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看着有点暧昧,又显得亲昵,像极了从后拥抱的姿势。 溯侑承担着这份重量,迎着周围几个或调侃,或打趣的眼神,勾唇扯了个极浅的弧度。 “我觉得啊,就这样了。”九凤同情地去拍隋遇的肩,道:“回去准备准备,下聘礼吧,反正隋家有钱。” 善殊见他们闹了一会,之前凝滞的气氛也冲散了不少,于是又开口提起正事:“那就还是按之前说的做,裘家现在没有后嗣,朝廷和那些修仙门派不会愿意我们插手确定新帝人选,能担其位的就只剩昔年扶桑树亲自定下的另一脉,也就是松珩和沈惊时。” “人皇不可修炼,将被永封灵脉。”薛妤手指在桌边点了下,道:“松珩不愿意。” 他既想修炼,又想掌控滔天的权势。 全天下的好事就该被他占着。 提着松珩这个名字,音灵就烦,她拿出手中的灵符,道:“我联系路承沢,他跟那人关系还不错,看能不能问出什么。” “说起路承沢,这也是个人物。”九凤笑了声,从鼻子里出气:“若是因为个女人丢了继任者位置,我还能想明白,毕竟红颜祸水,英雄难过美人关嘛,但这因为个男人,我想不明白。说实话,这种事,我听都是第一次听。” “你们决定好了吗?”薛妤没理会这条,她看向善殊和沈惊时,视线最后直直落到后者身上,皱了下眉,话语说得极为直白:“人皇不能修炼,真到了那个时候,沈惊时这一身修为得废除,还有,他只有百年可活。” 沈惊时无所谓地耸了下肩,仿佛他们谈论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完全无关的人。 善殊看了看他,早做好的决定在一刻间转化为了犹豫,她敛了敛裙摆,半晌,温柔地看向薛妤:“我们再商量商量。” 薛妤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当年扶桑树定下的人皇两脉皆是有功之臣,为抹除魅做了巨大牺牲,人皇之位不可强求,如今裘家血脉中断,真后继无人的话,扶桑树会出世再定一脉。” 说到底,圣地负责守卫世间安定,只要人皇不像裘桐一样蓄意杀戮,随意对其他种族的继承者出手,动辄加剧三地争端,其实是谁来坐这个位置,是怎样的性格,对他们而言都没什么大的影响。 但他们不能太过插手第三方的内政。 “我说,既然不能干预人间发展,为什么不让他们遵循自己的规矩定夺皇位?就跟我们妖都似的,有本事就上,谁赢了就算谁的。皇帝做得好,民心所向,自然可以一代代传下去,若是做得不好,昏庸无能,那就让有能耐的人取而代之。这样,在位的皇帝还都能有点压力。”九凤颇为头疼地用手肘撑了下头,道:“有时候我还真不理解扶桑树怎么想的。” “没这么简单。”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苍琚倚在一边,此刻不咸不淡地开口略作解释:“万年前那场灾祸带给这片天地的影响太大了,哪怕到如今,也还没完全消除。” 他随手往空中抓了抓,将那缕他们都看不见的黑色碾碎,道:“人间和妖族世家的更替不一样,他们召集士兵,动辄十万,百万,一场帝王更替,因此而失去的生命不知几何,这片天地承受不住。” “就如今这种程度,太华都觉得有点兜不住。”苍琚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一个多月了,跑东跑西,眼睛就没闭上过。” 他顿了顿,颇为烦躁地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冒着被天雷劈的危险跟你们说一声,这要是再大面积,大规模死无辜的人,妖,或者一切会思考,有理智的生灵,这片天地就撑不住了——” 话还没说完,外面天穹上突然炸起一声响雷,苍琚表情僵硬,飞快将后面的话补充完:“到时候把整个太华填进去都不够,远古时的惨案,我们就再经历一次吧。” 说完,他忌惮似的扫了扫阴云密布,雷电闪烁的天空,飞快闭了嘴。 薛妤长久地沉默下来,音灵看向九凤,诶了一声:“妖都什么时候能接管人间妖物,圣地的话,它们完全不会听,而且管起来,也确实名不正言不顺。” “不是我不想。” 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下来,九凤跟他们的关系好的时候都到了称兄道弟的程度,此刻面对这种沉重的,将所有人都拖进去的话题,稍微直了直腰背,正色着说:“讲点道理,你们想想看,现在大家对妖都是什么态度,对我们都口头喊打喊杀,更遑论那些弱小的。即便发生纠纷,在人间的主场上,妖都的人都赶不及去处置,就已经被定了案,我们能怎么办。换做你们,常年累月如此,你们能受得了?” “因为这个事,妖都前二十的世家没一个愿意接手,就连我们族里那些老头都是这个意思。”她接着道:“那偌大的妖都,也不是我楚遥想的一言堂。” “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人间的妖物早有了几个自己的主心骨。那都是些大妖,虽然血脉上比不上九凤,但在他们眼里,就是妖都抛弃了他们,此时再接手,有的是硬仗要打。就这些事,我一个人抗,磨都能把我磨死。” 九凤掀了下眼,看向薛妤身后站着的溯侑:“不然你让你们小公子回妖都管管事,他的血脉,管妖都,管人间都好使,我这边压力能小很多。” 就在此时,有一个弓腰哈背的人进了一品居,他似乎习惯性地要去捏自己的拂尘,但临到头又止住了。 