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难受。 那种钝痛感,与现在的感觉像极了。 万翎踉跄了一步。 腕上陡然一轻。 兰朔扶住她的肩膀,甚至忘了要掩盖住自己的妖相。 “师尊。” 正是这一声“师尊”,万翎毫无征兆地开始流泪。 一滴一滴有如千斤重,砸在兰朔的手背上,他怔怔地看着。 “为师没事,只是忽然觉得心口疼痛。”万翎放在胸口的五指蜷起,揉皱了衣料。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流泪。只是心口里的东西,好像很悲伤。 悲伤的河流化作泪水蜿蜒而下,却不是她本意。 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君禾已经与宫人交代好了事,往殿中走回来了。 她掀开放下的金纱帷帘,方才的天师身边竟站立了一位青年,挡住了天师的身影。听到她的动静,他朝她侧过了脸。 烛火幽光下,金色的竖瞳。不似人的面孔。 君禾的心提了起来,她知道他是什么,就是天师手上缠绕着那条黑蛇。 黑蛇化人,他也是妖吗?还是...... 她心中忐忑,但还是压下惧怕,朝万翎道:“天师,我已经吩咐下去,让人‘请’国师进宫。” 那个“请”字被她说得格外咬牙切齿。 小片刻前,她要下令处死妖邪,却被万翎出声制止。 “凡人杀不了妖魔。”万翎道,“你若是信我,就让他们进宫来。不要打草惊蛇。” 此时万翎已经收拾好了自己莫名的情绪,缓过劲儿来,朝她点头。 “多谢公主。我已经将你父王身上的蛊拔了,其余的我也无能无力,只能看他自己。你去看看吧。” 君禾道过谢。 国君身上萦绕的黑气确实已经拔除,但没有醒过来。 万翎把握不准缘由,倒是兰朔仔细看着,说他好像魂魄没有回来。 “你还能看见他的魂魄吗?”万翎奇怪道。 兰朔支支吾吾着,从他的视角看,确实是看见这人体内空空,但又怕是自己看错了,因而不甚确定。 “师尊,心口无缘无故为何会痛?”他仔细盯着那处,试图从中看出一些异样。 但直接被万翎挡上了眼睛。 “非礼勿视啊,兰朔。” 兰朔这才反应过来,想要辩驳但刚才确实是自己放肆,半是羞愧半是焦急道:“师尊,这不是小事!” 万翎含笑的视线黯淡了下来,但还是弯起嘴角:“是小事。” 越是修炼,她越是明白,以凡人的资质,断无可能与她一样如步坦途。 她见到了太多幼时天之骄子,长大后却泯然众人的人。 凡人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要吃许多苦果不说,最后能飞升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可她曾经也是个凡人。 是浮尘在她心口处放的东西,让她能在这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上畅行无阻。 不是因为她的天分,而是因为那东西啊...... 但凡事皆有代价。 万翎也早就知道了那代价是什么。 兰朔不能认同她说是小事,红着眼眶瞪着她:“师尊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又不会害师尊,为何不能说?” 他的神情恳切,好像马上也要哭了,看得万翎又是一阵头疼:“嘘嘘嘘。” 哄小孩逗小猫叫他安静似的。 兰朔由衷生出恼怒的情绪,竟将约法三章抛却在脑后,一把揽住了万翎,抱得紧紧的,将下巴抵在了她的肩头。 “我一点也不喜欢师尊将我当成小孩看,什么都不和我说,师尊既然说我们是师徒,为何不能对我坦诚一些?师尊刚才说心口痛,我真的很害怕。只有丹田出问题才会心口痛,师尊不知道吗!” 他抱得太紧,万翎想生气他的靠近又无从气起,更何况那双手臂还在微微颤抖。 “啊,兰朔,为师真的不要紧的啊。”她伸出手拍了拍兰朔的脊背。 拍了三下,她的手在半空中滞住。 她肩上的衣料濡湿了。 “哎呀,你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动不动就哭啊?明明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兰朔小声磨牙:“师尊也动不动就哭了。” “好啦,好啦,我心里有数的。” 她一下一下,像是顺着大猫的毛,轻抚兰朔的脑袋。 “再不放开我,我就要生气了哦。” “那师尊就答应我,以后哪里痛,哪里不舒服,都要告诉我,不能一个人憋在心里。” “......” 兰朔吸了吸鼻子,感觉要吹出鼻涕泡来了。 万翎只好说:“嗯嗯嗯,我答应答应!” 要是兰朔变成了大蛇还像这样与她撒娇,她怕是要闷死在里面了。 兰朔终于放开了她,眼泪已经止住,只是脸上还有泪痕,哭得眼角红若胭脂粉。 她不由得担心:“你这么爱哭,以后找道侣要怎么办呀?” 兰朔闻言,脸色沉下来:“我说过我不找道侣。” “好的好的!”万翎选择闭嘴,还是不要触这个小哭包的霉头了。 被他这样一闹,积攒在心口的疼痛反倒是一扫而空。 帷帘后,他们这番拉拉扯扯全都落在君禾的眼里,她虽是怀疑二人的关系,但到底是有一国公主的端庄,等他们消停了才走出来。 她对着万翎盈盈一拜,道:“君禾谢天师相助。但还是想问,天师缘何会深夜到访,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请一定告知。”
