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十九比试,希望我帮你?我不坐在下面边笑边坐着嗑瓜子都算念着你从前帮过我的旧情了。” 九凤笑起来,风商羽才比完一场,微微喘息着,见到这一幕,伸手去揉她闹得热烘烘的耳朵,九凤习惯性地往他身上靠,炫耀地晃了晃手指:“外面不是一直还挺好奇九凤和梧桐一族的融合绝技嘛,这次让你们好好看看。” 一句话,让隋瑾瑜才丢完人,就开始担心溯侑接下来的那两场比试。 蓬莱岛周围遍布着零星的小岛屿,像沙滩上的鹅卵石,大的都被人占了,只剩些几乎与海面齐平,露出点只够两三人站立位置的小土丘。 隋遇和溯侑就找了这样一个无人问津的地方谈话。 “先祖的力量,你没有吸收。”隋遇眺望浩瀚的海平面,笃定地道。 说起来,隋遇也是真的够操心,现在偌大一个隋家,长辈们全没人影,溯侑的父母闭死关,另外几个都在外面争夺灵脉,得知溯侑回来的消息,个个高兴得要命,但就是没一个能抽得开身。 一抽身这百年来靠打架多争取来的十几条灵脉就都拱手让人,于是千叮咛万嘱咐,一道接一道灵符跟催命似的亮起,让他别喝酒,别睡觉,靠谱点,多管点事。 隋遇烦得要命,对隋瑾瑜这些压根没比自己小多少的侄子们一向是眼不见心不烦,但溯侑确实不一样。 他心里觉得亏欠。 这个孩子当年是从他手里走丢的。还吃了那么多的苦。 “嗯。”溯侑道:“只是用身体做了个存储的容器,这些力量不急于一时,太快吸收只是图一时便利,没什么用处。” “等再进一次祖地后看。”他脊骨挺直,脸上没有笑意时,瞳仁中一片惊心动魄的潮澜阴翳:“暂时没什么两全之法。” “你能有这种自制力,十分难得。”隋遇颔首,顿了顿,又说:“如果我没猜错,这次楚遥想最后的杀招会是绝对默契的融合技能,九凤族和梧桐族的契合度不可小觑,但是照你目前这种情况,用囚天之笼恐怕有风险。” 囚天之笼是天攰族的成名绝作,在远古时就拥有令人闻之色变的恐怖震慑力,是名副其实的夺命之招。 但囚天之笼一旦放出,会瞬间抽干施法者体内的所有妖力,这样,即便溯侑赢了楚遥想,也绝对没法在短时间内再去和另一人血拼。 所以,囚天之笼只能留到后面用,而前面和楚遥想对战的这局,他也不能输。 “我让人去查了,这样的排位顺次,根本没按常理来。”隋遇皱眉,踢开了脚下拦路的碎石,道:“那个松珩,等着你和楚遥想两败俱伤呢。” “没事。”溯侑道:“我有分寸。” “你……”隋遇眼皮跳了跳,道:“量力而为即可,你年龄还小,没必要争一时之气。” “六叔。”溯侑看向隋遇,他长得高,清隽挺拔,言语中却满是不容置喙的沉静之意:“囚天之笼并非天攰高居天兽榜第二的倚仗,它对天攰而言,不是荣耀,是明知必死而赴死的决心。我是比试,不是求死,用不着这个。” 宽慰的话,说得隋遇哑口无言,半晌,他无力地摆了摆手,问:“你这脸和声音,多久能变回来?” 溯侑狠狠皱眉,他抚着绷直的眼尾线条,颇为敏感地垂了下眼:“很难看?” “怎么会难看。”隋遇见他真心要问,眼睛扫了几下,话含蓄了再含蓄:“只是看上去情绪总不高,不太愉悦的样子。” 其实何止。 他现在说得每一句话,不是像命令,就是像一种刀悬在脖子上的审判词,从前桃花眼中的笑色,那更是消失得彻底,零星半点的痕迹都找不到了。 隋遇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放松心态应战,没多久就离开了。 今天天气不错,海风舒缓,溯侑垂着眼站了半晌,而后倏而抬眼,颇为暴躁地卷了卷袖边,露出一截苍白瘦削的腕骨。 从来蓬莱岛到今天,十二天了,他先前信誓旦旦说的几天就好,结果并没有。 声音没有,脸没有,瞳仁的颜色更是想都不用想,甚至还有逐渐描深的迹象。 三地盛会马上就结束了,他和薛妤又要分开,三年五年,甚至十年。 妖都有妖都的事要管,薛妤呢,忙起来脑子里根本没有谈情说爱这回事。 他们的以后…… 溯侑慢慢将衣袖放下,紧蹙的眉峰拉成平直的一条线,转身回了比试台。 高高的看台上,薛妤正侧首和陆秦说话,因为裘桐的那次四星半任务,后者在面对她的时候,心虚使然,气势总是下意识矮半截:“……不是,我是昆仑的掌门首徒没错,但蓬莱岛比赛制度的事,我真没插过手,那都是裁判们商量后定下的安排。” “隋家也在闹这件事呢,隋遇昨晚差点把我师尊的屋顶掀飞了。”对上薛妤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陆秦吸气再吸气:“是这样,签呢,是不是大家一起抽的?上万双眼睛看着,我师尊都亲自盯着呢,这肯定没法作假,而且最后几天都这样,不是第三和第四打,就是第一和第二打,强强对撞,早晚要碰上的。” “这不是正常人能排出的东西。”薛妤眼睫往上掀了掀,话语并不算客气:“我看着这张表,只能看出一行字,就是‘他要么直接输给九凤,再输给松珩,要么险胜九凤,最后再因为筋疲力竭输给松珩’,你自己也有脑子,你看着这东西,能看出‘公平’两个字?” “不用查了。”路承沢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他“啪”的一声将手里的纸张丢到陆秦座椅边,扯着嘴角拉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我问出来了。” “什么东西。”