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眼睛,他记了整整十年。 错不了。 月光照亮了她,亦是她携来了月光。 她回来了。 哪怕是他疯了,哪怕这是黄粱一梦,也让他在梦中,待得再久一点吧。 她的身影被潮水般阴影所笼罩,便再也无法逃出黑暗狰狞的爪牙。 实际上,他也确实如此做了。 一个瞬息之间,他便来到她身旁。 尚在淌血的掌心覆上她柔软的面庞,未有半分光亮的黑眸透着杀戮的麻木,却在此刻化作某种令人胆战心惊的热度。 裴娇僵直地立在原地,像是懵懂的初生羊羔,送上了饥饿许久的恶狼怀抱。 那道阴影覆上来,他如同蛰伏的野兽般于她颈间,熟悉的香味弥漫于鼻尖。 她耳边坠着的金环来回摆动,上边印刻着的曦和春雪于月华之下悄然绽放。 “谁让你进来的?” 他伏于她颈间,声音沙哑的可怕,眉眼沉寂。 平日的冷清矜贵消散殆尽,眼神灼热地盯着她,话音落下时,似有若无的喘息声回荡在她耳边。 裴娇立刻道:“我不是有意的。” 她仍能感受到他眼神中的暴躁与凶戾,因为克制而微微抽动的眼尾。 他浑身散发着可怖的杀意,她不止一次浮现他会碾碎吞食自己的错觉。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他欺·身而上的阴影笼罩了面庞。 “你是来找死的?” 他的声线比寻常低沉许多,于昏暗的月光中顺着错乱不稳的气息吐出。 裴娇很少见过他这幅可怖的模样。 她非常疑惑,为何他的封魂锁都被取走了,却病的越发重了。 她小声道,“是我的疏忽,月姑说您缺人伺候,既然您不需要,那我不打扰您了,先走了。” 还没开溜,她纤细的手腕便被他牢牢钳住,转而带着她整个人不受控地朝他栽过去。 他顺势咬上她坠着金圈的左耳,耳垂传来湿润感,旋即又转为清晰的刺痛。 起初温柔似是情人的低语温.存,而后逐渐转为偏激的啃咬厮·磨。 她想要挣扎,却徒劳无果,他用那双狭长多情的眸子盯着她,贴近她耳边哑声道,“晚了。” 他的手顺势穿过缎子般光滑的长发,轻柔地摩挲着她的后颈,垂下眼睫,薄唇贴在她光滑的额间。 “扰了我的清净,哪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他的话语于平静中携着杀戮过后的亢奋,呼吸紊乱,尾音于唇齿间加重,听得她心惊肉跳。 裴娇忽然觉得空气中除了弥漫着血液和煞气,还多了一丝稠热。 月色再度黯淡下去,她被他牢牢禁锢在一方角落,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她心中忐忑,就连他落在她额间变相的吻也彻底忽略。 在被他身躯投下的影子彻底淹没之前,用尽全力推开了他。 如今的他更加陌生,她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比直接宣泄杀意更可怕的,是他眼中压抑过深的执念与歇斯底里的占有欲。 ——他也许会真的生吞活剥了她。 几乎是这个想法冒出来后,所有的理智被抛之脑后,她转身便要逃,却被身后的人轻而易举地拦腰抱起。 许是因为发病的原因,他的体温烫的惊人,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拇指缓缓拂过她被琉璃眼珠装点的右眼。 裴娇不自觉闭上眼,感受到灼热的气息落在自己的右眼上。 他缓缓俯下身,吻住了她看不见的眼睛。 那抹温暖灼热的气息顺着她的右眼蜿蜒至鬓角,又落于她的脖颈之间。 衣衫也因挣扎变得不整,眼前的景象光怪陆离,错乱不堪。 直至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塔内响起,才让一切回归正轨。 顾景尧微微错愕地侧过头,白皙清隽的面容上印着一道鲜红的掌印。 裴娇这一掌丝毫没有留情,震得她的虎口都微微发麻。 她深吸一口气。 她确实不恨他,只是这一掌不受控制,并且不得不承认,是夹杂了一点私人情绪。 可能她很久之前就想这么做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 她看着他的眼神无半点情意,只有急促紊乱的呼吸声,彰显着她的紧张和慌乱。 有些冲动了…… 他定然会气急败坏,然后杀了她吧。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之中,裴娇面色一变,忽的捂住胸口俯身咳起来,眉间流露出痛楚之色。 方才挣扎之时,牵扯了旧伤心房之上那道尚未愈合的伤疤。 三年前,季青岭那一剑近乎殃及她性命,纵使过去如此之久,仍未能痊愈,反倒是落下了心疾。 顾景尧的身形微微一僵,忽的停顿在原地,垂眸看着她抱紧自己的模样。 她面色苍白,身子都在微微发颤,额间的发被汗水浸湿。 ——她很害怕,并且想要逃离这里。她在抗拒,厌恶他的接触。 这个想法浮现脑海之时,女子嘲讽的笑声再度浮于耳边——“我们这样的人,都会爱而不得,孤独终老。” 断情蛊再度反噬。 如同被钝刀划伤的绵密痛感弥漫至四肢,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像是在生满荒草的心口放了一把火,烧得憎恨、恼怒、不甘。 