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半微:? 鹤凌序搁这诈她呢? 转眼望她,垂着银纹发带的仙君向她又近了一步,刚还攥剑柄的手此时悠然抚上她的下巴,轻轻仰起。 宿半微随着温轻的手劲抬眼看他,心想这动作好像不太单纯啊。 视线从她的眼游走到她的唇,鹤凌序盯着她的唇,喉结攒动,问她:“你可还骗本君了?” 第一次听他自称本君,还被这样略显强势的动作按捺住了,心脏突得有些停滞。 “没了。”咽了咽口水,宿半微硬着头皮否认。 “如此,既往不咎,下不为例。” 这两句一尽,他就将唇凑到了她嘴边,呼出的丝丝湿气微润她的唇瓣。 随着春色,鹤凌序哑声提醒她:“半微,我不是你想的那般……” 睫覆,“……宽宏大量,雍容大度。” 因而,莫要亲近其他男子。 任何其他男子。 只是,这般一点也不磊落的想法,到底不愿让她知晓。 无端滑稽,像是艳戏中随口带过的话,他的点到即止,是她的捉摸不透。 由站入坐,鹤凌序抵着她,将人吻至梨花木的背椅上。 离开的时候,嘴唇皆是鲜色的红,且微肿。 “我需回乾泽一趟。” 声哑而未稳,颊似染脂的仙君低低出言。 甜如蜜饯含化入喉,他不由得多解释一句,“但且放心,至今我已无资格领你入刑。” 宿半微被拘在他的身子与坐椅之间,鼻间嗅着远雪冷香,认真听他绵绵诉这些话,只觉难以揣摩明白他的意思。 什么叫没资格领她入刑? 他这么一个板上钉钉的下任乾泽掌门没这个资格? “我已动心,不得回首,自此便难遵责规。” 噙着笑,鹤凌序款款道出原由,眉眼的百年积雪化为春水汩汩,缠入彼此的发丝间隙。 “我会护你,不论生死。” 一字一字重如金石,清若叩玉,其中情意更是沉达千斤。 但允诺的人却是轻松出口的,像是一介本能而已,无需多作说道。 鹤凌序的瞳内清晰笼住一人,他也在对这人提了个最为简单不过的要求—— “你只需继续如你所言……喜欢我。” 我便心甘情愿,去尝那九死一生的劫难。 宿半微想提唇笑着回个好,只是望见鹤凌序这般剑挑桃花的似醺样,嗓子像憋住了一样难吐一字。 始于欺骗,终于欺骗,这是她能一眼看见的命。 山巅白雪,拉得下来一寸,却不能拉到底。 她不当指望鹤凌序被骗心后,还愿一笑而过,不与计较。 * 城主应安昀到的时候,正碰上往外出的鹤凌序。 手捏孔雀羽扇的大袍男人曳着黛色眼尾,倚靠在一旁的落樱树下,挂着松散笑意,叫住了刚出客室的仙君—— “凌序仙君,这是要回去交差了吗?” 他觑了眼紧闭的紫檀门,半披大袍,笑意加深得暧昧,“不带回您的……相好?” 说完随即露出一副了然神情,“是了,凡间女子怎比得了仙姿玉貌的仙子们呢?” 鹤凌序闻此冷声,“城主慎言。” 扇掩半脸,应安昀改口得很快,“是应某逾矩了,凌序仙君莫怪。” “本君与半微叨扰城主多时,此珠以作酬报。” 一颗圆润灵石浮到树下男子的眼前,外裹着柔柔的浅色光晕,却似从冰涧底下而来,透着虚虚凉气。 白衣仙君转身而去,唯留应安昀一人望着仙家背影,状若出了神。 本君?看来凌序仙君生气了啊……仅是为了一个所谓凡人么? 这番,真是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他连梦到都是奢侈的人。 任这价值连城的灵石潜入袖间,应安昀笑拂羽扇,拾起肩头落樱,嵌入唇内细致咀嚼,似是陷入了回忆中。 十年前。 “熙君,你为何要置气?” 初为弱冠的应安昀揽过冷脸坐于石凳上的女子,带着淡淡疑惑问她。 被问此问题的任熙君转头,眼里塞得满是柳下束玛瑙金冠的男子,反问:“安昀,他们那般说你,你竟不气愤吗?” 一双剪水双瞳圆圆如猫,里面却是实打实在替他兜着一股愤懑。 应安昀的心瞬间融得一塌糊涂,笑眯长目,声似暖春,“他们所言非虚,我为何要气愤?” “再者,你本是那云间仙君,是我有幸强留住了你,只你不弃我而去,几句碎语又有何烦呢。” 女子神色缓和了些。 但也只是一些,“不论如何,我不能接受有人当我之面贬低于你。” 眉蹙得紧,眼神望着他却处处疼惜。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应安昀一时感动至极,喉结耸动,含情脉脉,虔诚低首吻她的眼。 “我欢喜极了熙君这双载满我一人的眼。” 至第一眼便想让这双眼只看他一人,终于美梦成真。 然,只恨光阴太短。 蕊心在舌根泛出苦涩,无拘墨发的青年应安昀仰起脖颈,眯着眼透过睫毛缝隙望无际云天。 “熙君,你如今可会嫌我?” 喑涩声音从涂脂朱唇中流出,低如自语,敷薄粉的面容上是浑噩的无助。 花落纷飞,日好风微。 葬情城原不叫葬情城,它的城主半披艳至极的大衫,倚落樱花树,浑然一副姿态风流。奈何左看又看,皆埋不住浓重的萧瑟迟暮之意。 ----
