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顿时不闹腾了,乖乖将点心藏起来,先是面露喜色,随后担忧地自顾自道:“你为何会在这里?你不能在这里。” 赵初蔻揣紧了怀里的点心,声线透着落寞:“灵渊仙府向来只有少君赵君之,从无嫡女赵初蔻,以我无法威胁他们,他们根本不在乎我的生死,此次谈判必会是场鸿门宴。” 远处天灯升起,化作一片朦胧月光,她微微抬首,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多了解他们啊,这次爷爷决定牺牲我来铲除南晏魔君,这么想想,似乎还挺划算的。” “用一个一文不值只知道闯祸的丫头换取仙洲的安宁。” “裴宁,你别管我了,都是我自作自受,不好好呆着,只会惹麻烦,我都已经习惯了,快些逃吧。” 裴娇的面容隐没在阴影中,她纤秀的眉微微舒展开来,隔着厚重的铁笼,素白的手贴在赵初蔻的面容上,将她面上的灰尘尽数擦去。 她的瞳孔泛着温柔的月色,声线如同蓬莱洲轻盈的水。 “没有人应该被活活牺牲,也没有人会喜欢一直被放弃。” 哪怕心是铁做的,也不会习惯被抛弃。 就如那时的她,哪怕在心底里告诉自己这只是个交易。 可也难免心中会有些许期待,希望自己不会被放弃。 “放心,我会救你出去。” 赵初蔻心中泛起酸涩之意。 她这一生于偏视中度过,家中长辈灌输的思想一度折磨着她。 她试图逃离禁锢,逃向外头的世界,曾走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 可是她这辈子应当始终忘不了了,有个和她一般大的小姑娘,她眼睛像是一泓秋水明亮动人。 同她说“小姑娘也能创造奇迹”,告诉她“没有人应该被牺牲掉”,承诺她“放心,我会救你”。 她胡乱抹了把眼睛,万般情绪化作一声短促的哽咽:“……嗯。” · 在裴娇得知此番宴席便是引君入瓮的陷阱后,她便暗中开始用灵力探查周围情势,企图找出半点蛛丝马迹。 很快地,她便发觉,那些明媚皓齿的舞姬,弱柳扶风的侍女,甚至连划桨的船夫,都步履轻盈修为难测。 果然不简单。 碧水烟波之上,灵渊仙府的仙舟之上端坐着几位仙风道骨的老者。 赵君之位于身旁,低眉敛目自顾自饮茶。 而远远隔着一方接天碧荷,南晏魔君于垂坠的珠帘之下,神色不辨喜怒。 只隐隐勾勒出一方剪影,却有着不怒自威的震慑力。 裴娇右眼一片黑暗,只能看见半边湖光山色,这时头顶传来一道清凌凌的声响,“斟酒。” 她恍然抬眸,与端坐于珠帘之下的顾景尧对视,才后知后觉,他似乎先前便一直在盯着自己。 鬿雀烛龙并不在舟上,想来便是在其他地方埋伏着。 她缓步走过去,扶起袖摆,提起酒壶。 对面仙舟上的老者尚在高谈阔论喋喋不休,无非是客套地恭维魔君年少有为。 随后提出“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之说,妄图说服他一同对抗北魔域。 在一通长篇大论后,那老者停顿片刻,饮茶过后抬眸笑问:“不知魔君意下如何?” 裴娇一怔,反观自己身旁的顾景尧神情恹恹,坐姿懒散。 面对那老者的客气询问恍若未闻,百无聊赖地把玩着…… 呃,她垂落下的一缕头发。 裴娇默不作声地悄然挪步,那缕头发便自然而然地从他手心滑落。 他终于有了些反应,像是丢了会心的玩具,恍若远山的长眉微蹙,抬眸看向她,语气压抑颇有不满,“离这么远,是担心本君吃了你?” 那被冷落的老者面容略有尴尬,皱眉望向裴娇的方向。 裴娇顿时觉得头顶上多了无数道视线,从蓬莱洲湖面四面八方而来,像是刺一般钉在她头顶。 “……” 她终是没忍住,悄声凑过去在顾景尧耳边好心提醒道,“魔君,他在问您话呢。” 她都要被他们充满怒火的视线打成筛子了。 她散落的发丝被湖面的风一吹,几缕落在他面上,温热的气息铺洒在他耳边,带出几分酥麻的痒意。 于漫天的灯火之下,她纤长的睫毛颤动,他盯着她看,半晌,懒洋洋道,“我知道。” 裴娇一怔,便见他换了个姿势,重新将她那一缕绸缎般发软的头发折入手中,换了个姿势把玩,一边抚摸一边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我便是不想理他。” 裴娇:“……” 在座的都是修真之人,耳力极佳,湖面上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听得一清二楚,更别说他并未刻意放低音量,这便是明晃晃的不屑与挑衅。 果然,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下一刻那老者拍案而起,怒目而指道,“魔头妖女,不知悔改,难以共事,简直不可理喻!” 什么都没做的裴娇一脸懵,她显然没想到,这都能骂到她头上。 歌舞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然拔剑之音。 蓬莱洲风云突变,环抱群山之间显现一道庞大的阵法。 