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处于闹市之中,周围人来人往,即便是恩爱夫妻也不好在人前做出太过亲昵的举动,更何况寒熄戴着帷帽,惹人注意。阿箬捏紧鲜花饼,另一只手牵着他,只想快步离开这里,免得看来的人越来越多。 隋云旨方从药堂走出来,因拿不到源莲满脸不悦,收了宝剑,他正要打道回府,忽而迎面一阵风吹来了淡淡的鲜花饼味儿,他记得母亲也喜欢吃这个,便想买两块回去。 人满为患的鲜花饼铺前,一抹青绿衣裙的少女正昂头对着身边的人笑了一下,隋云旨的呼吸于这一瞬停滞,眼也未眨,待到他胸闷气短,想起来要呼吸时,那两抹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个人好像很熟悉,却也很陌生。 ——阿箬姑娘,我想起来我应是欠你一朵源莲的。 乍听见身后药堂里掌柜的说要人快马加鞭去接迎源莲,隋云旨心中又恼了半分,再去回想,也记不住方才少女的面容了。 此生,是不欠的。 — 阿箬记得上一次英栴死后没多久,便遇上了澧国、翼国两国交战,两国之间的战争波及边野小国,东车国送往翼国为质的东里荼蘼公主从皇宫逃脱,带着白一一路走到了煊城,只要离开煊城,她便能离开翼国的范围,奔向家乡。 这一次没有白一,那个曾被阿箬从蛮人手中救下来过一次的小孩儿后来也不知去向了。阿箬没再给他起名,也不曾关注过他的点滴,不知他后来有无再被蛮人捉住,又或者走运地与何时雨一般度过一生。 因为没有那动动嘴皮子便能更改国运的国师,两国之间的战争也减少了许多,澧国的新帝依旧昏庸,但没有落金城取之不尽的金银为资,他也不敢贸然向翼国发难。 阿箬与寒熄走过了红枫铺就的山岗,那里曾有年迈的澧国国严老向边野小国求救的必经之路,如今这条路上因为无战无殇,也无人逃难,安安静静的,只有他们两个。 按照上一世所行,他们走过山岗便要入山坳田野村落间,再往西走便能去到煊城,这一回,阿箬走的是东。 她没听过战争,即便有,她也不想再经历一次被万人围堵城门接连两天战火硝烟,她更想去看看东里荼蘼的故乡。 东车国很小,与翼国完全没有可比性,上一世阿箬不曾见过,这次一看,即被它寸土之地的国都惊吓了一番,也被那满国都外,围在城墙底下盛放的荼蘼花惊艳了一番。 小公主口中的荼蘼花的确很漂亮,如白雪铺就,盛放至生命耗尽。 城门前有人进出,穿衣打扮与阿箬和寒熄相差很多,若是走远路,他们会在身上或车上挂上东车国的吉祥乌目鸟。 有个小孩儿寻花香而来,走到阿箬面前看见她只是露出一双好奇的眼眨了眨,并未排斥,也未惊讶。没一会儿小女孩儿爹娘便带着通关的文牒走到阿箬跟前,牵着小女孩儿向阿箬用西牛国的语言打了个招呼,再带小女孩儿离开。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阿箬想她这次来对了。 “不曾有过战争的地方,果然很好看。”阿箬说完,仰头对着寒熄露出一笑,她是真心感受到了乌目鸟的寓意,幸福与安定,也是东里荼蘼的向往。 没有质子,没有战争,没有倾尽所有只为一搏之力,也没有在战事下叫苦连天的百姓。 阿箬突然有种想要再往后看看的冲动,这是前三百年不曾有过的期待与希望。 之前寻找寒熄尸骨的三百余年,阿箬不仅没有认真看过这世间百态,人间山河,也没有好好看过身边的人。 后来寒熄苏醒了,他就在她的身边,他们一起经历过十一年,这十一年内发生的事、见过的人,阿箬对他们记忆尤深。 隋云旨看向她茫然又逐渐变成坚定的目光。 东里荼蘼忘却过往在杉树下朝赵焰挥手。 被怨气与鬼咒环绕的云城,与那能泣出血泪的慈恩圣女像。 还有好多、好多。 从落金城不再富可敌国,从隋云旨未因其母将死而去天际岭寻找一个叫“阿箬”的女子开始,一切都变得与过去不同了。 当欲望被赋予神力,带来的往往都是执念与灾祸。 可源头破除,阿箬突然很想看看,他们不一样的人生。 “我们去看看吧,寒熄。”阿箬牵着寒熄的手,目光盈盈,她道:“你我能摆脱宿命,他们必然也会与曾经走过的路剥离。” “我想去看看。”阿箬胸腔震荡,握着寒熄的手也愈发地紧:“我想去看看,在没有岁雨寨人的干扰下,他们真正应当拥有的人生轨迹。” 寒熄对阿箬的要求,自无不答应。 他们没有加快脚步,而是按照往常时间,一步步往熟悉的方向而去,采荷花与莲蓬的季节,正是他们去往云城的日子。 云城外不再挂满诡异的旗帜,一路往里,这里不过是一座与外界其他城池相似又不相似的普通城池。道路、街巷、人来人往,没有漂浮于风中的怨气,没有慈恩圣女像,也没有故弄玄虚的谢府。 阿箬还是去谢府走了一趟,她借的是林念箐家的名,说是林大夫亲戚那边拖来一件信物,要交给谢大夫人。 在等待传讯的过程中阿箬便听谢府的家丁说道,谢家出了两个好儿郎,一文一武,长兄被封了个小将军,因边关无战事,在家陪着妻儿女。二公子谢随前几年高中,两年前被调派去京都做官,近日也有好消息传来,恐怕不久便有麟儿降生了。 家丁说这话时,颇为骄傲。 