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处,钟妙的猜想已经确认了大半。 “我大概明白是什么东西了,和铃,劳烦你取只虫子给我,我有个老朋友能处理此事。” 陆和铃瞧着她挑高了眉:“你说的这位老朋友莫非是……?” “不错,正是蛊君。” 以“蛊君”为号,楚青自然算不上什么正道修士。 他出身于中州正统育贤堂,修习的却是巫蛊之术。有些人羡慕他一身蛊术杀人无形,有人却厌恶他行为莫测性格乖张。 虽不曾做下什么惊天血案,却也背了不少命债,在世上的名声亦正亦邪,好坏参半。 不过以钟妙对他的了解,这人多半不会在意世人如何议论,说不定还要冷哼一声:“本君从不关心蝼蚁的想法。” 钟妙从前在育贤堂念书时罩过不少边缘弟子,其中便有楚青。他虽咬死不认钟妙小弟的身份,这些年的断肠酒却没少过她。 按蜉蝣的情报,楚青这百年来出现得极少,孤寡老人一般缩在南疆闭门不出,他向来最是喜欢搅风搅雨,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南疆不远,只是沼泽密林中虫蚁甚多,再加上住着个楚青,谁也不敢赌这祖宗什么时候心情不好要拿人命下酒,因此少有人至。 钟妙带着徒弟驾了马车,不到一日便扎进南疆深处,在鸟语花香中刹出一声巨响。 她看也不看被惊走的鸟雀,抬手搓诀又纵声大喊:“楚青——!你老大我来了!速——速——出来接驾!” 好端端的绿色中突然炸出一大片烟花,加之这震耳欲聋的噪音,就是死人也该被吵醒了。 林中分明没有起风,却听枝叶摇晃发出阵阵雨水般的索索轻响。 在这摇曳之下,又藏着无数节肢动物爬行时的细密摩擦声,树叶翻转,数不清的毒蛇自树顶垂下,朝入侵者嘶嘶吐信。 顾昭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钟妙身前,却见师尊从怀中掏出把扇子扇起风来。 她面色轻松得像是站在自家后院赏景,那群毒物却当真停下攻势,为首的一条巨蟒昂着头看她,似乎在确认是否要对着摸不清深浅的外来者发动攻击。 钟妙又摇了摇扇子,继续大声喊道:“楚青——!你给我出来!” 只听一声冷哼,一位黑袍白发的男子揭开藤蔓赤足走了出来。 “哟,没死呢?我就说吧,什么叫祸害遗千年?老天压根不稀得收你!” 他抬手召回毒虫,正想再刺上两句,却在望见顾昭时愣了一愣。 “你带着这家伙进来做什么?让他滚出去!” 作者有话说: 楚青:虽然身负不少命案,仍然帅气不羁快活度日……直到我朋友把正道魁首带进我家。
第68章 、“看背叛者下蛇窟。” 不怪楚青一惊一乍,实在是他一见顾昭就心头发梗。 仙盟、巡查使、暗探……凡是与这家伙沾边的都是些麻烦东西,楚青活了数百年,头一回被人烦到这个地步。 在他们那个年代,中州还处于最纯粹的丛林法则:谁的修为高,谁的手段狠,谁就能在这片大陆上畅通无阻。 从小生长在这样的环境,自然习惯了凡事用拳头解决,譬如钟妙践行以杀止杀,又譬如楚青享受肆意而为。 谁料按这套游戏规则玩了千百年,冷不丁冒出个仙盟,上来就要求大家伙儿和和气气讲话,不要动辄打打杀杀。 传讯的纸鸢飞到南疆,楚青听都懒得听完,一指点成了灰烬。 那是钟妙祭天的第二十年春。 楚青守着一地窖的断肠酒,忽然意识到某个人大概是真的不会再来了。 世人皆称蛊君生性乖张,在他看来,世上却再没有比钟妙更狂妄的修士。 千百年来难道就她长了眼睛?谁不知世人皆苦?偏生她敢发道心护卫苍生。 说她蠢吧,蠢人如何做得了育贤堂魁首?说她聪明——都这个年代了,哪个聪明人还会搞以身殉道那一套? 早先护符不亮时他就有些预感,如今不过是终于得到确切答案。 楚青从一开始就预感这家伙早晚要把自己小命玩丢,而这一天当真到来时,他心中像是了结一个悬念,又像是落下另一个重担。 断肠酒酿得辛苦,他不想白白浪费,干脆下山配些菜下酒,忽然听见有人在一旁议论着新起的雕像。 一个说:“我瞧那雕像看着甚美,也不知生前是怎样的妙人。” 另一个说:“朱兄当真没有眼光,这种板正的女修就如木头一般,还是小弟今晚带你去城里瞧瞧!” 那人嘿嘿两声正说着“板正自然有板正的趣味”,就见面前停下个人。 是位黑袍白发的男修,嗓音轻柔如毒蛇吐信。 “你眼光实在很差,这副招子就不必留了,”他笑,“本君觉得你也很有趣味,不如来做个游戏?” 那两人说的话他不喜欢,连带着惨叫的声音也无法让他愉悦,楚青自觉无趣,抬手就要拍碎两人天灵盖,耳边却不知怎么听见那家伙的叹息。 ‘你好歹也警醒着些,天雷当真是那么好挨的么?’ 烦人!讨厌!没完没了! 楚青下酒菜也没买就回了山,正窝在酒窖内醉得不知今夕何夕,就被人找上了门。 讲话倒是客气,说先前有一桩命案与他似乎有些关系,因此过来了解一二。 他自然没搭理,一挥袖子就想将人扫出去喂蛇。 谁料这小子相当能打,不仅能打,还烦人得紧,三天两头过来“了解情况”。 