掌柜客气而礼貌地表示一楼不再招待客人,那人却扯着把尖细的声音道:“你去通传,别的事不需要管。” 这种声音,见多识广的掌柜立刻就辨认出是宫中的人,他不敢怠慢,来和薛妤等人说了声。 那太监是白诉亲自调教出来的,他没待多久,也没看其他人,只对着薛妤说了短短两句话。 短短两句,薛妤蓦的抬眼,五指垂于手边,拢了又拢。 “怎么回事,邺都君主大印?”音灵颇为震惊地接话:“这东西——这东西能轻易印出去?” “我现在回去。”薛妤推开凳椅站起来,嘎吱一声难耐的声响,她抿了下唇,看向音灵,善殊和九凤,一字一顿道:“接下来,你们去打听昭王妃的下落。裘桐不是个会堵死自己所有后路,不留余地的人。他在死前以各种名义处死了皇室亲王,仅剩的两个,裘召和他的嫡子全成为他换命的工具。” “这样一来,裘家无人,一旦他失败,皇位便会空落至旁人身上,他不会这么干。” “他心思毒辣,布置缜密,事先会考虑到失败的后果。” “如果我预料不错,昭王妃已经有孕。”薛妤平静地说完,睫毛上下动了下:“找到她,将裘召和裘仞死亡的真相告诉她,我听说,裘召生前十分喜爱,尊重她。如果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十九。”薛妤转身看向溯侑,道:“你再留几天。知道这边要怎么做吗?” 溯侑颔首,眉目深深:“放心。” 薛妤立刻看向沉泷之,道:“现在开启传送阵,我回邺都。” 沉泷之算了算这两天传送阵开启的次数,头皮发麻,他硬撑着站起来,冲隋瑾瑜比了个数,见对方眼也不眨应下后才跟着起身,步履匆匆跟在薛妤后面。 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后,溯侑低下头看了下自己的手指,那上面似乎还残存着她太阳穴上跳动的规律,急而促。 强制性的疲倦和强迫自己清醒的意念对撞。他都能想象,她现在该有多不舒服。 心底那道模糊的决定变得清晰明了,他看向隋瑾瑜,隋遇和九凤,清声道:“这边事情结束之后,我回去,管妖族。” 隋瑾瑜用手掌掩饰性地遮了下嘴角,不让自己开心得像过年的笑容太过明显。 隋遇也松了一口气,肩头如释重负地耷拉下来。 邺都大殿的书房中,薛妤被从侍引着踏入书房的时候,邺主正忙里偷闲仔细品鉴一幅古画,兴致盎然,心情颇好。 见她来了,他将那幅画卷起来,交给身边的从侍,吩咐道:“去,挂在那边墙上,再沏两盏今年的新茶。” “回来了?”邺主看着薛妤,朝她招了下手,道:“没耽误时间就好。阿妤,父亲最近听说了一些从殿前司那边传开的流言,想问问你——” 和溯侑的事,都是真的吗。 他为女儿操心的话还没出口,就见薛妤面如寒霜地从案桌一边抽了张白纸,再将墨笔蘸墨,摆在砚台上,声音冷得要结冰一样:“二十五到二十三年前,邺都君主大印,父亲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盖过,您好好想想,想好了就全写下来。往薛荣没死的那段时间想。” 她又抽出一张纸,“啪”的一声摁在他跟前,接着道:“君主大印所有可能用到的地方,您也列一下。” 她这一个接一个格外客气的“您”,跟天上落刀子一样,邺主握着那杆笔,沉默了一会,总感觉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他虚心请教着问:“这是怎么了。”
第95章 炙热的柔光下,薛妤觉得自己被撕扯成了两瓣,一瓣昏昏沉沉,拉着人坠向黑暗,一瓣被各种事情占据,强行清醒,整个人处于水深火热中,踩在岌岌可危的边缘线上。 她闭着眼吸了一口气,朝身边从侍摆了下手:“让朝华进来。” 此时邺都正值深秋,霜红遍地,或许跟薛家血脉,邺都所处位置有关,每年到这个时候,几场雨一下,温度急转直下。没太阳的时候整天闷着,过不了多久,那些没什么灵气的花草都纷纷凋谢枯萎,化作蔫哒哒的一团。 朝华进来时,门扉推开又合上,带出一阵森寒冷风。 “皇城的事,跟主君说。”薛妤话语淡漠,但比平时更冷。 朝华目不斜视地朝邺主见了个礼,很快,就将太监转述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人皇数十年便换一次,人间也自有一套自己的秩序,只要不出什么大事,邺主这样的圣地主君其实不会太去在意这些。会关注裘桐,最初是因为薛荣,之后是因为九凤受伤和薛妤对此人的态度。 邺主是真没想过,被这位人皇临终前摆一道的,不是别人,是自己。 说实话,他连裘桐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两人一句话没说过。 手里捏着的笔宛若千斤重,邺主不是不知世事的局外人,和邺都君主印相关,事情的严重性可想而知。他敛声,盯着那张白纸看了一会,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君主威仪一点点爬满了脸庞。 “能不能是——” 他看向薛妤,话还未完全说完,便被她有所预料地打断了:“不能。裘桐可以觉得是我毁了他的大计,想声东击西报复我,别的事都能做得出来,包括截杀。唯独这种事,若不是真的,在临死前,他想不到邺都君主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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