阿箬也笑,她没问洛湘何去,她怕洛湘已经与林念箐成婚,如此一问她便露出马脚。因上一世洛湘在洛芯死后建立的慈恩圣女像前睡了一夜落下病根才致使后来命不久矣,这一世的洛芯还在,她应当也无大碍。 不一会儿便有个女子出来,穿着打扮不像谢大夫人,果然那是洛芯的侍女。 “我家夫人昨夜饮酒,今早有些头疼,二位与我进客厅等候吧。”那侍女说着,没忍住往寒熄身上瞥了一眼。 寒熄的脸上带着纯白面具,他这张脸极具吸引力,出门在外,总得遮住才行。 即便如此,身形相貌摆在那儿,想不惹人注意也不行。 阿箬来此,本就是为了打听如今谢府的大夫人是否还是洛芯,既然不曾变过,那便代表谢随放下他的执念,洛芯也算得了好的归宿。至于谢运……没有蓝的魅惑,或许会是个不错的丈夫? 未可知之事,阿箬不往坏处去猜。 她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那侍女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去打扰了,林大夫家让带来的不过是个小玩意儿,还请姑娘送至谢大夫人手中便可。” 侍女接过,阿箬便拉着寒熄要走。 侍女也未强留,只是看着手中绢布包裹一小团东西不知是什么,打开看一粒粒的小碎末,更是瞧不出。 侍女无法,还是将这一巴掌大的小包裹带入了谢府,交给了正准备起身迎客的洛芯。 “夫人别起了,他们走了。”侍女道。 洛芯一怔:“走了?” 侍女点头:“是,但留下了这个。” 她将手心展开,绢布松散,露出一半灰黄的碎末。洛芯只需一眼瞧去,便认出了这是月季花的种子。 她喜欢月季花,谢府上下皆知。 只是这样一件小东西,不值得林家特地派人送来,洛芯想起去年嫁去林家的洛湘,姐妹俩向来感情深厚,想来这样细心的小玩意儿,也只有那丫头会托人带给她。 洛芯收下了,便对侍女道:“今个儿天气不错,你去将院子里的空地翻翻土,我倒要看看这种子能种出什么样儿的月季花来。” 其实不是多特殊的月季花,不过是曾为洛芯散魂处,在那满丘野月季中,阿箬随意摘下的几颗花种。 不过她想,洛芯会喜欢的。 — 从云城离开后,兜兜转转两年时光,阿箬又去了白月城,这次她有不一样的心境,可以与寒熄乘坐画舫在月湖上游一日,下一整天的棋。 自然,阿箬不太会下棋,她没有这般静下心来学过一样东西,但寒熄都记得,一步步教她,教着教着,阿箬也总算学出点儿趣味来。 正是隆冬,月湖边上有一层薄薄的冰,但月湖中心的水还是流动的,因为没有风,画舫行得很慢,坐在船头的船夫不愿划桨,裹着厚袖缩成一团。 阿箬撑起下巴思考许久,终于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寒熄瞧见了,抿嘴笑了笑:“走对了,这样你便堵住了我这条路。” 他的手指落在棋盘上,轻轻点了几处,阿箬瞧见眼眸一亮,抬起头看向寒熄时颇为兴奋地扬起嘴角:“这样我便吃了你的白子?” “是,这几颗白子都归阿箬了。”寒熄点头,等阿箬拿走了棋盘上的白子后,寒熄又指着一处道:“但你忘了防守这处,所以只要我的白子落在这一角,你可要满盘皆输咯。” 阿箬又顺着他指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眨了两下眼睛后反应过来,有些懊恼地耷拉着肩膀:“啊……我只想着怎么赢你,却忘了还要防你了,下棋太难了。” 寒熄的白子落在旁处,他哄着道:“再给你防我的机会。” “好!这一次我一定防好!”阿箬提起袖摆,跃跃欲试。 镂空的花窗外吹来了微风几许,带了两片雪花,冰凉地落在阿箬与寒熄执子的手背上,二人一同抬头看去。顺着雕迎春花的窗棂朝外看,能看见浅浅几层波浪的水面,也能看见湖岸上枯萎的垂柳,与絮絮飘零的晶莹。 “下雪了。”阿箬轻声道。 寒熄嗯了声。 没一会儿便有奏乐声从远方响起,阿箬继续想棋局,才有思路,听到这欢快的吹拉弹唱近了许多,她没忍住抬头又朝外看了一眼。 雪越下越大,一排绑着红腰带喜庆的队伍在枯柳下走过,穿街走巷地后面还跟着一些看热闹的百姓。 他们在湖中央,离岸边有些距离,所以那乐声也不是很响,仿如从很远的过去传来,被大雪遮蔽,队伍的轮廓也变得不太清晰。 阿箬问:“那是谁家在办喜事?” 船夫道:“齐家公子迎娶杨家小姐,是咱们白月城的大喜事儿呢。” “齐家公子可是齐宇林?杨小姐是杨姝?”阿箬又问。 船夫回头对阿箬笑了笑:“二位不是咱们白月城的人,居然也对白月城里两家公子小姐有所耳闻?” “恰好有旧友相识。”阿箬应了一句。 船夫又道:“是他们二人,齐公子之父齐卉曾为太子师,齐公子又中了举,这才回来履行与杨家的婚事。杨小姐与齐公子自幼定亲,二人青梅竹马,又水到渠成,实在是羡煞旁人的一对璧人。” “的确。”阿箬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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