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瞬间它就消失不见了,而被光芒短暂驱散的邪气又再次拢聚头顶。 桃桃面前的画面一转,双眼被无边无际的黑夜填满。 她眼前所见是凛冽刀风,嶙峋荒原。 在邪祟的围裹之下,奴隶于荒原之上没日没夜劳作挖取、种植灵物,片刻不得歇。 金光坠入荒原的尽头,光芒缓缓消敛,里面是一个浑身赤.裸的无面婴儿。 在婴儿身旁,躺着一口手掌大的金色小钟。 婴儿没有五官,发不出声音,不知是死还是活,但当他降世的那一刻,方圆几十里内的邪气被肃清一空。 这里的异样很快被邪祟发现,他们不敢靠近,于是驱使凡人奴隶前往查看究竟。 十几人在蛮荒狱的黑夜里搜索,一个男人先找到了那婴儿的所在之处。 冬夜下起了雪,厚雪压在婴儿身上,只剩一个小小的没有五官的头颅露在外面。 他皮肤被冻得青紫,没有鼻子察觉不出呼吸的强弱,才出生短短几个时辰就尝到了生之苦。 男人在婴儿身旁看到了那口小小的金钟。 虽然他不清楚那是什么,但他察觉到了金钟之上的神圣气息,有它在这,四周蛮荒狱的邪气如落花流水一般衰败颓然。 身后甩着长鞭的邪祟纵马而来,男人手忙脚乱地将婴儿埋进雪里,拿起那金色的小钟跪在地上双手奉上。 一个人身牛头的妖物一鞭甩在他的身上,将他抽倒在雪地上。 小钟滚落于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妖物见那钟不似寻常法器,伸手去拿,还未靠近,就被那凛然圣洁的气息灼了回来。 妖物后退,一层层上报回去,最终有更强的妖物前来设法带走了小钟。 等它们都离开后,男人才将快要冻死的婴儿从雪地里抱了出来。 …… 在经历了漫长不见天日的黑暗之后,画面一转,桃桃眼前出现另一个场景。 凄芒的月色与滔天的魔气交相错杂,叫人说不出的心悸。 白袍少年牵着少女的手在荒原之上奔跑,身后漆黑一团的魔气就要追上来了。 少年停住脚步,转身将一口金色小钟放在掌心。 桃桃明白了,她眼前所见的都是这口钟的记忆。 它被邪祟带走封存,又被少年取回,所以那漫长的黑暗才结束了。 此刻的情形十分危险,相比于强大的魔气而言,少年与少女弱小得如同随时可能被碾死的蝼蚁。 更别说那少女只是一道虚渺的鬼魂,但少年却可以触碰到她的身体。 少年抬起头来,桃桃惊诧地发现,白袍兜帽之下的那张面孔她再熟悉不过。 是南宫尘,他十几岁的模样远没有她后来所见的温柔从容,俊美的面孔之上带着些许冷漠和稚气。 他一手托钟,一手鸣钟。 不知为什么,在这一刻,桃桃察觉到一阵令她心惊的危险。 钟声清鸣,以少年为中心响彻大地。 魔气倏然静止,继而由内部开始寸寸破碎,最终消弭于空气之中。 同它一起消弭的还有蛮荒狱上空厚重的邪气。 钟声仿佛一缕能刺透一切黑暗的光芒,将这世间所有的混沌、所有的邪恶,通通击得粉碎。 那只魔在钟声之下消散,桃桃松了口气。 可下一秒,南宫尘身边鬼魂之躯的少女身体也开始破碎,似乎只要是妖邪鬼魅之身都会被钟声清除。 桃桃呆怔,她这时才看见,刚刚一直没有注意模样的少女,像极了她。 桃桃见过息壤,息壤虽然长得和她一样,但言语神态却和她完全是两个人,可南宫尘身边的少女…… 举眉、抬眼,甚至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都像和桃桃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一时间,桃桃恍惚了一下。 ——难道这个少女是她吗?她不记得自己曾有过这段记忆啊。 少女也满脸诧异,她灵魂一寸寸消散于天地,南宫尘伸手抓去,却只勾住她衣角的毫厘。 桃桃还想再细看,场景却再次轮转。 尸山血海,满目疮痍。 眼前所见尽是血肉模糊的死尸,尸体被剥皮剔骨死状惨烈。 千名灵师手持法器将这被血浸染之地团团围住,凝重地望着前方,谁都不敢上前。 南宫尘跪立于血海的中央,他洁白的衣袍被染成血色。 万箭穿心而过后,一抹血渍从他唇边缓缓流下。 箭矢纷飞如雨,他全都不看,所有的目光皆落在怀中那生机无多的少女。 依然是她。 这时的南宫尘已经和桃桃现在所见的模样没什么分别,但少女依然是当年模样。 不同的是,她不再是鬼魂,而有了身体。 她胸口插着一只箭矢,眼眸涣散,气息微弱:“我想起来了……” 暗红的血不断从她口中涌出。 她眼眸中的颜色黯淡,但仍强撑着伸手去抚南宫尘染血的侧脸:“不要……不要堕魔……我们还会再见的……” 南宫尘双眸弥染了血色,眼尾泛起残红。 金色的小钟与桃夭同样被血染得通透,落在他的手边。 她握住他的手:“……答应我。” 千人注目之下,南宫尘静得如月下无声之石,他浴血裹伤,轻轻吐出了一个字:“好。” 少女脸上是桃桃一眼能读出的绝望和自嘲的神色,她呢喃道:“我真傻,原来这……才是你说的因果……” 月蕊雉从远处飞来,为南宫尘挡住了灵师射来的箭矢。 它倒入血泊,奄奄一息。 