第51章 她年纪虽小, 却心性老成,生的聪慧,只消细细一琢磨,就明白过来万翎来此的目的。 灯影昏暗, 有飞蛾顺着窗扉缝隙进来, 绕着烛火飞了数圈, 在墙上映出黑色的影子,最终扑进火光里,挣扎了几下翅膀后化为灰烬。 万翎端坐在椅上, 并不与椅背前的枕垫相靠, 腰身与枕垫盈余了两寸空隙。即使在捧着水时,也是将指腹垫在杯底处,这样放下时才不会发出碰撞声。 看着像是宫里的规矩,君禾如是胡思乱想。 兴许是仙人的规矩也同她在宫中一样多吧。 反观她身边站着的青年,即使神情中流露出了几分少年稚气,但君禾肯定,这份稚气不会是对别人的,只可能是在面对天师时才会展现。 他轻扫过来的眼神没有什么情感,好像看她是在看一件死物。 君禾哑声道:“天师为何要找神珠?” 又是神珠。 万翎放下了瓷杯,诚恳道:“实不相瞒, 我也不知神珠有何奇异之处,只是我门派中有人算出大沂这里会有事端, 因而来看看。” “事端?会发生何事?”君禾瞬间一个咯噔,神色紧张起来。 万翎摇摇头,现在她自然也不清楚。 “会发生何事还得看了神珠再下定论。若是不详之物, 我得将它收走。” 君禾左思右想之下,叹了口气, 正襟危坐道:“神珠,相传是蛇神留下的——” 具体如何已经不可考,就从大沂王宫里流传下来的典籍来看,蛇神现世后在王宫上方盘踞了三天三夜,从上面俯视而下的眼神叫凡人不寒而栗。国君带着王宫众人也跪拜了三天三夜,不知是不是这样的虔诚感动了蛇神,他竟嘴巴一吐,一颗华光万丈的神珠就这样落于世间。 听到这,万翎拧起眉:“神灵会这样随便的出现,随便的送东西吗?” 君禾也是点点头:“至少我是不信的,况且那神珠存在地下,仅凭着一些记载,谁知道是真是假?” 万翎思忖了一会儿,将衣裳上的褶皱轻轻抚平。 “我们能先去看看吗?” “怕是不行,只有蛇神祭典当日才能开启地宫,父王又是个信徒,在场只能是王室之人。” “不过,倒是有一位世子告了病......” 万翎正要细听,殿外传来宫人低声的回禀:“殿下,人已经候在天子殿了。” “我知道了。”君禾沉下嗓音,站起来,“天师随我来。” 从他们所在的地方到天子殿有一条隐秘的小路,直通天子殿的侧门,从侧门进去,刚好有一屏宽阔的屏风立在前头。 君禾从小就在国君上朝时躲在这儿偷听,将屏风上的木枝与花叶看得烂熟于心,甚至能闭眼描摹出它的样子。 万翎将周身的气息隐住,在屏风后站定了脚步。 透过间隙,她看清了在殿中背手站着的人。 兰朔跟在她身边,显然感觉到她的呼吸乱了一瞬。 他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张望过去,果然是度闻之。 却不见君禾口中的大国师。 君禾与宫人对视一眼,那宫人已经是侍奉她多年的老人,因而只要公主一个眼神就知道她想做什么,躬身慢退出去。 度闻之斜斜睨了睨,嘴角勾起一抹不以为意的浅笑。 她竟难得正经地穿了一身宽袖裙装,看上去像是个世家贵女,行走间水蓝色的衣袍下露出了流萤月华的裙摆。 与万翎身上的衣裙没有分别。 君禾没有客气,展现出上位者的姿态。万翎的意思是不要打草惊蛇,只让她当做是寻常的问话而已。 君禾微抬起下巴,连衣角都掖得齐整:“大国师何在?” 度闻之笑起来就没有那么正经了,懒懒将手摆了摆:“他来不了啦。” “度闻之!放肆。” 经君禾一喝,度闻之正了脸色,拱手道:“回公主的话,大国师死了。” 只是装也装不了两句话的功夫,下一瞬抬起头来,她依旧挂上了嘻嘻的笑意:“大概吧,我也不确定。” “......他是怎么死的?” 度闻之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死了就是死了,你管他是怎么死的?” “你!”君禾怒极,差一点就要拍案而起。 她生来就是被别人毕恭毕敬的,从来没有遇见过度闻之这样顽劣又不讲礼数的人。用一句不好听的话来说,她觉得度闻之狗嘴吐不出象牙来,一句话也听不得,更是信不得。 即使猜测度闻之不是凡人又如何,此刻若给君禾一把剑,她定能三步上前将她那张虚伪的笑脸砍作两半。 可她碍于教养又习惯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脸上风雨如晦,偏生做不出破口大骂的事来。 许是她的脸色太过可怕,度闻之又笑了笑:“公主别气,别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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