蛊虫钻入他的四肢百骸,比起封魂锁禁制发作时的大刀阔斧汹涌澎湃,这种感觉更像是抽丝剥缕水滴石穿的钝痛,将他锋利的棱角一点一点抹平。 他咽下喉间腥甜,垂下眼睫,唇角弧度微扬,扯出一抹冷嘲的笑,面上笑容越深,四肢百骸便越痛。 半晌过后,他俯身将她额间的汗珠擦去,淡淡道,“你在害怕什么?不会真以为本君会看上你?” 他有种预感,无论这是梦也好,阴谋幻境也罢。 只要他流露出一丝一毫认出她的迹象,她便会像是转瞬即逝般的泡沫般消散。 所以……所以哪怕是梦魇…… 他也不能戳破这层假象,他也只能乞求着她能停留在他身边再久一点。 裴娇捂着心口,抬眸扫他一眼,便见他迅速收回视线。 他冷着脸以拇指擦去唇边血迹,“你这蝼蚁真是胆大包天,再不滚,就拿你做剩下魔物的饵料。” 她如释重负,强忍着不适对他欠身行礼,低念几句,“魔君息怒。” 随后没有片刻犹豫,转身朝着出口走去。 他立在萧索的月光中,望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眉尖深蹙,忽的吐出一口血来。 蛊虫在他小臂游移,蜿蜒的痕迹触目惊心。 从三年前她离开时,他便会如现下这般发病。 那种不甘与渴望越深重,便会被断情蛊伤得越深。 他黑眸中像是燃着冰冷的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影子消匿于镇魔塔的阴影中,良久,抬手擦去唇边的血。 下一次,便不会放她走了。 无论用什么法子,哪怕赌上性命,她都得离不开他。 别离许久之后的爱恨反噬得往往愈发疯狂。 从年少开始,他便知道,他一无所有。 既然不可得,那便去偷、去抢、去夺。 可是也从未有人告诉过他,这世间,唯有情爱是无法靠权势杀伐得来的。 他习惯于玩弄人心、精于算计,哪怕是爱,也是无法流露于阳光之下,无法展露给心悦之人。 小心翼翼,藏匿于心,卑微而带刺的可怜爱意。
第73章 、在其板屋(五) 自那以后,裴娇再未见过月姑。 听侍女们说,她因自作主张越俎代庖,被魔君下令打断手脚置入镇魔塔内,成了里边凶兽的果腹之物。 而自此以后,行宫之内也再无人敢命令裴娇,只因她是唯一一个能在这里活过三日的女人。 而顾景尧似乎也很忙,她有时远远透过雕花窗棂望见他一身血腥煞气领兵而归,鬿雀和烛龙跟随左右。 她便得知仙洲哪个宗门又倒霉了,或是魔域北境哪方势力又归顺了。 倒是有医者前来,说是奉命要替她看看身体。 裴娇推辞过后,那大夫十分为难地开了许多药,其中还有一瓶痊愈伤痕的生肤丸。 整座行宫的氛围依然压抑至极,裴娇几日皆是辗转反侧。 虽然他再也没做出如那日般的荒唐举动,但她始终无法忘记那时他看她的眼神,凶戾而可怖。 在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动摇了心思——要不放弃好了,别为了偷个钥匙,把自己的小命都搭进去了。 她甚至怀疑过顾景尧是否认出了自己,毕竟他许多反应都过于反常。 她不确定以他现在这种喜怒无常的状态是否会对她动手,也想过干脆逃走,还债可以慢慢来,不必急于一时。 不过逃走谈何容易,她在等,在等万无一失的机会。 这个时机来的并不晚,鬿雀俘获了灵渊仙府少君之妹带回魔域南镜。 欲以此女作为条件与灵渊仙府谈判,要他们关闭设立的神兽阵法,如此便可以血染天岚宗。 裴娇没想到顾景尧会如此不死不休,定要找那季青岭的麻烦。 不知道是否因为他已经知道季青岭身后的势力,裴娇决定找机会告诉他。 毕竟季青岭也是她的敌人,能够借顾景尧之手报复他也未尝不可。 季青岭背后的势力定然在谋划着什么阴谋。 谈判的地点位于蓬莱仙洲。 此处离魔域偏远,难保不会是一场鸿门宴,可魔域南镜的这位新晋的魔君却极其自负,欣然赴宴。 更为难得的是,裴娇也能够一同前往。 蓬莱洲水面于月光照耀下愈发澄澈透明,灯火映照,烟波浩渺,夜风穿荷度水。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之间,裴娇于画舫之上,望见远处夜幕错落升起天灯。 这倒是一个利于逃跑的机会。 在见到被困于囚笼之中的赵初蔻之前,裴娇一直便是如此想的。 赵初蔻是灵渊仙府少君赵君之之妹,是灵渊仙府的嫡小姐,这是裴娇未曾料到的。 初遇时她便猜到小姑娘可能家大业大,却未曾料到会是如此了得的背景。 她隔笼与赵初蔻相望,小姑娘灰头土脸的,不知又吃了多少苦头。 裴娇私下里去私厨那儿偷了些点心,随后悄悄递给她。 窝在角落的赵初蔻反应极为刚烈,“呸!我才不要你们这群魔物的施舍!” 裴娇蹲下身,对她眨了眨眼,“你还是和永夜城时一样,一点都没变,四处乱跑,这不,又被人抓着了吧。” 赵初蔻微微一怔,随后仔细打量一番,才难以置信道,“你……你是裴……” 四周的守卫注意到异样,正欲要朝此处走来。 裴娇藏身于画舫的阴影中,将食指抵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声张:“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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