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人”从虚无中幻化而出,自四面八方走来,个个伸长了双臂,如排山倒海般向她袭来,将她围困于人群之中。 此情此景宛如人间炼狱,江槿月却瞬间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朝着玎玲声传来的方向望去,果然在那里看到了一个熟人。 那人坐在屋檐上笑眯眯地望着她,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青铜令牌朝着檐角上轻轻一敲,发出了一声悠扬而清脆的“玎”声。 戚正?又是他?是他在操控这些鬼魂吗?这厮到底是什么来头? 见她目光不善,戚正只微微笑了笑,抬手一挥间,原本幽暗阴沉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道颀长的身影微微颤抖着,江槿月起先看不清他的面容,直到那身影越来越近,五官也渐渐变得清晰可见。 她才得以看清,那个人竟是沈长明。待她看清楚他的形貌时,不由地呼吸一滞。 在他的衣袂之上,爬满了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迹,大片的血迹蜿蜒而上,顺着他的脖颈一直蔓延到眉眼间。乌黑的血液自他的嘴角溢出,没入了他侧脸上散发着诡异不祥气息的伤痕。 他的身躯几近透明,仿佛只要江槿月再眨一眨眼,这个人就会彻底消失在她面前,从此再也找不见。 “你……”江槿月的身子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一阵剧痛自她的灵魂深处钻出。她强迫自己闭上双眼不再去看,耳畔却仍传来戚正不绝的笑声,如催命的诅咒。 “江小姐?江小姐?!” 天旋地转间,眼前的一切尽数消散。江槿月硬是被惊出了满头大汗,只觉得脊背发凉,身上汗涔涔的,深吸了一口气才缓过神来。 她睁开双眼,见床前站着个老嬷嬷,此人正满脸惊慌,见她终于醒了才拍拍胸脯松了口气,笑道:“哎哟,谢天谢地,小姐可算醒了。小姐是做噩梦了吧?” 原来只是个噩梦吗?江槿月定了定神,正要开口,眼角余光却冷不丁地瞥见一个青绿色的物什。 那是梦中戚正手里的青铜令牌……九幽令?江槿月不由骇然,登时心如擂鼓。难不成,在自己睡着的时候,戚正来过?这么一想,她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拧起了眉头。 怀王府上有那么多侍卫把手,他是有何通天彻地的本领,竟能来去自如、不叫人察觉? “王爷说,估摸着小姐醒了也该饿了,就吩咐厨房给您做了些吃的。”老嬷嬷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将手中的食案轻轻地搁在桌上,又笑道,“嗨哟,老奴还真是从没看到王爷对哪个姑娘那么上心过呢!” 江槿月根本没心思听她在说什么,她满脑子都是方才梦中的场景,只觉得一阵胸闷气短,无法言喻的怅然与痛惜始终萦绕在心头。 仿佛那根本不是梦,是曾经的过往,是被她遗忘了的回忆。江槿月摇了摇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转而问道:“他……沈长明他人在哪里?我要见他。” 这姑娘才刚醒就急着找王爷,看来两个人还真是感情深厚啊。老嬷嬷一想便笑得合不拢嘴,又怕她着急,连忙安抚道:“姑娘先别急,等王爷忙完了肯定会第一时间来找您的。您受了伤,还得好好静养——姑娘?您这是——” 还没等老嬷嬷说完,江槿月已经挣扎着坐起身来,不顾背后撕心裂肺的疼痛,抓起一件外衫随手披在身上,咬了咬牙翻身下床,推开门快步冲入夜色中,只留下老嬷嬷一脸震惊地站在原地。 另一边,怀王府的家丁们也是一头雾水。他们尊贵的怀王殿下已经独自在院子里坐了半个时辰了,大晚上的在这儿吹冷风不说,期间还一直自言自语,也不知是不是着了魔。 沈长明眉头紧锁地望着面前的鹤发老人,无奈道:“城隍爷,您有什么话不如直说,别一直坐在这里唉声叹气的,实在无趣。” 城隍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放着一堆活不干,大老远地来怀王府走一趟,没想到对方还挺不领情。他一手捋须,又轻叹了一声,才道:“星君大人,您就打算一直瞒着主上吗?您真有把握能护着她一辈子?依我看,您还不如……” “我有。”沈长明瞥了他一眼,答得果断而坚决。 “唉……”城隍自知劝不动他,只好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说道,“既然大人心意已决,老朽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另外,九幽令一事非同小可,还请大人多多费心。老朽先行一步,告辞。” “嗯,我一定尽力,城隍爷慢走。”沈长明冲他微微颔首,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没入黑暗、消失不见,他才收回视线低下头去,愁眉不展、心事重重。 ---- 作者有话要说: PS:准备,我要开始狂撒糖了! 感谢在2022-03-02 20:59:38~2022-03-03 23:5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辞杳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瑶清殿 中宵凉风拂面, 只影独立寒阶。 倘若他的对手仅是丞相及其党羽,他尚可将“定能护她周全”说得信誓旦旦。 可现下城中形式波谲云诡,就连九幽令都已重现人间。他不过一介凡人, 哪里还有什么万全之策? 沈长明坐回石桌边,思忖良久, 方提起笔来, 身后不远处却有人声响起,打破了院中的寂静:“江小姐?