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窗外那人阴阳怪气,“好一个七窍通了六窍!状元爷,你不睡旁人还要睡,再过些时候就能听见鸡叫了!” 书生被他打断两次,心中早有些不满,当即回怼道:“好!我一窍不通,你七窍皆通,既然如此,阁下又有什么高见?” 窗外那人颇为得意地哼了一声:“我未必有什么高见,哄住你却是使得的。” 书生自然不服,却听那窗外之人话头一转,讲起故事来。 说书先生在当今算是贱业,唯有考不上功名又居无定所的闲汉才会做这个。 书生从前自持身份不曾听过,如今猛然听人讲话本,虽然口中说着有辱斯文,实则听得如痴如醉。 谁料讲到精彩处,那人却突然打了个哈欠,说:“罢了,今夜就讲到此处,我该回去休息了。” 故事从吴老三家道中落被人退亲开始,刚讲到他自院中挖出黄金,正正是要紧关头,书生哪里肯放他走? 然而无论他怎么呼唤,窗外都不再有声音传来,又过了一会儿,却听一声鸡叫,竟是天亮了。 从那以后,书生每晚都听窗外之人讲故事。 那人讲的故事奇怪,人也奇怪,同书生约法三章,一是不得打开窗户向外看,二是不得同旁人提起他的存在,三是鸡鸣前就要走,绝不强留。 书生老老实实守着规矩过了数月,却在一次酒后破了规矩,悄悄的带朋友来一道听故事。 奈何朋友也是个没规矩的,听到精彩处当即拍板叫好,猛地推开窗想结识这位兄弟。 窗外哪有什么人?只有个立着的酒葫芦罢了。 那酒葫芦虽是精怪,也不曾害过什么人。当天气咻咻走了,没过几日又在另一处开张生意。 城中居民都知道有这么个精怪,也不揭穿,轮到谁家就去谁家偷偷的听,有些人还会在窗外放些酒水供它饮用。 就这么过了数月,有一日大概是喝醉了,那酒葫芦格外兴致高涨,讲完故事还问:“我讲的故事好不好?” 旁人自然说好。 它又咕噜噜喝了两口,问:“那若是讲给皇帝听够不够格?” 听众很给面子,直呼给天帝听都够格! 酒葫芦美滋滋走了,第二日,新派来的县令刚看完卷宗正想和衣睡下,却看见几个小吏鬼头鬼脑凑在一处不知在干什么。 凑近一瞧,却听他们起哄道:“这个好这个好!”“这个精彩这个精彩!” 县令从前呆过的衙门,有不少小吏会在守夜时赌大小取乐,听他们这样起哄,当即大怒,几步走上前将人掀开,却见空空一片,并没有什么骰子。 小吏们声称自己并没有违禁,要他们说在做什么,又支支吾吾讲不明白。 县令自然不信,再三逼问之下,才说是听精怪讲故事。 县令自富饶之地调来,从未见过什么精怪,一向将这种说法看作是愚民之言,狠狠罚过小吏,硬要他们将精怪捉出来给他瞧瞧。 这才有了山君庙前的一幕。 钟妙摸摸下巴,顿觉有趣。 啊呀,一个爱讲故事的精怪,一个坚信世上无鬼神的县令,这可就有意思了。 她拉着徒弟走到县衙,正巧望见县令在门口发怒。 “本官说过,不许在县衙中摆这些鬼神之事!你们听不明白吗?” 被呵斥的小吏紧紧抱着护符反驳道:“这是我娘替我求来的山君护符,不是什么鬼神!” 那县令气得无法:“先是声称有什么精怪,又将这种东西带进县衙,当真不把本官放在眼里!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在本官手下做工,这就家去!” 眼见着冲突即将扩大,钟妙从袋中摸出个令牌挂在腰上,几步走上前去。 “欸,这位大人,这位大人,歇歇气,”她熟练换上哥俩好笑容,“这也是本地风俗嘛,何必较劲呢?” 那县令也就是热血冲头才喊了这么一句,他刚来此地没多久,正是人生地不熟的时候,若是上来便将本地衙门中的小吏得罪透了,怕是以后只能做个空壳县令。 有人搭台阶,也就顺着下来了。 县令见她腰上令牌,知道是王城中来的使者,当即邀请她进府衙一叙。 钟妙听他大吐苦水,对情况也算有了些了解。 这县令倒也不是什么坏人,满心抱负自请外放来这么个边远之地,正是想大干一场,谁料上来就碰见小吏偷奸耍滑,再加上民风愚昧,自然心中愤愤难平。 钟妙迟疑道:“在下倒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县令忙道:“愚兄已是毫无办法,你若有什么手段,只管说便是!”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是您在那精怪出没之处静待一夜却无事发生,可不就谣言自破了吗?” 钟妙笑盈盈看他。 “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作者有话说: 酒葫芦:卡章高手,职业说书人,自食其力再就业中。 书生:不慎手滑点赞社恐太太后惨遭拉黑。 不存在天帝,妙妙是本界唯一GM。
