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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尘带着她走进火里，滚烫的浓烟呛极了，身上也烧得疼痛，但她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裙都是完好的。师尊给了度岑之足够的体面。 火焰熊熊，度岑之因为痛苦大张的嘴中落进火星子，将她的喉咙舔舐得又干又疼。 刨心，置器。 在如坠无间的疼痛中迎来新生。 她模糊的意识听见，度闻之声嘶力竭的喊声混在烟里，她这会儿是真的哭得惨极。 “阿姐！岑之姐姐！你在哪！” 度闻之看见她的背影了，但她转不过身去，她的心口还在汩汩流血。 “岑之姐姐！”度闻之的脸上尽是黑烬，只有眼下两道白色的泪痕。 她们之中横亘着漫天大火。 但度闻之好像没有看见，疯一般地跑了过来，连浮尘都没忍住蹙了眉心。 “你要与她说话吗？”浮尘柔声问她。 万翎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作罢：“不要了。” 就此断了关系也很好，她不想再被“亲姐姐”的身份束缚了。 浮尘闻言说好。 他抱起她。十三四岁左右的孩子身体轻飘飘的，血顺着他的衣袖淌下来，染红了他的袖子。 万翎从来不觉得浮尘残忍，用她微不足道的凡人性命换来全国子民的平安，应当是她赚了。 度闻之看她要走，更是不管不顾，一头撞进火里。 但火更大了，在她扑进去的一刹那淹没她的全身。 浮尘令万翎侧过来贴近他的胸膛，抬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她会死吗......”万翎虚弱地问。 浮尘道：“她不会。” 怀中的小姑娘这才闭上了眼睛。 轰隆一声巨响，殿中的柱子被拦腰劈断。万翎施法调回浮光，阵阵凛冽的寒光将度闻之逼退出殿外，她随之提剑赶了上去。 “你疯了？”在感受到横扫过来的杀意后，度闻之满是不可置信，结出法力抵挡。 万翎抿紧双唇没有给她抵挡的时间，一剑劈过来。 “我这段日子常想，若我央求师尊一同带你走，你会怎样......” 她轻喘了一口气。 度闻之与她拉不开距离，急得飞步踏上屋宇。 “但我现在想通了，人性难改，你从小就......剑走偏锋......” “成魔是与大道为敌，我不能留你......” 万翎出剑凌厉，没带半点情面，度闻之躲闪不及，手掌捂上左脸，那里已经被划开了三道伤口。 就连她的裙摆都沾上了黑灰，变得灰扑扑的，不再如先前流萤。 “可你是我姐姐啊！” 她眼眶湿润。 万翎却说：“正因为我曾是你姐姐，我才要杀你。闻之，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不能原谅你。” 鸢台山庄如何，已能看出她做了多少祸事出来。 心慈柔软留下她，最终也只会自作孽不可活。 度闻之肩上受了一剑，忽然握住了浮光剑身，恶狠狠地抬起头：“就因为我成了魔？若不是姐姐你没有救我，我怎么会被那老不死的捡走，我又怎么会成魔！你光风霁月，你要成仙！那我呢？我也想活下去！我是你妹妹啊！你还把那柄剑送给了一个蛇妖！你对他那么好！他是妖，那与我现在又有什么区别！” 万翎抽回剑，冷声道：“他与你不一样。” 她相信兰朔不会作恶，而度闻之的恶却是没有底线的。 度闻之听罢，眼眶猛地就通红了。“好罢！好罢！我讨厌你！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度岑之你他妈的就是见色忘妹！” 她像个幼稚的孩童，用最大声，最粗俗的言语攻击她，而后一鼓作气，直直朝着万翎冲过去。 万翎以为她是要出招，抬剑要挡，却见度闻之飞快地与她擦身而过，冲着刚才的天子殿而去。 “那蛇妖呢！受死！” 禁卫拥着君禾往角落处躲，白影一闪，万翎将他们送出了天子殿。 那面屏风被度闻之一掌劈断。 四面罡风骤起，掀起来的木屑与琉璃碎片迷了人眼，她抬袖挡住。 再将袖子放下来，度闻之眯着眼睛去看，屏风后没有一个人影，她以为的兰朔不过只是一个衣桁的影子。 万翎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 “度闻之，今日你我必须做一个了断。”
