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的脸骤然红了起来,她屏住呼吸,咬着下唇疼到让自己清醒,也将嘴唇咬得通红泛肿。 是她说,想看寒熄,才摘了寒熄的面具的。 阿箬顿时明白了寒熄话中的意思,他是以为她不想看他的脸了? 怎么可能……瞧上一辈子,生生世世,寒熄这张脸阿箬也永远都不会看厌,不舍得挪开视线的。 “我们回去再摘,回去……再看。”她像是哄孩子的口气,哄着寒熄。 神明大人不懂她的用意,所以显出了些许不悦,他之前分明很喜欢这张面具,现下戴上又有些勉为其难了。这回戴好,寒熄没再伸手去碰,反倒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一下阿箬的额头。 阿箬跟着那一戳,点了点头,便见寒熄翻手掌心落在她的面前,阿箬心领神会,试探地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上面。大掌握住了小手,两道体温相融,似是与之前牵手一样,可又多了些不一样的感受。 阿箬抬眸看他好几眼,看不见寒熄的眼眸,也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她能看清狐脸面具上的花纹,她知道寒熄在看她。 小二将三人引到了谢府门前,他与谢家家丁说这三人都是住在客栈里外来的大夫,据说医术了得,希望他们能让林大夫进府,给大夫人看病。 谢家上下都极为担心谢大夫人的病情,自然不敢耽搁,差了一人将他们三人领进了谢府。 阿箬在入谢府之前,忽而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阴气,她朝谢府左侧石狮子投下阴影的黑暗中瞥去。夜太深、太黑了,谢府门前也没点灯,提灯的家丁已经入了宅院,门前的石狮子有半边隐入了彻底的黑暗,黑暗里,两团幽蓝的鬼火正在轻轻跳跃。 林念箐走远了,阿箬微一垂眸,也跟着他走进去。 谢府是官宦人家,院内设计的亭台楼阁都极为讲究,云城自跨入城门开始,处处明显或暗藏了许多阵法,家家户户飞檐上挂着的铜镜亦有考究,到了谢府更甚,各种阵法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府宅院落包裹住。 阿箬往前走了两步,她跟上谢家家丁,问:“府上可是住着玄术大师?” 那家丁一怔,有些惊愣地朝阿箬看来:“没想到姑娘你年纪轻轻,眼神倒是毒辣。” 阿箬瞥了一眼右手边芭蕉丛中设下的阵法,那里摆放的石头是块新石,未经过几次风吹雨打,可见是近期才更改过府中之阵,自然是府上有懂玄术之人。之所以称为大师,是因为这些阵法精妙,阿箬也布不出来。 阿箬又问:“府上设阵颇多,阵阵相抵又相克,这是为何?” “我们大夫人素来身体不好,易大师说这些阵法根据气候而改,可变风水,能养人。”家丁说道。 花开花败,灵放灵收,的确不同的季节气候,不同的林石摆设,同一个地方的风水也不同。 阿箬见那家丁对她已多了几分信任,便想问一些关于城中之事打听,话才要说出口,她脚下一顿,突然回头朝寒熄看过去。 她看不见寒熄的面容,可阿箬能感觉得到他的温度,寒熄一直与她牵着的手在方才入谢府大门时便逐渐凉了下来,现下更是像在寒冬冷风中吹过似的,没有一丝温度。 阿箬担忧地轻声问道:“您不舒服吗?” 