“希望……呵,多么沉重的字眼……” 现在的她连身边人都守护不了,遑论他们。 也不知道为什么,萧送寒忽然开玩笑式地提起问:“叶子,你就没有想过,在一个地方安家吗?” “安家?昂拉仁错?” “他们是一群和你身世相同的人,这里没有路,所有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路,这条路最大的特征是‘合适’。合则留,不合则散,它既是安身之所,也是世上最自由的地方。而你,老实说,我不忍心看你永远漂泊……你总会需要一杯温度适用你的茶水,一间陈设迎合你的房子,一些认同你、拥趸你的左邻右舍。这不光是你,是世间所有人都在苦苦寻觅的归属,所以既然它存在,为何不考虑考虑?” 不得不说,这些话从萧送寒嘴里说出来,足以令萧梧叶前所未有的心动。 似乎于她而言,兜兜转转,折腾天折腾地,所求,不过是一个简简单单,让一切回归舒适和归属的地方。 可送寒的话里似乎漏掉了最重要的东西,萧梧叶抬眸:“那你呢?” 萧送寒对上她的眼:“我跟观长老说了,想在这儿应聘一个执事司的主管当当,你觉得怎么样?” “他们会答应你在这里当主管?” 水面很静,萧梧叶不信但又透露出几分求知欲。 萧送寒转过身,拉着她的双手郑重其事道:“他们答应了。但是有个前提条件,身份必须是家属,舍纳族认可的家属。你,意下如何?”
第98章 时间之针像在这一刻被拨停。 临湖小筑上, 萧梧叶的反应侧面印证她听懂了萧送寒的话。一簇光自多年前的少时记忆里启尘,带着悸动、不安和毫无准备的紧张,在被彻底腾空的大脑里左右拉扯。 她的眸子清亮潋滟。 也许萧梧叶想尽可能地表达自己的理智, 所以她竟毫无意识到自己说话磕磕绊绊:“你……代价会不会太大了点……我是说……现在是多事之秋,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任何决定,似乎都不是明智之举。” 白龙潭时她还豪言壮志地曾向老天爷宣布他们私奔, 现在,刚刚遭受打击的她, 顾忌恐怕比昂拉仁错的湖水还深。 如果以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董一一之后,她领教到“错误”的代价了。 现在她再也经受不住任何牺牲,如果她生来孤独、注定孤独,那么就让她孤独好了, 和死亡相比,这也不是什么不能忍受的事。 不等萧送寒开口, 萧梧叶便长叹一口气道:“其实醒来后我就一直在想,袁宥姗那些疯狂的举动, 或许就是针对阴阳师来的,而我,大概是时运不济吧,白竹湾一别, 没想到她真就盯上了我。所以你刚才说的没错, 我应该留下,也必须留下,团结更多同类力量去作斗争。可你们, 与这些事情毫不相干, 远离是非或许才是你们应该做的。” “不, 我并不是毫不相干的人。” 萧梧叶被送寒的语气吓了一跳。 也是,差点忘了,他也姓萧,于宙斯集团而言,萧送寒似乎也身处敌方阵营。 萧送寒十字扣住她,带着想要靠近却小心翼翼的口吻:“除了是集团利益外,有件事情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 “你不是一直对你的身世感到好奇么,不是对为什么会卷进他们之间的争斗感到不解么,据我所知,一切成因或许都和二叔有关。我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只能隐隐感觉到你的身份的确很特殊,特殊到,是一切的起因,也是一切的答案。而我,你告诉我,我有什么资格、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二叔?” 萧送寒进一步抵进,埋头低语:“二叔是后话,我会把一切弄清楚的。现在是我们俩的事:家属的事情你也不必有思想负担,我听田榛说,当年她和孟思岐只是经过了订婚,就被允许留在族内。既然这里是合则留不合则散,你想要改变心意,随时都可以,重要的是我们要扫清阻碍,一起把眼下的事情先解决,不是吗?” 听起来是这么个道理。 合则留,不合则散。 以现在舍纳族的整体状态来看,若待事情解决完毕,他们之中无论谁要离开,应该都不会受到太大阻碍。 这也是她一早考虑最多的情况。 这么一合计,萧梧叶迷迷糊糊的点下头:也好。 * 舍纳族人丁稀少,所以每逢新人结合、嫁娶生子,全村上下都会当做过年来庆祝。尤其对刚刚经历大劫的部族来说,士气低落,人在低谷,有这么一桩婚事冲喜也的确振奋人心。 为尽快地吸收萧送寒这员得力干将入伙,众人联名建议将订婚仪式直接放在第二天。 因迁徙匆忙,条件有限,所以一应布置随简。在议事厅前的广场,将主台简单点缀一番,主要仪式流程走一遍,新人互换信物,这就算是自己人了。 昂拉仁错幕天席地,除萧梧叶的住所外,只剩观齐云的帷帐稍显大气,所以仪式未开始之前,萧送寒只能暂在长老住所休息。 红色新服是顾晓晓几人连夜赶制出来的,制式和舍纳族的传统服饰赘规相似,对襟高领,齐腕长袖,乍看纹样绣花简便,但细看关键之处裁剪得当,一寸不多,一寸不少,衬得萧送寒原本修长的身姿挺拔高大、英武非凡。 