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均眼底划过一抹疑惑,他没有看程矜之一眼,径直跟上了纪朝清的步伐。 此刻天已经快亮了,京城中所有酒坊已经全部关门,纪朝清翻到一家院墙之上,她坐在院墙上面,身手去拉沈均。 沈均道:“下来。” 纪朝清不服气:“下去?你进来!” 沈均抿了抿唇:“不可为贼。” 纪朝清从怀中掏出一块灵石:“这块灵石够买这家酒坊了,我就进去取两坛酒便出来,你在外面等着我。” 想了想,怕沈均一个人走了,纪朝清便半真半假的威胁道:“你是知道的,我不是个好人,若是你敢走,我喝醉之后就不知道自己会干什么坏事了,到时候全赖你!” 说完,纪朝清头也不回的钻进了酒窖之中。 沈均抬眸,看着纪朝清的身影消失。 纪朝清很快便出来,她努力爬上墙,手中因为有两大坛酒的缘故,爬上墙头的姿势格外的不雅观。 “沈均,接着!” 纪朝清将两坛酒扔给沈均,后者持剑稳稳接住。 “你是谁!快来人!有小偷!” 纪朝清还在高兴,却不想身后传来了店家的声音,她被吓了一跳,当即身形不稳,狼狈的坠向地面! 不想,沈均眼疾手快,单手将她护住,稳稳落到地上。 纪朝清一手抱住一坛酒,一手去拉沈均:“快跑!” 沈均正要说什么,纪朝清便已然跑向远处,他猝不及防跟着跑起来。 店家已经从门口出来,好几个店小二从里面追过来,沈均反拉紧纪朝清,带着她往附近小巷子里穿梭。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将店小二们甩开,纪朝清气喘吁吁的停下,瘫坐在了地上。 沈均气息不乱,他抱着一坛酒,低头看向纪朝清。 月光冷寂苍白,冷风吹的远处的树林瑟瑟作响,地面冰冷,天上没有星星。 纪朝清咧嘴笑起来:“在天玄宗憋的太久了,都忘了偷鸡摸狗有多痛快了!” 她打开一坛酒,不顾及形象的喝了几口。 酒香溢出,纪朝清索性躺在地上,看高悬的月亮:“真可惜啊,这月光这么好看,我怕是看不了几年了。” 沈均道:“不会。” 纪朝清将酒递给沈均,他并没有接,她又是饮了几口:“你错了,程矜之已经灯尽油枯,很快便会轮到我,我没有几年活头了。” 纪朝清面上的符篆已经失去了效力,恢复成了她原本的面容。她从怀中掏出一尊小玉像:“你知道吗?这是神明岐白的神像,他当年治病救人,保得天下苍生不受疾病侵扰。他身陨才多少年,这世上便已经没有人再记得他了。你猜猜,若是我死以后,有几个人能记住我?” 沈均道:“修仙一族,拯救苍生为己任,这是职责,不需要被人记住。” 纪朝清将空了的酒坛扔到一边,她道:“是要有的,沈均,若是我死之后,没有一个人知道我,也没有人记得我曾经做过什么,好像我的存在和死亡都没什么意义,那我活着做什么?我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 在过去的百年间,除了折磨纪朝清的痛苦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孤独寂寞,她太寂寞了,但是无人可以诉说,那时她被奉为神明,所有人只想对她倾诉愿望,没有人会想听神明的话,他们只需要纪朝清在神龛上就好了,不想让她和活人一般。 没有人记得,没有人在意,彻彻底底的孑然一身,同这世间没有半点联系,纪朝清拥有了绝对的自由,她做任何事都不会有人在意,也无人同她一起饮酒,一起同她诉说真心,她彻底的成了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作为神明的纪朝清还活着,但是真正的纪朝清已经在所有人心中死去了。 沈均将酒递给纪朝清:“这样想会很痛苦。活在这世上,不一定非要追求一个意义不可,因为活着本身就是意义。” 纪朝清:“沈均,你不能没有心,你要用你的心去看。” 沈均并不理解这句话:“杀光所有人,你也不会高兴,纪朝清。” 他又来了,高高在上,睥睨一切,嘴脸让人生厌! 纪朝清手握折扇,她站起身,脊背挺直,目光凌然,眉宇之间的风流不是常人能有。 月光下,只见她运转昆仑剑,猛地向沈均攻来! 纪朝清早就没了灵力,但是她的身法当真是干净利落,步步皆是杀招,每个杀招似乎汇集百家所长,压根让人猜不到她下一步会怎么出招! 如果纪朝清现在还有灵力,沈均绝对躲不过她使出的这些招式。 纪朝清已经醉了,她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放纵自己想杀沈均的欲望。 此时,沈均不想伤纪朝清,随手从一旁折断一根青竹,他正要与纪朝清认真对招,却不想纪朝清突然朝他袭来!他上前一步刺向纪朝清,没想到纪朝清竟然松开昆仑剑,径直扑到了他怀中! 沈均手忙脚乱的扔开青竹,被她抱了了结实!来不及震惊,纪朝清便伸出手,在沈均的头上轻轻一拍。 这动作份外轻柔,然而沈均却只觉得一声厚重的钟声震在心头,他抱着纪朝清半坐下去,手捡起落在地上的昆仑剑,在接触到昆仑剑的瞬间,一直混沌的心骤然清醒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纪朝清不仅是纪朝清,她还是百年前一人之力结束诛邪之战的战神。即使她没了灵力,她也依旧是那个令六道闻风丧胆的存在。 