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燕月生看见周采意的那一瞬间, 她忽然想明白了。 “你一直都在我身边吧,明渊。” 屋外风声渐紧,屋内明渊目光震动, 不知是喜是悲。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就在刚刚, ”燕月生说, “其实我先前有些猜测, 只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刚才也不过是诈你出来。” “但你……”明渊回想起燕月生方才直白的目光, “我以为你确实看见我了。” “我只是猜了一下。如果我想跟踪我自己, 站在门边最方便。进出方便, 还能看清对方的一举一动、面目表情。”燕月生承认了她的小把戏, “如果猜错了也不要紧,即便我没有看向你的眼睛,你也会以为我不过是对着阿陵离去的背影发呆而已。” “明渊,你确实已经监视我十六年了吗?” 明渊沉默下去,他没有想到燕月生当真会发现他的行踪。他守在司命转世身边多年,眼看着她从襁褓中的幼儿长成稚童, 最后抽条成活泼机灵的少女。期间燕月生凭借她的直觉发现过无数人鬼神怪,但她从未发觉身边还有一位青阳氏的存在。 “嗯。”他最终只能承认。 “为什么?神族虽然寿命很长, 但还不至于这么清闲吧。”燕月生目光微微闪躲, “难道说, 你曾经很喜欢我?” 明渊缄默不语,不知算是默认还是觉得离谱到无法回答。燕月生虽然算力无双,到底年少,不太好意思就着情爱的话题追问不休,问出这话后也有些后悔。 她撇开脸,正要为自己找个台阶下,明渊却先问出了口。 “你之前不是一直担心我是你前世的债主?怎么忽然这么想?” “如果别人欠了我什么无法偿还,我要么直接放弃,要么想方设法让他付出同等的代价。但我绝不会在他身上花费太长时间。”燕月生说,“我的时间很宝贵,不能在不相干的烂人身上浪费,何况监视时间一连十多年,从不让对方发觉。除了你对前世的我怀有特殊感情,我一时想不出别的解答。” “那你对我呢?”明渊一闪身,站在燕月生身前。燕月生一惊,撞进明渊漆黑如墨的眼睛里。 “你是怎么想我的?” “我对你……什么?”燕月生被迫迎上明渊的目光,一时间有些心慌,“我说过,我如今并没有前世的记忆。” “无论记忆是否被封印,灵魂总是永恒不变的,对别人的感觉也无法轻易更改。”明渊居高临下看进燕月生的瞳孔,“你我初次相遇的时候,你到底是怎么想我的?” 是棘手至极虚与委蛇的看护对象?还是曾经倾心相爱的恋人?两种感觉完全背道而驰,理论上很难混淆。 燕月生一时被问住了,她还记得梅林初见那一日酸苦难言的情绪,但很难表达清楚。如果她在秋庭谱中看到的记忆为真,明渊身为白帝之子,修为必然不俗。有他的一颗真心护佑,燕月生可以不再畏惧这世间的绝大多数人。 但不知为何,她对上明渊的视线之后,说谎似乎变成一件艰难的事。明渊也没给她躲闪的机会。 “我想,我当时应该是讨厌你的。”燕月生艰涩地回答。 她不记得前世与明渊的纠葛,但心声却无法自我欺骗。在梅林看见明渊的时候,燕月生如遭雷击,恍惚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心中大声呐喊。 不要靠近他,更不要爱上他。此生此世,永生永世,若是想得到真正的心之自由,她便应该厌恶眼前的男人。 燕月生讨厌明渊。 燕月生此言一出,明渊脸色瞬间苍白。昊天大帝亲自登门道歉,月下老人百般委婉暗示,终究抵不过二十年后燕月生本人亲口致命一击。他可以不信旁人,却不能信不过燕月生。 “为什么?”他像在质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燕月生不懂他在问什么,只是下意识觉得心虚。她想避开明渊质问的目光,可她已经避开了一次,燕月生不允许自己再退避第二次。 “我说过,我不记得我有对你做过什么事。何况喜欢讨厌,本就是我自己的选择。如果你想要我不讨厌你,你先给我一个必须喜欢你的理由。” 明渊下凡历情劫之前,曾听黑帝之子说起过司命。据高阳少君说,天庭喜欢和讨厌司命星君的神族各一半,喜欢她的人与她亲热十分,讨厌她的人又将她恨之入骨。 “在制造情劫方面,司命是最专业的,也是最无情的。她不会在意神族转世历劫要吃多少苦,不问过程,只求结果。为了让神族转世快速高效经历情劫,她会不择手段,令神君转世对不该爱之人动心。如果他们困于情关无法割舍,司命又会毫不留情地推动他们身边的人,使他们的感情出现裂痕,最终以最残忍决绝的手段令神族转世不得不放手,被迫勘破情劫。” “不过这一点对你应该无用,毕竟你这般铁石心肠,天界神女尚且无法使你动心,何况下界凡女。这么说起来,我倒好奇这次司命要怎么安排你的情劫了。” “所以你选择亲身下场……”明渊低低地笑起来,“原来如此。” 青年笑容苍凉,似恨非恨。燕月生虽不明就里,竟也感到揪心起来。她正要说话,明渊毫不犹豫转身离去,背影消融在虚无之中。木门上荡开涟漪,随即一切又归于寂静。 “明渊?”燕月生试探地叫一声。 正月的风吹过窗扉,带来一缕缥缈清透的腊梅香。