第53章 度闻之郁结之气翻涌, 红着眼恨恨转头。 “阿姐为了一个蛇妖要杀我？” 万翎纵是面不改色，还是在心底小小的无语了一下：“这与兰朔无关。” “呵。”度闻之抱臂冷笑。 屋外一片惊呼，因为她们方才的打斗，梁柱已断, 天子殿的屋顶开始向侧方倾斜, 空间渐渐逼仄, 嘎吱嘎吱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出，绘有金漆的墙皮开始开裂。 “那阿姐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度闻之呼出一口气，与万翎不远不近隔着半室, 声音强装镇定。 万翎道：“你问。” 度闻之：“那日城乱, 阿姐为什么抛下我？” 万翎：“我......那时即便有心也无力。” 何况浮尘应允她度闻之不会死。 但她得承认，也有那么一刹那，她是的确想要抛下度闻之的。少年时她带来的阴影对当时的度岑之来说始终挥之不去，在偶尔的阴暗里，她想过要是没有度闻之就好了，要是度闻之不是她的亲妹妹就好了，她就可以讨厌她讨厌得心安理得。 度闻之惨淡一笑，：“有心无力，可你那时明明听见我了，却看也不愿看我一眼。” 万翎无从辩白, 辩白也是苍白。 “就因为我成魔，阿姐无论如何都要杀我吗？” 万翎顿首：“成魔便为大道所不容, 你我立场分明，我必须杀你。” “就算我犯了错，就算成魔, 仙者不该宽容济世吗？” “鸢台山庄的两条性命，李家宅的两条性命, 你现在说犯错已是晚了。你甚至没有一点儿悔恨之心，度闻之，恶业累积，不是一句宽容就能化解的。不如冥府走一遭，换来世清白。” 度闻之嗤道：“你当我不知道吗？实话告诉阿姐，我杀的人不止那四个，去了冥府，少说要受八百年刀山热汤之苦，我不愿。” 万翎苦笑。 她语气咄咄，越说越是不忿，更提到魔界，眼神都亮起来：“阿姐就那么想要成仙？成仙又有什么好的？那老不死说做魔才有意思，现在反正神也不在了，等拿到了神珠，魔界重建，不如阿姐与我们一起......” “度闻之。” 度闻之默下来，望进万翎清冷的眼里。她阖下眼帘，最终笑了笑。 “阿姐，从小，你虽然烦我，但应该还是喜欢我的，对吧？” 万翎：“......” 万翎不想骗她。 从这冗长的沉默中，度闻之勾起唇角。 “好吧。” 她摊开手掌，掌间一朵墨色的莲花，花瓣舒展，金蕊摇颤。只是上头盘踞的浓郁魔气彰显它实在是个不祥之物。 度闻之道：“既然如此，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阿姐想要什么样的棺材？我会为你好生准备的。” 她张口，竟是直接将那朵莲花生吞下去。 万翎向前迈开一步，恰好此时上头断裂的房梁砸落，正好落在她们中间的空地上，四散的尘烟与突如其来的震响让她耳鸣眼花了一瞬。 正是这一瞬，度闻之从尘烟中猛地向前突进，闪现到了她身前，五指成爪，直接朝着她的心口而去。 万翎来不及躲闪，结出法印挡住她，度闻之便僵持在她面前，二人之间仅仅隔了一层大亮的白光。 隔着白光，万翎眯起了眼。 度闻之的额间已然生出黑色的印记，与凡人女子画的额钿差不多，只是细长的一条，中间带有血红的印痕，像极了第三只还未开蒙的眼睛。那处皮肉隐隐有鼓动，好像真有眼球藏在皮下。 缥缈山剑阁中藏了一幅画，浮尘在时，万翎无意瞥了一眼。 上面的妖物似鬼非鬼，似妖非妖，长相迤逦或丑陋不一而足，唯有额间的一只眼睛，眼球暴突，那上面的红血丝好像是活了过来，还在眼白中游动。就在万翎看的那一眼，那些眼睛突然就齐刷刷地看过来，将她吓傻了。 好在浮尘及时发现，合上了手中的画卷。 “师尊，那是什么？” 浮尘只说：“不存在的东西。” 现在，万翎知道那些是什么了。 度闻之额上的眼睛是魔的象征。 “忘了与阿姐说——”度闻之的手因为用力而颤抖，她舔了舔开始溢血的唇角，“你的蛇妖徒弟喜欢你，不是师徒的那种哦，是男子对女子的那一种——” 万翎撇眉。 默念了一句法术，白光锃然大涨，将度闻之甩飞到墙面上。 “咳咳咳——哈——” 度闻之扶墙爬起来，她体内的灵力此刻被在被抽耗，那老不死的果然留了一手，告诉她将黑莲吃下去就能魔气大涨，可分明是让她的身体成了魔的养料。 额上的东西在突突的跳，度闻之肯定，要是让它破开自己皮肤睁眼，那她就真的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了。 万翎的剑光已至，度闻之爆发出要让丹田瞬间亏空的灵力，将浮光逼停在自己身前三寸。 她不甘心地再扑上去，比幼时和人厮打在一起时还要没有章法，只靠着一腔愤怒与怨气支撑，竟与万翎打了两三个来回。 度闻之试图去唤第一骨，但心念空空，还有什么不明白。 老不死的才是魔主，她度闻之，从头至尾只是个被利用的容器而已。 可就这么死了，她才不愿。 阿姐要杀她，那老不死的也利用她，她最喜欢的两个人都这样对她，让她如何甘心！ 万翎沉了一口气，已经是在浮光上渡了灵力，下一剑就要让剑穿心而过。 度闻之立在原地，残破衣袖缀在地上，脸色惨白，只有额上的眼睛红得要渗出血。 “阿姐也还不知道吧，你的兰朔可不是妖，我看，是魔也不一定。如果那样，阿姐也会像今天要杀我一样杀他吗？” 万翎踩着风上前，举剑：“他若与你一样，我同样会杀他。” 度闻之哈哈一笑，也抬手，但却不是去挡万翎的，而是直接插进自己的额上皮肉，两根手指捏住那颗浑圆的物什，硬生生将它拉了出来。 浮光剑刺入心口，万翎听见有什么东西脆瓷一般的碎了。与此同时，一颗瞪大的眼球也彻底暴露在空气中，细长的红色肉管连接着头颅，度闻之爆发出了惨痛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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