第26章 请戒刑 ======= 葬情城的妖兽无端发狂一事扰住了诸派的仙君,因而才一路求上乾泽。 经鹤凌序及各长老们商议权衡,最终决定鹤凌序亲自前往,率先入深查探,以镇妖兽,平狂源。 耗时数天,不负众望,幕后擅服妖丹致妖兽发狂之人被凌序仙君追踪到了,就在城主府内隐身为下人,只不过在逃窜过程中,想再控妖兽抵抗,却意味遭到反噬,致使暴毙而亡。 风波乍定,鹤凌序便回了乾泽殿,向求助之派言明原委,并让他们派遣未撤弟子进行善后。 乾泽殿于乾泽峰上,乾泽峰是乾泽派内最高的一座山峰,直以乾泽命名,足以见其地位。 乾泽殿为乾泽峰的主殿,也为乾泽派的主殿,因而最是大手笔—— 灵石砌砖,祥云为边,霜白柱顶,缥色点玉,图纹细看是日月星辰,山川河泽,崇尚自然之力,敬畏自然之力,在一帧帧栩栩如生的柱雕上彰显得淋漓尽致。 正前首的仙君大袍加身,尾际鹤展,声清而自生玉凉之意。 尽管位下阶的各派代表们衣着不同,气度不一,却是一致的无人辩驳。 他们知这幕后之人有多狡猾老道,他们皆有弟子折损其中,自是可谓相当棘手。 也就越发凸显了,乾泽这位尚显年轻的下任掌门,有多惊艳。 …… 其他门派的人走光了,殿内也就只剩几位新老长老…… 以及鹤凌序了。 背过现任及下任长老们,他折起眼褶,深深望向高悬殿阶之后的炎月环抱图。 空气在殿内无形流动,并不舒惬的气氛让诸位金纹长老们,心被无意识提起。 “稍后,我会向师尊示请戒刑。” 此言一出,众人恍惚。 戒刑在乾泽,是个什么意味,没人比他们这些长老更通晓。 只加于掌门及长老之身的戒刑,从百年前首次引出后,就一直是个隐而不发的忌讳。 “……咳,小凌序你可别吓我们,犯了哪条戒令,也不需要这么严重啊”一副瘦弱身板的司武长老打哈哈道。 修剪得当的白胡子垂着,司礼长老顾不上像往常般那样纠正司武长老的不着调,按捺冷静地负手加语:“没错,凌序,刚于诸派面前立功,何须作此严言啊。” “是啊,师兄!” 汤念和夏侯水凝也是第一次见这场面,只敢凭着本心点头,拼命附和两位长老。 司刑长老肃脸,“凌序,你可知戒刑是何样的?” 没有停顿,鹤凌序敛眸开口:“剜骨剔筋,冰沸两重,兽撕孤噬。” 清鸿之音,朗玉在耳,濯霜沥雪。 声落仍有清冷余音飘渺殿内。 理所应当的,乾泽所有戒令规约,没人比鹤凌序记得更牢。 所以才在他提出欲行戒刑之时,长老们不由自主地心生颤栗。 “你告诉我,掌门戒令你犯了哪一条,得祭上戒刑?” 司刑长老眉间纹路明显,于寂声中拷问。 “掌门戒令第1条,乾泽掌门不得动情成婚。” 丝毫没有为自己开脱的意思,他极度冷静的面色,与说出的话相悖到荒诞。 “你动情了?!” 不可置信到差点原地跳起来,司武长老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汤念的脸色瞬间白了,这荒唐离谱的话经由师兄亲口说出,简直像是晴天霹雳。 掌门动情,事态严重,戒刑根本躲不掉。 可是……师兄一直以来对各派的女仙君都心如止水,又是谁能让师兄这般,自寻折磨也不肯委屈隐瞒。 慌乱的思绪在脑子里奔腾呼啸,汤念一抬眼,恰巧就从师兄脸上捕捉到了短暂而透露思念的温柔神色。 赫然回首,这个神色,他惊觉自己曾是见过的。 像是突然开窍,一切顺理成章了起来。 师兄明明一开始怀疑却到底纵容她接近……早在当初,他就该发现师兄的反常的。 也就不至于,一错再错。 汤念还是年轻单纯了点,他不知道,有些人一旦相遇,就注定意味着纠缠不休。 在场之人,嗅着线索发现真相的不止他一人,司刑长老眉的皱得可夹蝇翅,沉声问道:“那个叫宿半微的,窃了焚无对剑的女子,可是?” “是。”无半分犹豫,鹤凌序认真看向面色难看的司刑长老,“乾泽戒令曰,弟子替刑,需代双遍。烦请长老一会先施鞭刑,再施戒刑。” 下句没继续补说,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是怕戒刑之后无力再撑鞭刑了。 司刑长老气得嘴唇颤抖,宿女真是有手段,让乾泽首徒都栽得如此狼狈。 …… 这般大的事,渡崆掌门不得不出关。 唯一亲带弟子最为绝才,板上钉钉的下任乾泽掌门,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栽在了情关。 兹事体大,目前也只有长老内部知道,可怎么不让泄露出去,当事人偏要一条路走到黑,也只是徒劳拖延一阵时间而已。 一向于阶上审罪的鹤凌序,平生第一次站到阶下,刑牢阵法的正中心。 阵法未开,显然没人相信他会畏罪潜逃。 可捱了煎熬的长老们,甚至宁愿他叛逃,而不是重蹈当年听云掌门和箬雯长老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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