寒熄过了一会儿,才出声道一句:“阿箬。” 气息也变了,寒熄的确不太舒服。 阿箬立时想到了什么,她眉心紧蹙,眼神怔了一瞬后便在谢府的长廊中停了下来。 那家丁还匆匆往前走,林念箐只盯着提灯赶路,脚步声少了两道也无人察觉,眼看着提灯的灯光越走越远,阿箬的一颗心也越来越沉。 长廊前后无光,左有雕花窗棂,右便架了一排葡萄藤,这个季节的葡萄成熟得正好,浓浓的果香味儿顺着风穿过长廊与窗棂。 阿箬牵着寒熄的手收紧,另一只手逐渐从眉心放下,她睁开眼,面前所绘的符文尚未完全消失,谢家长廊的尽头转角处,一丝丝金色的光线飘了出来。 那些金光在触碰到围墙下所设的结界时,又被阻隔,分散成了更薄的星芒,像是一粒粒尘埃,漂浮于空中,被风化为了雾,几个眨眼就散。 阿箬知道寒熄为何会难受了,因为有人动了他的仙力。 谢家层层阵法,不是为了更改风水养人,而是为了拦住那人在动用寒熄的仙力时,仙气会泄露出去,从而引来阿箬这个杀生之祸。 谢随说,谢家有会迷惑人心的妖。 那哪儿是妖啊,那是曾吃了神明的,岁雨寨的人。
第45章 浊玉台:十一 谢府的家丁已经彻底走远, 便是林念箐也没了踪迹,他们走出了阿箬暂且能听到动静的范围内,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越发显得长廊前后四周静谧, 就连一草一木被风吹动的声音都很清晰。 阿箬的心口噗通噗通狂跳, 眼前所见丝丝缕缕的仙气便印证了谢府中有岁雨寨的人,有人在用寒熄的仙力去达到目的,这也是寒熄会突然乏力的原因。 她心绪不宁, 抓着寒熄的手愈发用力, 几次搓磨着想要温暖他的体温。 寒熄戴着狐脸面具, 阿箬看不见他的表情,他的气息有些重,那张瓷面的面具并不有多透气, 阿箬想要帮他摘掉, 可当她伸出双手的刹那,寒熄便像是得到了一个拥抱般,整个人朝她压了过去。 冰凉的瓷面面具擦过了阿箬的脸颊, 阿箬浑身一颤,紧接着身上负荷着的便是寒熄的重量。他并没有将所有力气卸下, 没有阿箬, 他仍旧可以状似懒散地站着,可有了阿箬,寒熄便可以将自己彻底交给对方。 阿箬抱着寒熄, 动也不动。 她的一双眼睛打量四周, 想看看附近有没有可以让寒熄暂时歇息的地方, 她知道寒熄失力的原因, 也知道现在只要她顺着仙气寻过去便能找到岁雨寨的人, 也能杜绝此时让寒熄痛苦的源头, 可她不敢离开。 谢府中除了岁雨寨的人,还有一个擅长玄术的大师,她不能离开寒熄。 府中上下此刻都跑到了谢大夫人的院落外,他们担忧谢大夫人的病情,故而长廊前后等待多时亦无人路过。阿箬抱着寒熄,不想在这夏季夜风中耽搁,只想赶快让趴在她身上的人能有个安静的休息场所。 阿箬掌心下的触碰隔着几层柔软的衣料,能清晰地察觉到他身体里释放出来的寒气。她的心越来越沉,就连连呼吸都忘了,只能看着那一丝丝逐渐化成尘埃粉末的仙气,双手在寒熄的背上不住地拂过,妄图拂去寒冷。 阿箬自己都没察觉,她的声音才像是被寒冬腊月冻伤了的人,牙齿打颤,轻声安慰:“没事的,神明大人,会没事的,阿箬守着您……我会一直守着您的。” 寒熄很难受,他的呼吸声有些沉,他的脸虽带着面具,可依旧压在了阿箬的肩头,轻微的喘息也在她的耳畔响起,像是一股火风,吹着了她全身。 狐脸面具遮挡了寒熄的虚弱,阿箬扶着他坐在了长廊旁的坐凳上,看着前后无人的长廊,无措地想要叫谁来帮她,可又怕整个谢府的人都是那个岁雨寨人的眼线,稍不留神便会给她和寒熄带来危险。 