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冰阳淡然自若地捉住了她的手, 拎到了一边。 他指了指她手里抱着的红酒。 “叶萦萦, 我打了你两板子,这是补偿。” 哎哟,瞧瞧, 什么叫做打一巴掌给颗枣。 好一个8万8的“补偿”。 不放点血真对不起自己那两声惨叫。 叶萦萦不领情地攥上他的衣领, 凑在他耳边, 醉意醺醺地说道:“师父,你打我两板子,吴炫足足笑了我一个多月,这个怎么补偿?” 刚才是肉-体的,现在是心灵的。 痛起来,更痛。 矫情起来,更绝。 阚冰阳知道她要胡来了,便伸手推她,“好了,一会儿该回去了。” 叶萦萦哪肯。 她在他面前没羞没臊惯了,跟个八爪鱼一样缠得紧,挨着他的脖子道:“师父,要不你让我咬一口?” 活像吃唐僧肉的妖精。 千娇百媚。 打不死,有背景的那种。 他不由分说:“不行。” 不行说多了就是行,叶萦萦都懒得跟他斡旋。 直接撇了酒瓶,抱着他的脖子,扭扭捏捏:“吴炫都同意我打他一顿呢。” 阚冰阳却道:“那是因为他喜欢你。” 怀中的人,稀里糊涂地点点头,嗯。 吴炫是真心实意喜欢她,可叶萦萦对待感情方面好像一直懵里懵懂,也是来者不拒。 阚冰阳窥不透。 他不想欲拒还迎,于是开门见山。 “那你呢?你喜欢他吗?” 叶萦萦在他怀里靠着,连8万8的酒都不不入眼了,哪里还顾得着其它。 她盯着他的喉结,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在跟她说话的时候,滚动吞咽得厉害。 是紧张吗? 也不是。 阚冰阳都能狠下心拿戒尺罚她,又怎么会在面对她的时候忐忑拘诸。 窗外的纸伞画舫,飘着酿酒人家的香气。 对面的戏台已然谢幕。 后面的八个大字,不知何时,换成了“春宵苦短,及时行乐”。 分不清现实还是又做了春梦。 她昏了头。 还飞蛾扑火般地作死了。 轻轻吻上了他的喉结。 “嗯,喜欢。” - 卫蔓凝是被噩梦惊醒的。 梦里,天寒地冻,叶萦萦穿着一身报纸做的衣服,坐在路边哭得稀里哗啦。 满地火柴。 卖了一晚上,一根都没卖出去。 眼睛肿得核桃似的,那可怜样,比安徒生写得还惨。 “老东西,起来!” 卫蔓凝拍了拍旁边熟睡的男人。 叶明诚今夜开了会,回到家也是累得不行,倒床就睡,鼾声震天。 陡然被卫蔓凝拍醒,虽然不悦,但看她神色凝重,也紧张问道:“怎么了?” 他们俩结婚十多年,一直没有孩子,也没为什么事情担忧过。 唯一的牵挂就是叶萦萦。 这梦后劲太足,卫蔓凝回味了好久,将梦境说了一遍。 叶明诚头疼脑热地拍了拍太阳穴。 他还以为什么火急火燎的事,着急上火成这样子。 连夜把他喊醒,搞了半天就是告诉他做了个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梦? 他无奈地沉了一口气,安拍了拍卫蔓凝的肩,安慰道:“就是梦而已,你放心,萦萦就算卖爹,也不会去卖火柴的。” 自己的女儿,还是自己最清楚。 叶萦萦那性格,怎么可能拉得下脸皮去卖火柴,哎哟喂,这年头了谁还要火柴啊,Zippo打火机都镶培育钻了。 卫蔓凝没说话,抱着胳膊坐在一边。 思忖。 叶萦萦下山玩,却是和阚冰阳,而不是和她偷偷暗恋的吴炫。 哎,她连觉都睡不着了。 真是好心办坏事。 又让她栽到那个冷冰冰的阚冰阳手里了。 她皱着眉,侧身搭着叶明诚,晃了晃他的胳膊,“那个阚冰阳多少岁?” 叶明诚闭着眼睛,疲惫不堪,“二十五吧。” 卫蔓凝掐着手指头,眉头拧成一股绳,“这么老?比她大六岁,代沟都差了两个,共同话题都没多少。” 夜深人静,她还在研究这个? 叶明诚叹了口气:“你知道他是谁吗就在这瞎叨咕?借着这个节目,好好治治她的臭脾气,要不然对你还是猫一天狗一天。” “我又不需要她对我多好。”卫蔓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就是觉得,你还私下里特意嘱咐阚冰阳要好好治她,挺过意不去的。” 叶明诚睁开眼,手肘撑在脑后,盯着天花板道:“蔓凝,她又不是你亲生的。” 卫蔓凝愣了一下,眼中稍稍闪过一丝失意之后,释然而笑,“我生不了孩子,早就把她当亲生的了。” 可惜的是,她不领情。 老婆实在太啰嗦,没辙。 叶明诚困乏之至,只能先安抚敷衍她:“回头我跟沈老说说,让他儿子温柔些。” 卫蔓凝终于放过他,点了点头。 可回味两秒,她又觉得哪里不对。 “啊?沈老的儿子?” - 一夜混沌。 醒来的时候,头都是四分五裂的。 叶萦萦挣扎着坐起来。 低眼一看,自己衣服都没换,估计是五迷三道的时候,直接被阚冰阳扛回来扔床上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看向窗外,这才发现已经日上三竿。 