陆秦抓过其中几张,一眼扫了下去。 这种寂然无声的氛围中,溯侑恍若未觉,他走到薛妤身侧,捏了捏她的腕骨,又将上面水头颇足的玉镯转了两圈,声音压得低,透出点磁性来:“受伤了没?” 薛妤抬眼看他,瞳孔中好似还燃着两簇冰冷的怒焰,闪着一种令人心动的水光,她压了下唇,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地道:“我没事,但隋瑾瑜受伤了,应该流了点血。” “我去看过。”他道:“没大事,恢复的丹药都不用吃。” “你们好歹也收敛点。”路承沢脸色并不好看,他朝两人摇了下头,道:“一个要上去打两场的人都没什么动作,反倒我们累死累活地来回折腾。” “说吧。”薛妤视线扫过陆秦手里的东西,又看向路承沢:“那是什么,都怎么回事。” “溯侑的事没什么,一点控制排名的小手段,他手气不行,倒霉了点。”路承沢道:“你应该也听说过,这是历届盛会的惯用方法。在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前三名大多是妖都一个,圣地一个,人族一个。这次热闹,含金量也高,但一看排名,人族那边除了陆尘,江雪娇等两三人一骑绝尘外,中间几乎断层。” “松珩第一的位置有水分,未必能坐稳,陆尘第三肯定会掉下去,但九凤稳在前三,你和苍琚差不多也是这个位置,后面还有个溯侑和隋瑾瑜。这样一来,妖族占大头,圣地居第二,人族搞不好这次前三一个名额都没。”路承沢补充道:“你去看看单子就能发现,前二十到四十的排名里,人族仅仅只有一个。” 他说到这,薛妤再不懂也懂了。 既然是三地同时举办的盛会,那么裁判就是从这三地中拨的德高望重的前辈,不论是妖都,圣地,还是人族,谁也不希望看自家势弱弱成这副模样。因此,不论是妖都还是圣地,前三确定会有一个位置的前提下,再有第二个人要冲上来,可以适当用一些小手段阻一阻,就像溯侑这样。 那签,即便他没抽到,也会落在隋瑾瑜,薛妤或苍琚的手中。 没赢,那是理所应当,也不算丢脸。赢了,那就是实至名归,人实力摆在这,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再搞些别的就没意思了。 从前人族强势,圣地和妖都良莠不齐时,他们也曾这样“让”过名额,如今要回来,其他裁判会同意也算说得过去。 “这纸又是怎么回事。”薛妤点了点陆秦手上的东西,问。 “一个多月前吧,从圣地向朝廷和各城出手时起,昆仑那边就不安定。” 昆仑和其他圣地不同,它是个门派,除了原有的古仙弟子,还对外扩招,只要有灵气有慧根的,都可以入学。久而久之,当年求学的人留在昆仑,成了教习,成了长老,但人越老,就越是念着自己真正的根。 人族是他们真正的根。 而昆仑只是个成长的契机。 这两者相撞,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前者,因为那是真正不可舍弃的东西。 路承沢接着道:“朝廷往那边递了很多回消息,已经有不少长老和山主向掌门提起要回朝廷帮衬一段时间,而昆仑忙着整这个三地盛会,又是内部分裂,很多细节顾不上。” 这些细节,指的是那些长老们不仅人要回去,还在暗地里试图运东西走。 “痴心妄想。”陆秦冷嗤一声,道:“他们能活着拿走一块灵石,我陆字倒过来写。” 溯侑和九凤的这一场比试被渲染得极为夸张,环绕着整整半座岛建起来的高台很早就有人开始占位置,还没到中午,就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人。 比起人族和古仙之间比较含蓄收敛但容易令人看不懂的打法,许多人还是更喜欢看妖族与妖族之间的对战,特别是顶尖妖族之间的比试,那透着一种令人血脉喷张的激昂,血淋淋,赤、裸裸,打到最后,往往能看到真身之间肉到肉的搏击。 比试开始前一个多时辰,溯侑去看了眼隋瑾瑜,组织着言语既不显得嘲笑又不显得看笑话地安慰了两句,再回二楼一看,发现找不到薛妤人了。 “人呢?”他拉着路过的沈惊时问。 “是这样的。原本呢,你家殿下坐在那边拆密信,我家殿下坐在另一边喝茶,结果风商羽拎着一大堆什么东西夸张地从我们眼前过去了,喊住一问,说要占位置,不然等开场,根本没地方看。”沈惊时指了指对面已经被收拾干净的角落,竭力还原当时情形:“风商羽走了之后,一切还是原样,但没过多久,你家殿下就“啪”的一下收了密信,让朝年堆到房里去,自己往看台的方向去了。” “你可真能行。”沈惊时揶揄地提了提眼角,道:“这才多久,都能让邺都皇太女亲自为你占座位了?” 说起来,沈惊时是少有的对溯侑变换的容貌没什么反应的人,他是真无所谓,天王老子站在他面前都别想让他害怕。 溯侑摁了摁眼角,对这种结论不置一词:“我去找她。” “你等一等。”沈惊时拍了下他,道:“你上次问我的事,我找到点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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