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啊,为什么总是这么小心眼儿? “说起来,你来凡界,是为了找我的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话音落下,秦萧的脸色明显就变了一变。接着,他抬头望天,表情凝重站了好一会儿,像是在听什么。 我见状一怔:“你怎么了?” “只是忽然发现自己不太称职。”秦萧抿了抿嘴唇,“我会下来,是因为司命星君说凡界将有异动,只是他说自己探不全,也没有人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在你被抓走之前,我之前一直在查、在想该怎么预防,而今却不必了。” “是事情已经解决了?” “不。”他叹一声,“是因为已经发生了。” 他只说事情发生了,却无论如何不肯告诉我是什么事情,这种说话说一半的人,真是可恶啊。我翻着白眼站在边上,看着他在堤旁打坐。 一边纳闷着,好好一个人怎么说打坐就去打坐了,一边伸出手就想把他给推下去。 可我不止不能这么做,还得在这儿守着他。 夜凉如水,我抱着胳膊站在他的身边,思绪翻涌,一浪浪滚上来。这个人,虽然我总说他有千万个不好,但那从来只是说说。 若要讲究真心,那么,在我看来,他便连半点不好都没有了。 只是他实在爱骗人,我总是记得,人界初时见他,他告诉我他是来找人,找的那个人,唤作阮笙。最初没有感觉,但在想起这些东西之后,我是有那么些些小感动的。 我还以为,他下来,真的只是为了找我。 说起这件事,当时他还框我来着,在我问他寻的那人与他是什么关系的时候,他不回我,只是装作不适岔开话题,和我说了他的「旧伤」。 而我…… 我也真是好糊弄得很,一下就把这件事情给翻过去。 “你从前看不见吗?很不方便吧。”那时的我被岔开思路,瞬间就开始担心他的身体。 而他装得还挺像,一叹一顿,真的似的。 “习惯之后也就没什么方不方便了。只是,有一个人,每每想起自己曾与她相处那样久,最后却竟连见上一面的缘法都没有,便难免有些遗憾。” “是你要找的人吗?你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他摇头,抬眼看我,欲言又止。我出于好奇心,刚想继续问,却不想他先开了口。 “那时虽未能见她,但我有一幅画像,是她画的自己。” “是吗?”我好奇问他,“我能不能看看。” 在秦萧从怀中拿出画像的、而我接过的那一刻,我便在心底默默开始吐槽了。我吐得那叫一个欢实,全然没有发现他脸上那个意味不明的笑。 说起来,似乎我边吐槽边还打了两个喷嚏,原以为是着凉来着,现在想想,只怪自己蠢。 我望着画卷:“你是不是说过,那个姑娘长得不好看来着?” 他忍笑:“皮相不过虚妄,不重要。” 我点点头,继续认真看那幅画。 当时,我想的是,如果说,那姑娘生得不好看,那她便真是个实诚的人哇。同时,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长成这般「鬼斧神工」的样子。 全不晓得,原来我吐槽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蹲在那儿望着他,许久才反应过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一直在笑,笑得脸都疼了。揉一揉脸,我站起身来,灵台陡然一昏…… 我,忽然有点儿困。 不是累也不是想睡,只是因为眼前一阵迷雾漫过,我吸了些进去,这种感觉实在叫人心慌。挣扎着向他走去,但只几步就跪在了地上,我想喊,喊不出,想伸手却没力气。 在渐渐模糊的视线里,原本安静打着坐的秦萧,不知怎的,竟化作雾气,同弄晕我的那一阵混在了一起…… “阮笙,他走了,我也带你离开这儿,好吗?” 最后的意识里,有人这么对我说。 那声音很是熟悉,我却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身边的人,该是陆离。
第10章 【第九卷 :躯壳为妖,灵识当仙】
楔子: 北天海域境界深广,容易养出性子桀骜的人,其中,便以妖君沈戈为最。 曾有东陆圣者预言,说会因他搅出未来两桩大事,只是遗憾没能看得具体。 “栖山为情,生魄耀明。六界相敌,难持其平。” 这四句哑谜一样的「预言」曾流传许久,广到甚至传进了天帝的耳朵里。 天帝闻之担心,愈发忌惮沈戈。 而沈戈嚣张放肆,对天地万灵皆不挂心,却独独在乎他的弟弟。于是北天战后,天帝将沈歌躯壳藏于天界,以备后患。也许手段不光彩,但天帝有理,需防「六界难平」。 却不想,因缘之下,一颗枇杷树的灵窍飞入与沈歌躯壳。而当天帝发现的时候,已经分不开了。无奈,天帝只好不多管那个身份尴尬的新神仙,免得被人发现些什么,节外生枝。 陆离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他从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也从来只当自己犯下错误没人管、偷传密辛不被抓、甚至能看见命格簿子,尽是因为幸运。 1. 最近老是睡去醒来睡去醒来的,在四绪灯里就算了,好不容易出来了,竟还是这样。