楚青被“了解”烦了,正想嘲讽几句你们仙盟惯会做表面功夫,却在寻仇时忽然发现那些嘴里不干净的杂碎早已死了个干净,死因还很统一,都是“意外”。 哪来那么多意外? 仙盟竟然选了这么个黑心肠的做正道魁首,你们正道到底还是要完了吧? 再往后,楚青自己也渐渐不问世事,都金盆洗手这么些年,谁成想又被这家伙找上了门! 楚青一拧眉就想骂人:“本君早就叫你不要……” 顾昭却极快地打断他:“见过楚师叔,楚师叔近来可好?” 这句“楚师叔”可把楚青叫傻了。 他惊疑不定地在钟妙与顾昭之间来回扫视,就听钟妙咦了一声:“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么?楚青,这是我徒弟顾昭。阿昭,你楚师叔。” 顾昭竟当真老老实实叫了句“师叔”。 楚青眼前一黑。 好家伙,原是这么回事。 话说到这份上,人家都已纡尊降贵喊了“师叔”,纵使楚青有一万个不愿意,还是得捏着鼻子让这小子进门。 三人并肩行于山间。 钟妙是来惯了的,顾昭来的次数也不少,但结伴进山是头一回,两人都感觉有些新鲜。 只见顾昭一会儿从树上摘下个果子:“师尊,这果子瞧着颜色鲜亮,也不知好不好吃?” 钟妙笑他:“呆子,这如何吃得?要麻舌头的。丢回去,晚些时候带你去摘灵果。” 又走了几步,顾昭不知从哪儿摸出朵花来:“师尊,瞧瞧这个!看着花样倒是新奇,我好像未曾见过。” 楚青瞧了一眼,那东西名为诱仙,天生靠一副无害美丽的外表引人靠近,实则极为凶险,若是被人摘下,数秒内便能将血吸干。 但对于元婴修士而言,顶多也就咬出个不痛不痒的口子,楚青乐得看他倒霉,干脆撇开头装作看风景。 过了数秒,顾昭果然被咬。 楚青面上的笑意还没完全展开,就听那小子啊呀一声:“师尊,这东西咬我!” 钟妙竟也当真吃他这套,一副心疼极了的语气:“这怎么好?快上药止血,否则再过一会儿……” 楚青呵呵冷笑。 可不得快些上药么?否则再过一会儿,伤口该自己愈合了! 钟妙就算了,这家伙天生脑袋蠢,他这样的蛇蝎当年也敢护在身后,被有心人故意蒙骗,分辨不出是正常的。 顾昭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正道已经沦落到连救世主都要骗去回收再利用吗? 从前是怎么威胁他的?是怎么一把火烧了他的数百蛊虫?又是怎样一副强硬手段抢去了断肠酒的配方? 这山间哪样东西你没见过碰过?在这儿装什么娇娇宝贝? 楚青听着这两人越说越不像话,只觉一股反胃感涌上喉头。 顾昭却忽然望向他,很担心似的:“楚师叔是有哪里不舒服么?也是,我这样贸然拜访,实在很打扰你们老友相聚。” 楚青顿感背后一凉,他还没分辨出这预感是为什么,就听钟妙笑道:“怎么会?为师答应了要带你出来四处游历,你楚师叔心肠很好,想来不会计较这些。” 被人捅了一下,楚青阴测测冷笑:“是极,是极,怎么会不欢迎呢?你既然叫本君一声师叔,那自然同本君儿子一样……” 话未说完又被人捅了一下,楚青只好强颜欢笑改口:“……那自然本君是极欢迎的。” 好在修仙之人脚程快,纵使这两人一路磨磨唧唧,到底还是在半柱香后到达目的地。 楚青上前几步敲响山门,门内传来问话声。 是个小姑娘,口音有些奇怪,不知是混了哪里的土话。 “呀,是谁来了呢?说出名字才好开门呀。” 楚青从前只觉得这套幼稚,现在却打心底生出种亲切和感动。 “是你师尊我,还有为师的朋友,把门开开!” 门咔哒一声打开,从后头探出张幼嫩小脸。 看着不过十二三岁大,一双眼睛是极罕见的深紫,作传统南疆打扮,顶着一头银饰,风一吹便发出溪流般细碎的轻响。 她歪着脑袋将陌生的客人瞧了瞧,欢欢喜喜跑出来拉住钟妙的手。 “世上竟然有这样的漂亮姐姐!格桑金还以为自己见到了仙人!” 顾昭的脸瞬时黑了。 小姑娘却不管他,一心拉着漂亮姐姐往家里走:“仙女姐姐是从哪里来?格桑金没在南疆见过你。” 钟妙对女孩子向来很纵容:“从北方来,等你长大了,也能去南疆外头瞧瞧。” 正说着,忽然抬手向后一捉,竟从后颈捉出只蛊虫。 那蛊虫被捏在指尖不断挣扎,钟妙面上神色不变,只弯腰将蛊虫递给小姑娘。 “玩具收好了。” 格桑金望了她一眼,接过蛊虫收回袖子,瞧着有些失落。 楚青嗤笑:“说了吧?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别人一上来便能看破。” 小姑娘不服气地大叫,楚青只当作听不见,转头看向钟妙:“您老人家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少山君这次又想吩咐小人替您做什么活?” 钟妙早习惯他这套阴阳怪气,当即熟练回怼:“您这是哪儿的话?我前阵子逮住些有意思的东西,瞧着像蛊虫,又恰巧有幸结识您这么位泰斗级的人物,这不就拜访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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