任飞影叼着一截枯草走进来,左瞅瞅,右瞧瞧,整个试衣流程看下来,竟莫名流露出了几分羡慕之色。 他口无遮拦:“可以啊顾晓晓,哪天给我也弄一身穿穿?” 顾晓晓脸颊顿时一片绯红,忙完后退出帷帐,去看玄女那边的情况了。 “什么情况,突然害什么羞……我说哥们,没想到啊,你这决定做的让我连输了好几块天字牌呢,这种事情怎么也不提前说说。” 萧送寒笑他不知女孩的心思。 “让你丢了天字牌真是抱歉啊,来日方长,改天我找机会给你找补。” 任飞影一屁股坐在地铺上,嘴里的枯草一上一下的,说:“我也不是这意思,换了别人不好说,如果是换你留在昂拉仁错,我觉得,值!哥们,不对,萧主事,你以后可要好好对玄女啊,千万不要在我面前原地变渣男。否则的话,我……我……” “好,那你就替玄女盯着我,若她哪天不高兴了,你可以第一个拿我开刀。” 任飞影皱起了眉,越琢磨越觉得这话的主宾结构不大对:“我是……我怎么感觉,我这瞬间就成了玄女的跟班了呢?” 不想则已,一想,就难免陷入这个奇怪的逻辑,愈发找不着北。 “算了,今天不扯这个,我是来给你送贺礼的。” 萧送寒接过木盒,其中一个扳指:“这是什么?” 任飞影衔着干草一个劲地嚼,想是有些拧巴,说:“我小霸王轻易不送人礼物,要送就送最好的:童建白设计的箭支,顾晓晓的月光晶石,鲍安歌的噬灵洞,再加上我的……咳咳,你试试就知道了,让你感受感受什么叫作阴阳术的力量。” 任飞影话只说了一半,他提到自己的阴阳术,那么也就是“影子”。 记得在神火沟救下任大婶的时候众人亲眼见过,分影师若失去“影子”,非疯即痴,下场异常凄惨。 他为什么要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他? 任飞影立刻给自己找面:“我小霸王不爱欠人人情,但你也自觉一点,用扳指的时候别离我太远,比如说划个范围——阿里,至少不能出阿里,既解决了你用箭的短板,我也不用受那个冤种罪,这总可以吧?” 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在不知道这枚扳指具体有什么玄机的前提下,萧送寒笑纳了他的一片好意。 这么一约定,正好赶上观齐云巡查完毕回来,撩帘进帐,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吓得任飞影瞬间从地铺上弹了起来。 “观……观长老,那个谁,没什么事我就出去了哈……打扰了观长老!再见观长老!” * 离仪式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观齐云看看疯狂逃走的任飞影,再看看丰神俊秀的萧送寒,其中奥妙心领神会,趁机会合适,干脆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帷帐内陈设简陋,唯有一副残局摆在水壶边,观齐云这是见缝插针地要跟萧送寒再对弈一局。 萧送寒乖巧地坐到棋盘对面,按照落子顺序,拿走黑子棋盒。 “等等,你用白子。” 萧送寒不是很懂观齐云的弦外之意,放下黑子,将白子竹盒拉近手边。 刚要起手,却发现一众白子的最上,一粒颜色淬白、状似暖玉的棋子不同于其他,似刻着一枚奇异的小篆字体,翻着肚皮,让人一眼就能为它吸引。 这是……观齐云有意为之? 萧送寒拾起玉石,突然想到叶子手中的那枚黑子:“长老这是何意?” 莫非这是两粒棋子有什么联系? 观齐云执黑子继续残局,说:“白子上面的字叫作‘孟’,和萧梧叶手中的‘纭’本是一对。白子行走世间,黑子隐匿暗处,两字一阴一阳,互为彼此,互为成就。在周朝末年百家令发起之初,‘纭’代表末代王族姬氏公主,‘孟’代表世外神仙家,两家联合,曾是所有大家引以为榜样的君子之约。” “正如现在的萧家与阴阳家?” 观齐云点头:“差不多。” “很多人以为阴阳令是一枚神秘莫测的令牌,然而实际上,完整的阴阳令是‘信任’:白子为棋手,黑子为棋锋,剑之所指,棋锋所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此方能所向披靡。” 经过昨天一役,观齐云无疑遭受了他修行半载以来的最大认知冲击。 如果阴阳师不再御阴阳、控五行,那么作为“棋锋”的他们,存在定义又更被削弱了一层。他们将如何生活,又将何去何从,在真正的危机到来前,问题都需要做出新的解答。 “朝生门已经存世超过一千年,正如萧老先生曾经说过的一样,当今世界,事物的发展和认知都到达了属于它的瓶颈期。我们守了一百多年,维持现状,如履薄冰,现在危机并存,时机已到,我以为,是时候将马车的缰绳移交给你们年轻人了。” 萧送寒急忙起身,拱手:“这怎么可以,我们初来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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