锤一锤发疼的脑袋,我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犯了太岁,所以最近才会这样背。 可是刚锤了几下就停下来,我看着递过茶来的那只手,有些发怔。在怔完之后,清醒之际,脑子里立刻蹿进来一个问题—— 他呢? “睡了这么久,渴了吧?先喝点儿水,晚些我给你煮粥。” “秦萧呢?”我接过水,望向陆离。 而眼前的人微微一顿,看起来有些不自然:“他,他有些事情,回家了……” 回家?我扶额:“或者,我是不是该问,因敛去了哪里?” 原本支支吾吾在编瞎话的人一下子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似的。 “你都记起来了?” “没有都,但是大概的知道了一些。”我叹口气,“所以……” 闻言,陆离立刻便放松下来,接着不满似的:“记起来了早说啊,害我刚刚想了那么久不知道怎么开口……” “因敛……” 还没说完,陆离一下就打断了我,接着极开心似的一串接着一串的话就那么蹦出来,蹦得人没法儿插进去。 “我……” “对了,我原以为你那个师父只会玩,没想到他还真是个有本事的,居然能让你在跳了菩提台之后还能轮回重新活过来……” 在我很想知道一件事情、而对方却拖延着不回答的时候,我会变得很容易烦躁。强行压下不耐烦,我耐着性子回答他:“别的都先停一停,现在你先告诉我,他去了哪里?” 他却自顾说着,压根没听见我的话:“对了,你知道你走之后发生了些什么吗……” 陆离这只神仙,从以前到现在,一点儿没变,废话一堆一堆的,从来抓不紧效率。心下一闷,我扯住他的手臂吼出来—— “我问你,他人呢!你说啊,你倒是告诉我啊!” 这一声之后,我的世界终于安静了。因为那个聒噪得停不下来的人,他捂着耳朵缩到了一旁去,看着有些委屈。但那也只一阵,一阵之后,瞬间变脸。 望着眼前一安静便显得气质出尘的人,我实在无法将他和方才的小话唠联系在一起。 “你总是这样心急,喜欢打断我,可我这不是知道你记起来了,在为你高兴吗?况且,你的问题,我马上就要说到了。”他轻轻叹,“凡事总要讲究前因后果,你要知道他去了哪里,总该让我从最开始说起……” 哦,如果你不说这么长一段话,我也就听了。但是唠叨这么久就是不进入正题,不能忍。 “前因放后边,先说他去哪儿了。” 我冷着一张脸望他,默默捏了捏拳头。 “现在你不过是个凡人,打不过我。”他这么说,皱了眉头,“你就那么在乎他吗?从以前到现在的。” 其实,能够在记起往事之后再度遇见故人,我也不是不开心,只是对于秦萧,我实在有太多的不确定和不安心,于是不自觉便排了个先后。也许,我真是重色轻友的人。 长长叹出一声,我揉了揉额角。 “我就是那么在乎他,陆离,我喜欢他很久了。” “我知道了。” 印象里总是笑意明媚的人,在这一刻,带出的是冷漠的语气。而无妄川里被扯碎魂体的感觉,一想起来,就觉得疼,恍如昨昔。曾经的回忆与今世的变化交替着,弄得人有些乱。 是这时候,我才发现,自跳下菩提台到现在,原也过了数千年。我不晓得破碎的魂体辗转托世有多难,中间那一段,我两眼一闭就过去了,并不知道发生过些什么。 这样想想,大家会有变化也正常。 只是想起糖葫芦那一桩,我也会疑惑…… 当初日日来霜华殿,等着看因敛是何模样的陆离,如今,怎么像是与他不和来着?能让向来好说话的陆离这样讨厌他,因敛也是有些本事。 2. 陆离在应完这一声之后,背过我去。我也不知道他在挣扎什么,只是感觉,有些东西他不愿告诉我。 站起来,我走到他的后边,刚刚停下脚步就看见他身子一晃,要栽下去似的。我急忙伸手扶他:“你怎么了?” 而他只一挥,稳了稳步子:“无妨。” 也就是这一声,让我生出一阵莫名的感觉…… 陆离,好像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刚想问他到底如何,却不料他骤然开口,说出的话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我再没能有什么机会,往其他的地方想下去。 陆离说:“其实他的实体从未下来过,下到凡界的,是他化出的形体。你记得的吧?因敛尊者的识魄万年前便有破损,事实上,直至如今他也未能恢复。唯一好的一点,只在于现下,他能看见了而已……” 随着他的讲述,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来。 我当然记得。因敛的识魄不知怎的,曾被灼出一个洞,魄是不能被填补的,只能等它自行修复重生。而在重生之前,他不能离开佛障太远,以防护着他的禁锢消失,导致识魄碎裂。 当年他差点儿因此失去识魄,便是因为私下凡界寻我。 而现在,陆离告诉我,他因为四绪虚境那一桩,在里边融了一缕魂。如今佛障已经维持不住他的灵魄了,恐怕……不日,就要散去。 “你说的都是真的?” 陆离转头,稍稍侧了过去:“我何时骗过你?” 我低下头,不愿意相信。可就是这个时候,他摊开手,掌中卧着的,是一节小指大的玉萧。只是,那玉上边,已经没有了秦萧的气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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