这样的惊艳才绝的人物,这样曾经被人敬为神明的纪朝清,如今功法全失,被无数心怀鬼胎的人追杀,被她曾经保护的苍生当做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沈均只觉得一股悲愤的情绪从心头涌上来,那样强烈的情绪,冲的他几乎呼吸停滞。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出这样的情感,沈均从睁开眼睛的时候,便觉得这世间万物没有让他产生任何念头,他只遵从心中本能去保护苍生,至于为什么要保护苍生,他不知道。 那么,这或许就是纪朝清说的“意义”。 此刻,他那被混沌遮掩的心突然明朗起来,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在胸膛中游走,他没有注意到,通体乌黑的昆仑剑里面的黑色,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缓慢的缠绕上了他的手腕。 袖间的破冰剑,微微颤动着…… 月光下,沈均似乎明白了纪朝清的话,他道:“纪朝清,我会记得你。” 第42章 很快便是花灯节了。 大季朝每年冬天来临之前都会举行一次花灯节。 今日,整个京城之中,到处都是花灯,男女这一日皆被允许出来游玩,他们脸上皆戴着面具,为的就是在茫茫人海之中寻找命定之人。 纪朝清坐在高楼城墙花楼中,此时时间还早,季铖德还没有来,她独占整个花楼,其他大臣以及贵族子女们没有一个进来的。 纪朝清乐得清闲,她坐在金丝软垫上,含笑撑头看城墙下面的男男女女。 “皇宫里的酒到底不比外面的烈,喝着腻歪。” 纪朝清并没有用符篆遮面,只是用面纱将脸遮了起来,红色的面纱衬得她的脖颈越发白皙细腻,撑着头的手肘露在衣服外面,让人一时间不知道把目光放在哪里。 沈均莫名移开了视线:“魔族中人可能在大季国皇宫中,为何不遮掩。” “符篆对花枝和葛铭飞不起作用,这面纱是鲛纱,我特地从程矜之库房中顺的,世间所有人的神识皆窥探不得。”纪朝清从怀中又掏出一张面纱,“特地给你准备的,你要不要戴上?” 沈均:“不要。” 纪朝清笑起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今夜的时间还长着呢,过了今天,所有魑魅魍魉皆会大白于天下,咱们便坐等好戏罢。” 沈均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那日季铖德,是故意引我们去程矜之的寝殿。” 纪朝清惊奇道:“沈均,你真的长大了,以前你可单纯了,都不会这么想的。” 沈均面上浮起冷色。 纪朝清立刻见好就收:“别生气嘛,谁还没有个单纯不谙世事的阶段,河边大家都在祈福,你有没有兴趣试一试?” 沈均冷淡道:“没有。” 纪朝清却来了兴致:“我却是有兴致,你陪我下去转一转。” “人多,不去。” 纪朝清心中吐槽沈均的毛病真多,她也并非强人所难之人,于是便道:“好好好,我的沈美人,你不去,那我便下去祈福,连带着你的那份一起!” 在沈均拔剑之前,纪朝清迅速的下去了。 不过她方才并未回头,于是便没有发现沈均并没有拔剑的意图。 纪朝清穿了一身红衣,即使城墙之下熙熙攘攘,沈均也依旧能够看到她,她像是个热烈的花蝴蝶般,在各个零嘴摊子上转来转去,偶尔不经意间撞到一对男女,含笑说抱歉之后,继续在人群中穿梭,像是没见过这样的人间繁华似的,对一切都充满了热情与好奇。 莫名的,沈均捏紧了衣角。 “沈先生为什么不下去和沈姑娘一道?花灯节每年只有一次,错过了便再也没有了。” 听到身后传来季铖德的声音,沈均并未回头,甚至连回话的意思都没有,冷漠的很。 而季铖德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只见他戴着一张面具,身穿寻常锦衣,站在了沈均身侧:“沈姑娘虽然面容清秀,但是那双眼睛尤其好看,流转之间夺人心魄,寻常男子见了怕是移不开眼睛。” 沈均冷声道:“这和你没有关系。” 沈均实在是不客气,而季铖德却也并不生气:“沈先生只在沈姑娘面前光风霁月,在其他人面前淡漠疏离,沈先生莫非对沈姑娘有别样的感情?否则怎会如此。” 沈均并没有给季铖德一个正眼,他态度倨傲,神色冰冷,无声无息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漠的要命。 这气场过于摄人,若是旁人定然不敢再多说什么,季铖德自然也不会想找死,只是他今日却像是傻了一般,继续开口说:“这世上男欢女爱最是寻常,若是沈先生真的喜欢她,不如动作快一些,万一将来没有时间去追求,到时候该有多让人遗憾。” 城楼下面的人越来越多了,到处都是杂技和卖东西的商家,喧闹声越来越大。 沈均的眉头微皱,并非季铖德的话,而是他突然找不到纪朝清了。 不过短短几息的功夫,她便消失不见了。 想到花枝和葛铭飞等人,沈均眉头皱的更紧,径直从城墙之上一跃而下! 人群中浮现惊呼之声,沈均并不理会,而是在人群中穿梭寻找。 季铖德低头看向下面,唇角漫起笑意:“沈先生这样安静低调的人,竟会为了沈姑娘从城墙一跃而下,真是让人惊讶。” 长泽出现在季铖德身后:“皇上,他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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