寂静的夜,凉风吹来了花草青涩的香味儿,连带着不知哪方草丛里传来的虫鸣声,阿箬的安慰喃喃,反复那两句话逐渐被寒熄的喘息声压下。 月明星稀,小院花廊,寒熄便靠在她的肩头细细地发出些许类似呜咽的喘声,阿箬的脸颊似是被一团火点燃,可心却如坠冰壶,跳动都慢了许多。 她颤抖着手,将寒熄额前挂下的发丝拂去耳后,又小心翼翼地摘下那张面具,低声道:“这样会不会好受一些?” 瓷面的面具很沉,露出了寒熄半边脸,他的眉头微微蹙着,双眼睁开一条缝隙,愣神盯着廊下一角的花丛。那里是夜来香,这个季节应当不会再开了,却有两朵晚来的盛放,散发幽香。 她以为寒熄喘不过气,与面具多少有些关系,可她摘了面具,也没见他好转几分。 忽而月白的长袖一动,阿箬浑身僵硬,她挺直了腰背,感受到压在她手腕上的力度。寒熄握着她的手,广袖盖住了她的一条腿,浅白与裙摆晕染的墨绿交融,意外与那株夜来香的颜色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寒熄的气息逐渐稳定下来,他似是大病一场,终于将浑身的力都都压在了阿箬的身上,阿箬也在长廊尽头的转角看不到一丝仙气。 灼人的气息转温,寒熄闭上双眼,困倦来袭。 他的拇指摩挲着阿箬的手腕,像是有蚂蚁啃噬一般,酥酥麻麻,直钻入阿箬的肺腑,每一口呼吸都牵动着痒意。 “阿箬。”他叫着她的名字,尚有喘息后的沙哑与余颤。 阿箬嗯了一声,口干舌燥,心绪难平:“我在。” 寒熄微抬头,额头蹭过了阿箬的下颚角,发丝扫过了她的耳垂,竟显出几分缱绻的依赖,随即又是一声:“阿箬。” 阿箬双手捏紧,心湖波涛。 终于有动静从不远处传来,人声带着紧张与焦灼,半威胁道:“大爷说了,若二爷仍旧执迷不悟,给大夫人带来任何伤害,小人等都有权将二爷乱棍打死。二爷……小人是跟着您长大的,您别执迷不悟了,大爷和大夫人对您,仁至义尽!” 这几声称呼,顿时让阿箬清醒了过来。 能释放出仙气之人,说不定就是那今夜满城寻求大夫的谢大夫人,若洛芯和洛湘真的是亲生姐妹的话,如今的谢大夫人之位坐着的一定不会是洛芯。 满府上下对谢大夫人的敬重与爱戴一言半语都能显示出来,下人口中的二爷,必定是挖了双眼的谢随,大爷便是谢运。若说阿箬担心这府上都是被那女人迷惑心智的人,处处布满了眼线,那唯有谢随算是清醒的一个。 不等阿箬多想,另一道声音便随着不断靠近这边的脚步声传来。 “小玔,你是陪着我长大的,你是当年……当年她指给我的书童,我们二人同吃同住多年,你应当知晓我的为人。那个人已经许多年没这般作妖过了,她一定起了坏心思,她想害更多的人,我知道、我知道的!我要阻止她,我一定要阻止她!”谢随的声音响起,阿箬顿时抬头看去。 她盯着长廊后方的某一个转角,不一会儿便有灯光照过,走在前面扶着长廊扶手和圆柱的男人锦衣华服,弓着背正狼狈地摸索着想要寻一道出路,而灯光是跟在他身后的青年提着的。 那青年眼睛没问题,迎着这般月色也能看得见夜路,只是他习惯了为谢随掌灯,而如今的谢随,早用不到灯光了。 小玔是跟着谢随一起长大的,毕竟有一些情意在,若非如此,凭着谢随这般疯魔,不知出过多少回纰漏,府上已经没人愿意再管他的死活了,小玔还依旧当他的侍从,看顾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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