黑衣青年的离开如同他的出现一般没有征兆,寂静无声。 若论四海之内医道圣手,药王谷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崔鸣剑往年曾与药王谷谷主方凝雪有些交情,因此千里传音写了封信,将燕月生所给的两张药方夹在其中,说宗门小辈中了奇毒,还望方谷主施以援手。 修士间的信件来往,自然比凡人的飞鸽传书强了不止一星半点。还未入夜,药王谷谷主的回信已经到达崔鸣剑处。崔鸣剑展开信封,方凝雪的声音自他耳畔响起,字字清晰。 “崔兄处境,我已知晓。两张药方我各看了一遍,毒药解药二方都有些问题。毒药一方颇为奇异,虽是人间各种药材,却不遵守凡间药理。九种致命之毒,层层递进叠加。按理来说,毒到三层已经足够致人死于非命,后面六层毒药未免累赘,反倒对前三层起了克制作用。若是中了此毒,当时未必见效。然而一旦毒发,必定无可挽回,肚肠皆烂,死无全尸。” “正是因为如此,要解开此毒,难如登天。我又研究解药一方,上面诸多涂抹,可被涂去的药材又清晰可辨。解药是否有效且搁在一边,药方上被涂抹而去的药物,和未被涂去的药材药性处处相冲。若是当真按这药方上所写合成一味药丸服用,中毒者半个时辰内必死无疑。给出这药方的人心思过于阴毒,毫无疑问是要致令徒于死地。” “若撇去被涂抹的药材,剩余药物合成的药丸,确然有清洗毒素的作用。只是药效甚微,恐不能持久,应是一味临时解药,不能根治。崔兄若是想要爱徒活命,必须按照药方合成数百药丸,每日一粒,才能勉强保住小命。” “如果想要彻底解开此毒,小妹才疏学浅,恐不能胜任。唯一办法——” 看至这里,第二张信纸已到尽头。崔鸣剑翻至最后一页,方凝雪说了一半的话才能继续下去。 “唯一办法,是去天机阁求取解药。小妹听闻天机阁圣物山河社稷图,是初代天道化身绘制。记录了天下所有人事奇物,比起天界神器也不遑多让,其中必然记载了此毒解法。只是天机阁素来将山河社稷图珍藏在西域天山,非阁主国师不能亲见。往年小妹奉上万两黄金,想求山河社稷图一观,也不能使荀无涯通融半分。崔兄若是当真爱惜徒弟,可以明夷剑法作为报酬去向荀无涯求助,或许还有一二分可救。” “天机阁?”崔鸣剑想到燕霁云一家与姜佚君的恩怨,不由连连摇头。天机阁只效忠当朝皇室,世人皆知。摄政王满门被屠,天机阁虽明面上没有趟这滩浑水,但若是说荀无涯对此事一无所知,崔鸣剑是不会信的。某种意义上,天机阁没有插手,已经代表了他们的立场。 何况燕月生对崔鸣剑来说,还没重要到能让他拿出明夷剑法去交换解药药方的地步。除非中毒的人不是燕月生,而是周采意。 “果然不是个老实的客人,总要带来些麻烦才甘心。” 崔鸣剑叹一口气,将方凝雪寄回来的解药药方叠好,同时左手画符,将药方拘送至明夷宗药堂。 “叫人按这药方上所写合出一百药丸出来,涂抹掉的药材全都不要,最好手脚快些,明早便要。中毒的孩子撑不了太久。” 白光一闪即逝,药堂值班的医修已经收到崔鸣剑的讯息。崔鸣剑手指反复抚摩着毒方黄纸,半晌叹息一声。 “该做的我已经做了。剩下的,就看这位睿郡主的造化了。” 作者有话说: 本来说昨晚更新,结果一直登不上网页,所以改到今天上午了。 二月会试着日更,祝各位读者朋友新年快乐。
第32章 、乾坤五色 连续赶路三日, 燕月生又累又困,头一沾枕头便沉入梦乡。她素来认床,明夷宗的修士对起居也不太讲究, 客房里没什么人气, 压箱底的被褥存不住热乎劲。燕月生半梦半醒间,总觉得身上冷冰冰的, 睡不踏实。 屋外风声渐紧,连虫鸣也不闻一声。蜷缩一团的燕月生迷迷糊糊打算翻身,忽然浑身一震, 骤然睁眼! 鬼头刀刀尖锋锐, 正插在床板上, 距离燕月生咽喉只一线之隔。她若是方才翻实了身, 便是自己将喉咙送到刀刃上切断。 “你是谁?为何半夜进我房中?” 拄刀人全身皆为黑袍笼罩, 燕月生看不清他的脸。来人声音嘶哑, 大约是不想被认出来。 “你居然还能看见我?” 话犹未了, 他忽然提起刀, 直接向燕月生天灵盖劈下!燕月生就床一滚, 勉强躲开对方的攻势。只听得“咔嚓”一声,整张木床竟被一刀斩断。刺客更不迟疑,反手抽刀便向燕月生脸上抡来。 无数桃花浮现在空中,密不透风的绳网朝刺客扑去。燕月生不及回头,直接向屋外冲去,厉声唤道:“明——” “没用的!” 黑衣人身形骤然在门边浮现, 燕月生喉间一紧,再睁眼人已经被扼住咽喉悬在空中。窗前的月光蠕动起来, 化作匹练向刺客脸上射去。来人毫不在意, 无数刀气自刀刃荡开, 眨眼便将月光绞碎,顺带刮破了燕月生周身的皮肤。破碎的白布落了一地,血液顺着颊上的伤口从少女下颌滴落。 “你到底是谁?”燕月生手指用力地抠进刺客的胳膊,却无法给对方带来半点伤害。在过去的数息中,她几乎用出了所有的攻击手段。但这点雕虫小技在来人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他气息强大的程度甚至超过了荀无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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