第72章 、旧瓶装新酒(下) 县令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道理。 左右一时掰扯不清,不如亲自去瞧瞧。若是待了一晚却不曾听见声音,那就证实了小吏确实在撒谎,若是真的听见什么声音——那多半是什么人在暗中作祟,更应该抓出来整治整治。 钟妙虽然存了捉弄县令的心思,却并不想令他惊吓过度闹出人命官司,何况她也想见见这个能收容星辰碎片的精怪长什么模样,干脆自请一同前往。 当天夜里,三人来到一处破庙。 在小吏口中,这酒葫芦通常会在亥时出现。现下时候尚早,县令抱着卷宗在灯下研读,师徒二人则坐在门外守着,免得刚放下的美酒叫别的什么动物撞翻。 许是因为这几日没什么旁人碍眼,顾昭的状况稳定了许多。 分神今日倒挺乖,将头靠在一边手臂上望着钟妙发呆,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着她的头发。 只要顾昭好好的别没事自己折腾自己,钟妙对他向来很纵容,因此只抬眼瞧了瞧,继续埋头去读玉符上的情报。 顾昭本来没什么想法,被她瞧了一眼又不老实起来,心中暗戳戳计较到底是谁发来的消息,竟勾得师尊这样专心。 与本体不同,分神若是觉得心里不舒坦了,当即就要表现出来。 顾昭凑过去靠在钟妙肩头:“师尊是在看谁的消息?怎么不看看旁边的阿昭?” 钟妙被他靠住时微微一愣,不动声色地将玉符熄灭,转头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撒娇?不是谁的消息,不看了。我们阿昭有什么想同我讲的?” 顾昭眼神微暗。 他方才虽然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却也瞧见玉符上蜉蝣的纹章。师尊最近在托蜉蝣查什么东西?为什么不能叫他知道? 他心思几转,决定晚些时候去问问蜉蝣,口中只抱怨着:“师尊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也不告诉我,弟子养了这样多的人手难道还不够师尊用的吗?” 钟妙弹了他鼻尖一下:“拈酸吃醋,知道你能干,走吧,去问问那县令的情况。” 县令已读完卷宗,想着自己独在异乡又身陷困境,又瞧见这师徒二人有说有笑地走进来,更是忍不住长吁短叹。 对于钟妙而言,博取他人信任实在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她给自己编造了个捕快身份,很快就同县令聊开。 半真半假地讲了些游历见闻,却听县令轻轻叹了口气。 “愚兄曾有个不错的朋友,也很爱听这些传闻,可惜他今日不在。” 他说完也自觉失言,干脆将话题转回,说起央朝的近况。 随着这些年不断有修士前来,央朝逐渐形成了一套独特的生态,与从前的看天吃饭不同,如今无论是农业还是建造都更依赖修士的力量。 譬如干旱少雨,从前只能眼看着土地干裂,现在却能请修士画符降水。若是修筑城墙,从前必须得征召徭役辛劳数月,但换了修士只需短短数息便能建成。 从前判定一个城镇是否繁华的标准是人口与税收,但一百年后的今天,已经变成了供养修士的多少。 县令忧心忡忡:“愚兄这几日去田间询问,许多农夫连节气都不能分辨清楚,倘若时候再长一些,岂不是连如何耕种都要忘了?” 何况修士与凡人的力量差距过大,说句大不敬的,当今在时或许还能压制一二,但若是当今不在了呢? 天下未必只有他一人意识到问题所在,但凡人所活不过百年,有几个能放着这样好的捷径不走,逆大势而行为数百年后的可能操心。 钟妙听他说完,心中也是微微一沉。 沉默中,却听窗外一声脆响,倒像是说书先生拍案台似的。 “今日美酒甚好,不知诸位听众老爷又想听些什么?” 钟妙抬手示意县令稍安勿躁,问道:“不如就讲讲你是从哪儿知道这样多的故事?” 不等它拒绝,又从袖中取出瓶酒顺着窗框滚出去。 为了应付今晚的情况,钟妙直接将顾昭用来装酒的储物袋取了过来,里头都是些陈年佳酿,那酒葫芦这样爱酒,想来能贿赂一二。 果然,窗外没忍住咕噜噜喝了两口,沉吟片刻,到底还是开口:“好吧,既然你献上这样好的美酒,我倒不是不能告诉你。” “我原先是个书生,本该苦读经书博取功名,直到有一日城中来了个道人,同我讲了许多外头的故事,才知道天地竟有这般宽广。” 他本就无父母管束,不过头脑聪明,这才顺水推舟一般读了下来。心一旦野了,如何还能关在小小方寸之地? “我卖去祖产四处游历,见山河大川与各地民俗,早已得偿所愿。唯有一位友人,早年气我离经叛道断了消息,心中实在遗憾。除去他,世上也不会再有人记得我。” 县令原本被钟妙拦下还有些不满,随着精怪的讲述,神色却微微变成了一种不安,听到此处更是难掩心急,竟然几步冲上前去,一把掀开了窗户。 酒葫芦惊道:“你这人实在好不讲规矩!都说了不许将窗户掀开,罢了,看在你今日拿了好酒的份上……” 它正想跳下窗台离场,却被县令一把抓在手里。 “你这精怪到底从哪偷来的故事?!那个书生如今又在何处?” 酒葫芦被他摇晃得想吐,分辩道:“什么偷不偷?这就是我自己的故事,你这人怎么如此霸道!” 县令更是勃然大怒:“你休得蒙骗本官!还在这里狡辩!你一个酒葫芦,如何做得了书生?又靠什么走的四方?” 酒葫芦哎呀哎呀地叫起来,忽然周身冒出一团云雾,县令手中一空,就这么让它逃了。 第二日,县衙颁发新令,竟是召集道人前来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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