没人敢吵着她睡觉,更没人敢管她。 再加上这两日说好了给她休息,连拍摄工作都暂停了下来。 叶萦萦换下满是烧烤味的衣服,头脑发胀,习惯性地就跑到了橖顶。 桃花依旧,微风拂面。 却没有了抚琴的白衣长衫、徐来一人。 她愣了愣,眼前恍惚一现。 昨晚她喝得高,迷迷糊糊回想起来,似乎除了那瓶8万8的柏图斯,就剩下了零星片段的一夜春梦。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那么喜欢那个对自己不苟言笑拒之千里的男人。 她是犯贱吗? 还是又皮痒欠打了? 整夜整晚,梦里深处都是他。 依稀记得,她没皮没脸地坐他腿上。 起初还有些罕见的害羞成分在鬼鬼作祟,最后她直接情不自禁地挂在男人的脖子上,怎么都不肯松手。 阚冰阳问了她好几遍,喜欢吗? 她当然喜欢。 而且喜欢得紧。 这样一个白衣胜雪的谪仙, “可远观不可亵玩”,在她这是不存在的。 她就是要上手盘,往死里盘。 盘得他没了棱角,没了锋芒,更没了防备。 只可惜,这梦太短。 最后记忆定格在吻上他喉结的时候,戛然而止。 叶萦萦离开橖顶,快步跑到旁边的山泉边。 她弯腰,捧着水洗脸。 山涧泉水润着迷雾晨曦的冰,凉得脸颊都倏然感觉不到燥热的温度。 可不管她怎么洗,都洗不掉脑袋里那些龌龌龊龊的思想和清清楚楚的片段。 尤其是轻触眼睫的下唇,和近在咫尺的喉结。 顺着脖颈,再往下呢…… “啊啊啊——叶萦萦!” “你真是……害不害臊,好端端地做什么春梦?” “做春梦就算了,还是跟那个冷冰冰的男人……” 她叽里咕噜胡咧咧了一大通,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说什么。 水滴顺着脸颊缓缓而下。 一身尽湿。 等抬头,晏清正站在不远处一脸傻愣地看着她。 “……………………” 大概三十秒的冗长缄默,回顾的是昨夜,懊恼的是刚才。 叶萦萦扯了扯嘴角:“师……叔?” 晏清回过神来,脸色窘迫:“哦,那个,是师侄啊。” 说来也巧,他难得下来打点泉水,正巧就看到叶萦萦在这满面通红地发闷气。 更巧的是,昨夜他难得晚睡,半夜坐在橖顶看星星,一不留神就瞧见阚冰阳扛着醉醺醺的叶萦萦往厢房方向走去。 一脸无奈和不耐烦。 甚至还有点隐隐约约的生气。 这二人,跟太极阵似的,一阴一阳,你推我就,从未融合为一,却又始终循序渐进。 他看不懂。 于是问:“叶师侄,你刚才说,做春梦……?” 叶萦萦懵了一瞬,水滴在两鬓发间滴答落在手臂,顺着指尖蜷在了掌心。 她惯会先发制人,大言不惭道:“是啊,好大一个春梦,和师叔您。” “……”晏清一愣。 他明明晃晃瞧着呢, 这姑奶奶眼底,可不是春梦,是噩梦。 这福气还是给阚冰阳吧。 他那块千年寒冰,就需要这样的骄阳似火。 晏清拎了水桶,后退两步,尴尬道:“不了不了,师侄,这福气我可不敢要。” 他赶紧转身,片刻都不敢多停留。 看着他吃力拎水的背影,叶萦萦迟疑半秒,又叫住他,问道:“对了,晏师叔……” “怎么了?” “我师父呢?” 晏清疑惑,心想这不是应该你更清楚吗? “哦,他昨晚把你送回来之后,就下山了。” - 沈家别墅在江城西康区的桦金郡。 掩在葱郁苍木,隐了城市喧嚣,处身幽静怡然,恰是一派隐士的作风,奥僻蓄秀,皈依自然。 可阚冰阳坐不住。 他来这很多次了,每次都是不欢而散,无疾而终。 即将耄耋的老者拄着拐杖。 年纪大了,腿脚都不太方便了,却还是将茶水都准备妥当。 沈禾风在旁边坐下,手中的核桃盘得包了浆,油光水滑。 懂行的都知道,文玩档次高了两个度。 他沉声道:“我去给你妈妈扫过墓了,过些天,我带她回沈家祠堂。” 扫了,也渡了。 而且是拜托褚施亲自渡的,极乐轮回,世间苦楚,都是他欠的。 阚冰阳静静听着,沉默片刻,冷冷嗤道:“真是讽刺。” 沈禾风愣住,“什么?” 阚冰阳瞥过旁边那杯绽着白桃香味的乌龙茶,阖了阖眼,“爸,您比我妈大将近三十岁,您还在健步如飞,她却长眠于地下,这不讽刺吗?” 他说得在理,也没错。 沈禾风仔细想来,他躲了二十多年的世俗观念,倒头来却认不回唯一的儿子。 世人都已经网开一面,可儿子依然不愿原谅。 “也是,倩倩到死都没原谅我……” 沈禾风不住苦笑。 回想当年,他本以为自己是个了无牵挂孑然一身的人,却没想到人过天命,竟然恋上自己的学生。 一瞬间的沦陷,造就了所有的无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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