金光乍现之时,裴娇一眼便认出这是当年雪域的那方剑阵。 只是此番显然是准备充足,每一方符文都笔力遒劲,更加来势汹汹。 随着蓬莱仙洲周围阵法点,灵渊仙府的修者褪去伪装,步伐有条不紊地朝着阵法的四周汇聚灵力。 连绵山峰一方的天际浮现庞大的剑阵,如煌煌天雷,声势浩大,无数把闪烁着金光的利剑齐齐指向水面那弯画舫。 潜伏在周围的人齐齐围攻而上,与守在画舫周围的魔君守卫厮杀起来。 裴娇心里一紧,悄然摸向储物袋中的佩剑。 她发现其中还有不少天岚宗的人,甚至能看见林倾水和魏明扬的身影,看来是两方势力联手而为。 再次看见林倾水,裴娇不由得回忆起当初位于阴阳裂的发生的一切,她的右眼开始隐隐作痛。 数不清的飞剑应声而落,就在此时,她听见身旁的人冷笑出声,“不自量力。” 骨节的分明的长指微微转动,位于桌面的青花酒樽瞬时朝着阵法中一点急速飞去,敲击于阵法的某处。 刹那间,整片坚不可摧的阵法忽的发狂失控,那些操纵阵法的人也因此被反噬,纷纷气血翻涌倒地。 那位于画舫中央的青年身披玄色鹤氅,里衣一点梅红,漫天灯火衬得他仙姿玉骨,并非凡尘之人。 眉眼的锋芒携着少年人独有的清寒俊俏,眸中却像是携着清凌凌的刀:“这种低级的把戏还想来第二次,真当我是死人?” “怎、怎么可能……” 灵渊仙府的长老们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这苦心钻研来的万剑阵法仅仅只在此前使用过一次,便叫他看出了端倪。 一下便点出阵中最为薄弱之点,瞬时改变了整座阵法。 “不好,这阵法已然为他所用,计划失败,撤!” 他们抬眸看向那万剑阵法的移形换影,数以万计的飞剑失控掉转。 最后竟朝着灵渊仙府的仙舟袭来,许多尚未反应过来的人被一箭穿心,瞬间便无了声息。 那身披大氅的青年缓缓起身,金光万丈的剑阵于他身后的空中浮现,便连空中的皎皎明月都黯然失色。 广袖随风而起,猎猎作响,他昳丽如画的眉眼被镀上一层金光,沉声吐出一个字:“杀。” 藏在暗处的烛龙鬿雀得令,立刻在蓬莱洲大开杀戒。 那失控的剑法瞬时扩张,弥漫至整片天际,压得云层都沉甸甸的。 铺天盖地的灵剑于蓬莱洲上空席卷而下。 灵渊仙府几位长老联合施展阵法护在赵君之身前,可在这般气势凌人的攻势之下,难以保住灵渊仙府的仙舟。 灵渊仙府为首的长老们合力发动阵法,护住仙舟内的弟子。 只要灵渊仙府根基尚在,那便是青山尚在。 他们暂时服软,借着老祖留下来的神兽阵法庇护,顾景尧不可能攻入仙洲,那么日后便还有翻身的机会。 可是那便要看,他肯不肯给这个机会了。 顾景尧唇角微抬,却并未出手停下阵法。 眼神幽幽望向远处无数船只损毁于他们自身的剑阵之下,兀自欣赏着那些方才前一刻还在言之凿凿要他性命的人四处奔逃跪地求饶的画面。 潜入画舫内的仙洲之人终于忍不住,齐齐朝顾景尧袭去。 “今日便是同归于尽,也要取你这魔头性命!” 林倾水操控着融雪珠,蓬莱湖面瞬时化作万千冰锥。 画舫上的魔族们躲闪不及,纷纷被冰锥贯穿,死不瞑目。 青年眼皮都懒得掀,唇角压成一抹嘲弄的弧度。 那几抹举剑朝他刺来的身影瞬时化作几抹血色的烟花,绽放于垂柳摇曳的湖面。 位于法阵之中同来剿魔的林倾水也在劫难逃。 她挥舞着袖中白绫,双眉紧蹙欲要逃跑,却在强大的魔息的压迫之下动弹不得。 她不由面色大变,失声道,“明扬——” 身在远处船只上的魏明扬捏紧拳头,欲要前来相救,却被同宗之人阻拦。 “冷静啊魏道友,此魔头实力深不可测,你若就此上前,便是正中了他的下怀!” 顾景尧支着下颌,露出几分厌恶冰冷的笑,他转而看向裴娇,屈指微微敲了敲桌面,意味深长道,“你帮她选个死法。” 他开口时自然而然地俯身就着她手里的酒樽饮尽酒水,曲起的指节似有若无地掠过裴娇无法视物的右眼。 她的右眼被黑色的琉璃眼珠点缀,伪装得天衣无缝,瞧着美丽动人,可是细看之下却是毫无焦距与光亮。 顾景尧定定注视着她的右眼,广袖中的手不由得攥紧,面上飞快闪过一抹冷戾之色:“这女人一副找死的模样,碍眼得紧。” 见裴娇没有表示,他身子微微向后仰靠在椅背上,长睫掩住眼底迸发的阴狠,唇角勾起一抹懒散的笑,“不如废了修为,打断手脚,慢慢折磨,如何?” 裴娇静静远望着林倾水,她能清楚地回忆起阴阳裂中发生的一切。 不能视物的右眼尚在隐隐作痛。 虽然她清楚,林倾水本性善良,嫉恶如仇,只是被她师父所蒙蔽。 除魔卫道,对她来说,确实没有任何错,她是个十分优秀的正道弟子。 但是就像林倾水不会原谅她保护魔族一般,裴娇也不会原谅她的所作所为。 阴阳裂中死去的侍女和孩童,还有巫医,这都是她午夜梦回,难以忘怀的惨烈场景。 虽然如今她的七情六欲也随之淡薄了许多,可那种刻骨的恨意和痛苦,哪怕现在感受不到,也是依然铭记于心的。 这并不关乎是非对错,只是观念不和,立场不同,她和他们,便也是永远的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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