您怎么来了……等等!江小姐您不能过去!” 侍卫长语气急促, 他还记着沈长明说过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却也没胆子随意阻拦江家小姐。这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他一时进退两难, 只得束手束脚地站在一边。 江槿月的脸色苍白如纸, 她忍痛迎着寒风走了许久,此刻已是虚弱到了极点。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自梦中醒来后, 她原本繁杂的思绪瞬间变得简单明了,满心满眼只剩下了一桩事——她一定要去见他一面。 至于为什么要急着去,去了又该同他说些什么, 江槿月一概不知。 来的路上, 她被那个离奇的梦境搅和得惶惶不安、头昏脑涨,满脑子都是那个重伤濒死的消瘦身影,以至于她再没有心思去考虑旁的事物。 这下可好了,人是见到了,该和他说什么呢?江槿月一筹莫展地立在原地, 执拗地用复杂的眼神望着对方,却是不吭一声。 难道要说自己方才做了个怪梦, 梦到他死了?这种话也太不吉利了,没准人家一个不高兴反手就把她砍了。 想起他从前是如何轻描淡写地说“砍了”和“乱棍打死”的,江槿月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如说,王爷您记不记得咱们上辈子好像见过?罢了罢了,这种话拿去骗鬼,连鬼都不会信。 “王爷!属下该死……”见沈长明回头看向他们,可怜的侍卫长只好自认倒霉,正要上前领罚,沈长明却并未多言,只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小命得保的侍卫长忙不迭地溜了,只余下二人在漆黑的夜色中静静地对视,谁也看不透对方真实的心思。 她始终不开口,沈长明也拿她没辙,只好示意她先坐下,望着她没有半点血色的脸庞,温声道:“夜深露重,你伤势未愈,谁让你出来的?若有事找我,让下人通传一声即可,何必……” 耷拉着脑袋的江槿月愁眉苦脸,蹙眉琢磨了半天,可算从牙缝里憋出来了一句:“你……你千万不能相信戚正,呃……你得离他越远越好!总而言之,他不是什么好人!” “……”虽说她看起来极其认真,沈长明听完后还是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边笑边问道,“怎么?大半夜的,你来一趟就为了和我说这个?戚正又是何人?” 他是笑得开心,江槿月可一点都笑不出来,一拍桌子愤愤然道:“你还笑?我……对了!我能卜测未来!虽然只是个梦,但你可别不信,戚正此人心思狠毒,他是真的会杀人的!” 在江槿月看来这也算不得撒谎,毕竟缚梦能预知未来,她作为缚梦的主人,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虽说缚梦算得不太准就是了,总归无伤大雅嘛。 闻言,沈长明板起脸来,沉思片刻后,长长地“哦”了一声,还郑重其事地冲她点了点头。 江槿月还以为是自己说的话奏效了,刚松了口气,没想到对方又笑着反问道:“卜测未来?我从前怎么没听说过,江家小姐还是个神棍啊?” 合着自己在这里苦口婆心地说了半天,沈长明是一丁点都没往心里去?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位怀王殿下永远是一副不会说人话的德行。 “不信拉倒,也罢,反正你只记得离戚正远些就是……你还笑?行,你就笑吧,再过些年我就能吃上你的席了。”江槿月说罢,看他丝毫没有收敛笑意的意思,越想越觉得白瞎了自己的一番好心,气得站起身来就要走。 一门心思逗她玩的沈长明终于舍得正色道:“知道了知道了,真是最毒妇人心。江大小姐就放心吧,我可舍不得死,毕竟我还得守着你和整个天下呢。” “……胡说八道。”江槿月摇了摇头,走了两步又想起一事,停步回眸问道,“王爷,不知宫中可有瑶清殿?” 一来二去的,险些把这茬给忘了。虽然那两个宫女连事儿都说不明白,她也不能就此坐视不管,更何况此事又与戚正扯上了关系。 戚正自称是不理世事的得道高人,说得道貌岸然的,做出来的事却一件比一件下三滥。 以符篆封印魂魄,以令牌御使鬼魂?绝不能放任他这般行事。 她原以为这问题不算难答,却不想沈长明破天荒地沉默了许久,眼神也转瞬黯淡了下来,不仅不答还反过来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该不会也是梦到的吧?” 江槿月心说还真是梦到的,但她生怕这么说又要被他嘲笑,索性斟酌着问道:“所以是有了?那么这座宫殿是哪位娘娘的住所?还是说……” “瑶清殿曾是我母妃的寝宫,后来么……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她的冷宫,现如今已经荒废多年了。所以,你问这个做什么?”沈长明似是自嘲般地笑了笑,眼神是化不开的愁绪。 沈长明的母妃?江槿月只知道,他的母妃是从前的德妃娘娘,听说那位娘娘家世显赫、温婉贤淑,在宫中颇有声望。只可惜她早早地病逝了,当今圣上对其念念不忘,因此哀恸多年。 可江槿月从未听人说起过,德妃娘娘竟入过冷宫。怎么会? 一阵凉飕飕的风吹过,江槿月不自觉地抖了抖身子,不知怎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两个宫女的身影。 她们跪坐在地,一个满眼血泪,一个执拗地蘸血为书,想要写尽心底的怨恨与哀愁。 巫蛊祸?冤?难不成当年宫中发生过巫蛊案?想到这里,江槿月只觉一阵寒气只冲颅顶,所以自己这是一不小心发现了个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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