桃桃怔怔地看着那画面,看着少女死后灵魂消散,看着她的身体化为南宫尘手中的一截骨偶。 从前南宫尘不肯对她说的事情与他对她那没来由的感情,经由这些画面,忽然在她脑海中串了起来。 他在海底附身时她所看到的记忆确实是属于他的。 那截骨偶是他折断自己的肋骨雕成的,之所以要做出那截骨偶,是为了让在蛮荒狱中消散的鬼魂少女重回人间。 她像极了她,但桃桃知道,她不是她。 她怎么可能出现在三百年前? 那少女到底是谁?是她的前世吗? 桃桃脑海中混乱一片,她又听见了那道奇异的钟声。 于天地之中诞生,钟声一鸣万邪退散,桃桃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 ——帝钟,无法被品级所限制,混沌冢三百年来没人能够敲响至尊法器。 可帝钟为什么会在南宫尘身上? 不等桃桃细想,眼前的画面再次变幻。 这次没有尸山血海,没有邪气之夜,桃桃回到了最开始的白色空间。 在她的正前方,一尊如山般大小的巨钟直直矗立。 她仰头也难以看到它的峰巅,巨钟之下,一抹人形的光影正凝望着她。 光影只有形状,没有五官和面孔,也没有性别。 它望着桃桃,声音空静:“帝钟已然蒙尘,鸣钟人又在何方?” 桃桃本能觉得这道光影是帝钟的化身。 她怔了怔,还未开口,却见光影朝她伸出了手:“我等你,很久了。” 桃桃像被什么蛊惑了一般,迈脚朝它走去,她将手搭在了它以光化成的虚幻之手上。 刹那间,钟声再鸣。 如果说之前的种种都是她的幻觉,但此刻的钟声就在耳边。 锵金鸣玉,含宫咀徵。 桃桃很难去形容这声音,只知道钟声一出,就如南宫尘教她卧雪印那日,这世间所有的污垢、阴秽通通被涤荡个干净彻底。 桃桃终于从那身不由己的幻觉之中挣脱,不知何时,她置身于一个宽阔明亮的空间。 没有架子、没有灵物、没有术书。 她目之所及只有正前方悬于钟架之上的一口金色小钟,耳之所听只有悠扬不绝的连绵钟声。 桃桃抬头,钟后的墙壁上悬着一副古画。 一座洁白的高塔矗立在喧哗人间,在高塔之下,身穿白袍的人将手搭在满身脏污的少女的发顶。 桃桃缩紧了瞳孔。 因为她看见,画上的少女长着一张和她一样的面孔,和她于刚刚幻境之中所见别无二致。 那不是幻境,那是真的。 三百年前,真的有和她长得一样的女孩存在过。 桃桃环顾四周,这里仍然是藏库,或者说是在藏库之内的另一个空间。 如果不是帝钟的召唤,她只能看到藏库的景象,无法发现这处空间。 此刻,她的手放在帝钟炙热的金色钟面之上。 钟面上缠绕着一条条凄厉的恶鬼纹路,极细极小,凑近才能看到,面目虽狰狞,却极其生动,像是活体被困在了钟里不得超生。 帝钟的钟声不绝于耳,桃桃回头。 钟声一出,周围的结界顷刻间破裂。 她看见身后关风与震惊的神情,他身边放置着南宫尘的木偶身。 南宫尘的灵魂离体而出,退到远处的墙边。 帝钟的钟声化为音波朝他击去,每多一道落在他身上,他身形就虚渺一分。 帝钟鸣,天下清。 帝钟的钟声是一切邪祟的克星,南宫尘也不能例外。 元天空试图为南宫尘挡住那钟声,可帝钟的声音无形无质,不是他能对付的。 九九八十一响,分毫不落地击在南宫尘身上。 将他硬生生从木偶身里逼了出来,将他逼退至墙边,将他身形击得透明,虚弱不堪。 桃桃木然的脑子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就在刚刚,那三百年没有响过的帝钟在她手下发出了清鸣。 困住帝钟的结界打开,这神秘强大的至尊法器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它甚至还击伤了南宫尘。 任由帝钟的钟声落在南宫尘身上,即便是他也未必能承受。 桃桃缩回帝钟上的手,提剑挡在了他的身前。 悠扬的钟声撞入她的身前瞬间消敛,归于平寂,消失无踪。 南宫尘眼眸平静,他身体透明得令桃桃心惊。 还不等她来得及询问他的伤势,桃桃看见李鹤骨站在了藏库的门口。 钟声响了八十一道,足以让藏库之外的他也听到。 他一步步踏入藏库,没有一个人开口,安静得有如万物休憩的寂静之夜。 李鹤骨站在桃桃面前,神色虽然淡然,但眼眸中的诧异是掩饰不住的。 他问:“是你敲响了帝钟?” 帝钟的结界是李鹤骨亲自布下的,灵力在他之下绝对无法发现并突破隔绝帝钟的结界。 桃桃不仅找到了帝钟,还敲响了它,那一刻的钟声别说这小小的藏库之内,恐怕此刻混沌界内的灵师没有人听不见。 桃桃并不清楚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我不知道……” 不知道她是怎么突破李鹤骨的结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敲响帝钟,更不知道她为何能敲响帝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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